郦华亭松了一口气, 轻轻拍着被子,声音低低的, “那说明他就是跟你玩玩, 你和他之间就是单纯的金钱交易, 他退出了,你也没什么好伤心的……”
说到这里, 郦华亭忽然发现逻辑不太对, 歪了歪头,“他结婚了,你反倒不想结婚了, 我怎么有点糊涂呢?”
“亭姐,你就不要再问了”, 覃颜并不打算解释, “你去跟我爸妈说, 叫他们去退婚,我们家也没收傅家彩礼,但是耽误了傅家不少时间,该去道个歉……”
郦华亭,“阿姨的反应你也看到了, 我估计一时很难劝的动,这事还得从长计议。”
覃颜忽然坐起来,高声尖叫,“退婚!马上退婚!不然我死给你们看!啊————!!!!”都变音了,跟平时完全不是一个声音,尤其是最后没有意义的纯发泄性的“啊”字,重复了好几次,最后一次尾音拖的很长,像是有头兽要撕破覃颜的皮肤跳出来一样。
郦华亭给吓坏了,捂着心脏连连喘气,“覃颜你是不是疯了?艾玛吓死姐了!”
不说郦华亭了,外面的张慧芳三人也吓了一跳,方幂冲进来,“覃颜你没事吧?”
郦华亭耸耸肩,“你看她像没事吗?”
覃斌和张慧芳也跟进来,“颜颜?!”
郦华亭把三人全部赶回走廊,“现在没办法正常对话,你们先不要进去”,叫来护士给覃颜打了一针镇定剂,“先让她睡一会,等缓过来了,就没事了。她就是压力太大了,身心疲惫到极点,导致情绪失控,这其实是一种抑郁症。”
张慧芳一边哭一边点头,“没事就好。都是我这当妈的不好,把孩子折磨成这样。”
方幂,“阿姨你千万不这要这样说,你好不好,我们都看在眼里呢,你是世上最好的妈妈了,覃颜跟你发脾气,那是她生病了,阿姨你不要放在心上。”
张慧芳,“我怎么会跟自己的女儿生气呢,我心疼都还来不及。”
第二天早上,覃颜睁开眼睛,看到郦华亭趴在床沿上睡着了,觉得愧疚,坐起来,摇了摇郦华亭的胳膊,“亭姐,你来床上睡会吧,我让你。”
郦华亭睡的很浅,揉了揉眼睛,看了覃颜一眼,“你好点没?昨天差点被你吼出心脏病。”
“对不起啊亭姐,昨天我实在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覃颜下了床,“亭姐你上来睡会,我下来活动一下。”
郦华亭,“我学生时期,无论冬夏,中午从来不回宿舍,都是在教室里趴着睡一会,工作之后,忙的时候也是趴在桌子上睡,对我来说趴着睡和躺着睡只是舒适度不同,休息是一样休息。”
覃颜坐回被子里,看着窗外怔怔发呆,她的楚楚已经成为人妻……前天晚上就算进了书城可能也于事无补,但至少可以让白楚看到自己的心意……白楚在婚礼上笑的那么甜,覃颜觉得心酸,那个小小的、爱玩的孩子长大了,已经学会挂上假脸应酬大众,或者也可能那是发自内心的笑容,因为看清了一个不足托付的人,庆幸及时脱身……
郦华亭,“对了,昨天晚上你领导来看你了,买了些水果过来,当时你睡着了,我就没叫醒你。你领导在你病床前忏悔,说不该把你一个人当三个人用,但他也没有办法,能用上的人实在太少了。他给你批了五天假,让你好好休息。”
“五天么,好啊,我现在不止不想去单位,连装修的事也不想管,只能麻烦你了亭姐。”覃颜恹恹地说道,脑子里乱,心里更乱,对一切事物失去兴趣,她是真的抑郁了。
“你知道吗,第一次病的越重,以后免疫力就越高”,郦华亭剥了一个桔子递给覃颜,覃颜推开了,郦华亭没有坚持,掰了一瓣放进自己嘴里,“曾经,我也陷的很深,觉得自己活不下去了……”
覃颜,“……亭姐你开始讲故事了吗?”
是谁说自己和男性恋爱有障碍,生理上又接受不了女性,是个和两性都无法恋爱的注孤生来着?
郦华亭趁机塞一瓣桔子在覃颜张圆的嘴巴里,覃颜不好吐出来,嚼了两下咽到肚子里。
郦华亭又给自己喂了一瓣,娓娓道来,“我学生时期,有一位漂亮的女同学误会了我,以为我是同,鼓起勇气跟我表白了,我拒绝了,并开始疏远她。但那位女同学非常能坚持,本着精诚所致金石为开的信念,不断展开攻势,然后我也确实感动了,尝试跟她接触,结果无论她怎么吻我,我都没有一点感觉,最后胃实在受不了,逃到女厕所吐了好久。”
覃颜,“……所以你是怎么陷进去的到底?”
这么排斥还能陷进去?
