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怪们默默守护着世间生灵,人族却从不知它们存在,尤姜此时也不明白过去天子们替人间抵御了多少次仙魔战场的余波,闻言只是指着壁画中的人像分析道:
“那么,这个应该就是自裁而亡的钟师了。蛮族尊野兽,其它祭祀身上都有鸟羽兽骨装饰,只有他不见任何饰品,难道是此人身份低贱不配佩戴吗?可从壁画布局来看,钟师奏响祭祀之乐后天神便降临在了祭坛,钟鼓之声应该就是祭祀的核心……”
蛮族壁画以最大的星辰代表星陨天子,付红叶虽看不太懂也觉尤姜说得有道理,认真回忆了一番那时的长安风俗,突然想起当时出城的商队必定有大量护卫,好像城中也常常招募能人异士对抗蛮族,这便试着猜测道:“你说编钟是宫廷乐器,那千年前的蛮族人应该没几个会用,我记得他们从那时起就常在边境劫掠,或许这钟师是被俘虏的异族人?”
他这一说尤姜也是恍然,“对,本座怎么忘了,千年前修士炼器之术并不发达,各派也不会派遣弟子帮助开采,那时矿石还是极为难得的东西,编钟这样的大型乐器只有官方乐府有能力打造,能奏此物之人定不是寻常出身,至少也要是王公贵族豢养的乐师。”
如此推论合情合理,付红叶这便若有所思道:“在蛮族眼中异族都是奴隶,自是没有资格佩戴给战士和祭司准备的饰品。只是,这样被俘虏的人会真心帮他们举行祭祀吗?”
若钟师心中有恨,千年前的纷乱或许与他脱不了干系,只是,他为何会成为唯一活着离开王城的人?在逃离后又为什么选择自裁而不是返回中原故土?
这一切都还是个迷,尤姜此时对比各处壁画描绘的祭坛和如今地面留下的沟道,暗中平日观星的记忆一步步走着,最终停在了一处与石棺相对的沙地,只道:“按照壁画上的地形,这些引入的护城河都是将天上星辰圈住,让其倒影正好位于正中。那套编钟应是在……与北落师门对应的位置。”
他寻出了线索扇子便已展开,狂乱之风将沉积千年的沙尘卷起,果然,那些散落的编钟就埋在沙子深处。付红叶以真气将其一一抬了上来,再将得到的两个钮钟放了上去,正好就是一套完整编钟。
付红叶不认为马匪一行人有能力瞒过自己感知,他们之所以突然消失又出现在星陨王城,只怕还是不灭天子将人弄了过来,至于原因,或许就在于这枚遗失的钮钟。
此时寻到了这套编钟也就渐渐接近了真相,尤姜正在用扇子轻轻敲击钟身辨认音色,付红叶见了只佩服道:“前辈果然厉害,那些画我根本看不明白是什么东西,你竟能分辨出其寓意和方位。”
古时蛮族壁画可不比现在精细,很多图案简直就像是小孩随手涂鸦一样,根本分不清是人是鬼,也是尤姜自小研习天下绘画技巧才了解一二。画圣的天分早已得到天下承认,尤姜这些年却只被何欢那老东西强迫画春宫,如今久违地被夸了审美情趣倒是颇为受用,当然嘴上还是佯装不在意地回了一句,“臭小子溜须拍马倒是越来越熟练了。”
他语气中的一丝得意付红叶又怎会听不出,昔日姜奉之最喜欢别人夸他的画,就算只是随口赞赏他画的枫叶好看,也比夸他本人千百句都更让他高兴。过去沐风就迷恋姜奉之画卷,如今付红叶虽然不曾再见过他的作品,仍是发自内心夸赞道:
“这是真心实意的佩服,我入玄门后也曾试着学习丹青,本想画一画师父练手,结果魔君师父一看立刻就把我的画给撕了,说是抓只鸡来在画布上撒把米,鸡啄得都比我像人。”
魔君这话说得可真是毫不留情,尤姜没想到天下无敌的付红叶竟也有这样吃瘪的时候,顿时就笑道:“原来你这个天道之子也有不擅长的事啊。”
魔教教主一直是一副冷淡神色,仿佛随时就要与整个天下为敌,此时突然舒展眉头倒是尽展眉目俊秀,就连魔纹也掩不去眼眸中曾有过的如水温柔。付红叶多年不曾见到他这个样子了,此时突地愣住,良久方才欣喜地叹道:“你终于笑了。”
他这一说,尤姜才发现自己失了气势,立刻别过了脸,只道:“本座不是一直都在嘲笑你吗?”