郦华亭接着道,“那位女同学受到了十万点伤害,大病一场,后来去国外留学,音信全无,我回想两人之间的种种美好,觉得以后再也不会有人对我这么好了,她这样一下子跟我断开,一定是我伤她太深,为此我愧疚不已,在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纠结中,我越来越想她,想听她的声音,想看她的笑容,想念她对我的体贴和所有的好,那时我真的有自杀的打算。”
覃颜追问,“那后来呢,后来你是怎么走出来的?”
郦华亭,“是网络救了我,你一定知道直播对不对,无意中看到某平台有一个女主播眉眼长的和那位女同学很像,顿时有了寄托,每天去看那个主播直播,从她的一举一动中寻找女同学的影子,精神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我拼命工作,除了伙食费和房租,把挣到的所有钱都拿去打赏主播……”
“你是不是傻?”覃颜情不自禁地抓住郦华亭的衣袖,“这么做和把钱扔进太湖有什么区别?”
“我知道里面全是套路,但是我义无返顾,我打赏主播,和主播无关,我只是在自我救赎,只有这样才能减轻我对女同学的愧疚,用陷入贫穷给我带来的痛苦来抵消我对女同学的伤害,一年多的时间里,我废寝忘食地工作,拿着令人羡慕的高工资,却生活在赤贫状态……”
“亭姐你特么还能再傻点吗?”覃颜拿起一个桔子,狠狠地剥了皮,撕下两瓣放进嘴里,用力嚼着,“我都不想听了,快被你气死了。不要告诉我你现在还在给那个女主播撒钱。”
“没有了,”郦华亭摇头,“后来工作上出了事,我被从昆元总部下放到元城子公司,坐车去子公司上任的路上,我突然清醒了,我想我的救赎已经足够,我应该放过自己,开始新的生活”,看着覃颜的脸,“你干嘛用这种眼神看我?你不会以为打赏医生比打赏主播高明吧?”
覃颜,“……”,瞬间如醍醐灌顶,跳下床,“走,去办手续,现在就出院。咱们看家具去。”
郦华亭,“……你是认真的?”
覃颜,“嗯。”
既然白楚已经嫁人,既然一切都无法挽回,伤心沉沦堕落一蹶不振都于事无补,努力工作提高生活质量才是正经,就像一首歌里唱的“不管是谁,都只身一人”,一个人才是正常状态,白楚像流星划过,她也该从梦里醒来了。一切结束了。
到了现在这个时候,她已经没办法再欺骗自己,她无法定义自己对白楚的感情,但却清楚地知道自己并非白楚的真爱。这是为什么她在书城外面意识到对方是白周的时候逃的那么狼狈的原因。在这对姐妹面前,她永远都是格格不入的外人。她有什么勇气去挑战白周?
白楚用了三年多时间准备,却只给她半个月时间思考,这真是诚意之举?如果三年前就告诉她,何至于如此仓促无助?整件事怎么看怎么像一场闹剧,白楚大概从来没想过要真正办成这件事。这只是白楚导演的一场游戏。换句话说,白楚玩了她一把。被人家玩弄了还这么伤心,她才不要这么智障。
……
覃颜想尽一切办法说服自己悬崖勒马金盘洗手。不管多么龌蹉的理由都拿出来用。总之要自己相信——不是爱情,不值得全力以赴,书城悲剧不是她一个人的责任,拒绝背锅,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肆意毁伤是为不孝,必须振作,不能犯傻,人生还很长。
领导给的五天假用完后,覃颜照常上班,照常加班,业余时间照常去城西,和装修工人交流,推进装修进展,自己也学到很多东西,周末和郦华亭一起去看家具,看工艺品,看画展,逛吃逛喝,有说有笑。
付钱的时候,想到自己在动用白楚给的两个小目标,也没有觉得愧疚。她一直守身如玉,连婚都退了,这个难道不要补偿的吗,花白楚一点钱也在情理之中啊。大不了以后还回去就是了。
说到退婚,真是一波三折。先是傅家父母不同意,要覃颜再想想;见覃家态度坚定,傅家父母恼了,问覃家要说法,白白耽误我儿子三四年,突然一下子说不结婚,这是什么事?不依不饶。
覃家请了邻里出面,请了一桌酒席,一家三口一起低头赔不是,说尽好话,傅家父母这才点头,遗憾地说,哎,算了,强扭的瓜不甜,做不成亲家咱还是好街坊,好合好散吧。
燃鹅事情并没有结束——
在覃家请酒席的第二天晚上,傅玉达喝了一点酒,守在覃颜回家的路上,拖着下班经过的覃颜去酒店,“房间我已经开好了,喝酒的时候我还吃了一些大补的食物,覃颜你不是看不起我吗,走,我让你见识见识。”
覃颜,“……玉达你不要这样,你这是喝了多少酒,我让伯父来接你回去……”拿出手机拨通了傅玉达父亲的电话。
谁知听覃颜说明情况后,傅父只说了一句,“你们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我们不掺和。”
覃颜这时才明白,傅玉达不只是借酒壮胆,还有父母撑腰,傅氏夫妇多么老实和善的人,现在变成这样,看来在退婚这件事上真的是很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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