“不一样的……”
真正高兴的笑意和仅仅是面皮动了动的表情截然不同,付红叶发现自己小心把人哄着好像还没有这样随意相处更能令尤姜放松,看来人长大了就不吃甜言蜜语那套了,念及此,玄门掌门立刻微笑道,“我刚修行时还有很多糗事,以后慢慢说给你听。”
最初踏进玄门的付红叶年轻幼稚,带着精怪的单纯和向姜奉之学到的一身正气,拿着他的小破剑就敢向天下邪魔宣战。正如付红叶不知道入魔后的尤姜是什么样,尤姜也从未知晓,那时候的付红叶是什么模样。
他们都在彼此人生中错过了一段很重要的时光,然后就长成了连自己都觉陌生的人,如今付红叶主动走了进来,尤姜敲击编钟的行动顿了顿,终是小声应道:“还有人喜欢自爆糗事,真不知道你什么脾气。行啊,本座一点也不介意每日嘲讽你。”
作者有话要说:尤姜:本座今天就要看看你能吹出什么彩虹屁。
付红叶:你就算穿的像个杀马特,在我眼里也是个神仙大大。
寸劫:这都吹得出口,你比我还像马仔!
独活:教主也只有这一个颜粉了,情怀真可怕。
尤姜(冷漠):日常想开自己帮战。
第四十章
天下乐器各有其法,尤姜对编钟也仅仅是听闻一二,虽凭借过去功底能分辨出音律,要演奏成曲仍存在困难。
就在他尝试以各种力道分辨音律时,时隔千年再次奏响的钟声终于唤醒了不灭川中的精怪,一道悠悠叹息自二人身后传了来,“人族,辰钟不是这样敲的。”
星陨天子喜爱钟鼓之声,蛮族祭司便为它铸造星鼓辰钟用以祭祀,星鼓奏响时,军队战意勃发锐不可当,故一直由首领北落师门保管,平日所用还是以辰钟为主。
这些事如今的漠北余族都不知道了,尤姜也只能根据壁画猜出钟鼓作用,此时听见声音便回头。
只见一名黑衣小童正坐在石棺之上,观其面容也不过是十二三岁的样子,此时眉目便已是世间难得的出尘俊秀,若能长大,定是一名如星辰般耀眼夺目的俊美男子。然而,他的神情却是死气沉沉不见任何活力,一双眼眸如同被乌云遮蔽的天空只有一片黯淡,被黑雾环绕若有似无的双脚已宣告了他的精怪身份。更为诡异的是,他的手上正抱着一个苍白的骷髅头,此时就像抱着玩具一般轻轻抚摸着,如此坐在一座千年死城之间,瞧着莫名就有些渗人。
尤姜没想到传闻中的入魔精怪会是这个模样,不由疑惑道:“不灭天子?”
与他不同,付红叶在少年出现的第一时间便长舒了一口气,只淡淡道:“你终于肯出现了。”
“发现了一个不怕死的蠢货自然要来看上一眼。你……怎么……”
长安天子的气息自然瞒不过不灭天子,本是对人族爱理不理的少年抬头看了一眼白衣青年,声音虽还是如夜晚风沙般的死气沉沉,却隐隐可听出几分关切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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