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此,付红叶只是回以所有领袖惯有的一笑,“我知道你会有办法的。”
“没办法也得想办法,谁叫你是我大哥呢?”
所谓下属就是领袖灵机一动自己就要累死累活的人,风十七也习惯了,当即就对弟子吩咐道:“烧就烧吧,告诉他们,熬夜把东西赶好,就算要投湖,下水之前也得先把书稿交上来。”
这样短的时间必须将精怪资料进行梳理挑拣,还得编出百姓爱看的传奇故事,尤姜自己也是被何欢催促过画作的人,画不出来时简直恨不得拎起凳子砸魔君头上,如今由己及人,顿时就对不拘阁的一众弟子颇为同情,摇着头便啧啧叹道:“就算是修士常年通宵达旦也是要秃头的,你们可做个人吧。”
风十七宣布消息,不拘阁长老便愁云惨淡地回去准备面对阁中的哀鸿一片,其余众人则是扎营等待盟主吩咐。付红叶见正道各派无忧,便与尤姜牵着骆驼悠哉返回魔教。二人难得有这闲情逸致,他默默瞥了一眼魔教教主在夕阳下的侧脸,这便试探道:“前辈,你我曾相约一同前往不知门,这几日也该启程了吧。”
他的邀请之意尤姜怎会不知,此时也不言可否,只淡淡道:“本座怎么记得那好像是个赌注啊?”
这样的回答便是有戏,付红叶立刻就轻声回道:“我命人给李家老父带去了消息,他当即就卖了房契,过几日便能随玄门弟子到达漠北。”
尤姜没想到他动手竟是这样快,看来不知门的情报网确实涵盖天下。对于李余年的选择其实他也不算意外,天下好父亲是有很多的,只是他运气不好,遇上了不怎么疼爱儿子的那一个。说到底,还是只能怨自己不会投胎。
他心中无奈地叹了叹,最后却只是语气淡淡地抱怨道:“看吧,雇佣个烧火丫头还得拖家带口地养着,真是亏了。”
说是这样说,反正人来了魔教还是会收拾出屋子养着,付红叶心知肚明地笑了笑,只是继续道:“我设下的封印应当能压制旱魃之力数月,只要没有什么刺激到她应当不会有事。至于尸人需要生气的问题,她父亲已在修行《南山诀》了。”
这《南山诀》是极为少见的功法,没有术法也没有什么神通,通篇就是教人如何将灵气转为生气,修成之后的确是寿比南山,但自身武力也就和普通的老头子无异。这种除了活得久没一点用处的功法自然没几个修士会去修行,不过好处就是对资质没什么要求,只需苦修续命就行了。
《南山诀》无疑是付红叶派人交给李余年的,尤姜也猜出了此举用意,顿时皱眉道:“他是要以自己生机去供养李小葡?”
“女儿生了病自然是父亲照顾,不能再给别人添麻烦了。——他是这样说的。”
李余年的回答很朴实,他没有力气去埋怨什么,只是用尽一切办法让女儿活着。很简单的一句话却让尤姜默了很久,最后只道:“旱魃凶性难以克制,本座会命二长老看着些,不让他们出现意外。”
此话顿时让付红叶放心下来,这便轻笑道:“我知道前辈不会放着他们不管。”
尤姜可不习惯做好人,闻言便不自在地别过了脸,只故作冷淡道:“别只顾着奉承本座,先想想不灭天子这里要怎么办吧,你真的放心留下它独自面对一个不怀好意的散仙?”
这倒是个让付红叶烦恼的问题,他总觉那散仙派出尸人探查不灭川是有所谋划,若就这样离去终是不安,此时细细思索一番,忽的若有所思道:“或许,我该审问一番心魔?”
这个结论倒是让尤姜疑惑了起来,立刻就瞥了他一眼,“怎么那玩意儿不是你自己产生的吗?”
“寻常走火入魔的确如此,但飞升的心劫不同。就如人间正魔敌对,仙界和天魔境也是老对手了,他们又怎会允许对家轻易吸收新生力量?所以,正道修士渡劫时,天魔境的天魔便会以化身降临进行干扰;同样,魔修渡劫也会遇上仙人化身进行度化。就像当年魔君师父渡劫,大雷音寺便派来高僧迦叶菩提进行点化,最后他也就脱离魔道去了西方极乐世界。”
这些事对人族修士还是个秘密,不过他们精怪嘛,活得久也就见得多了,或多或少还是知道一些的。尤姜还是头一次听见这种说话,顿时就好奇道:“也就是说,我们飞升前的最后一劫其实就是以后的对头在捣乱?”
这种说法也没问题,付红叶点了点头,指着自己心口便道:“没错,这心魔虽只是一部分化身却也有天魔的记忆,我想它应该知道一些人间没有的秘法。”
就算只是化身,那也是来自天魔境的心魔,这人还没飞升就把魔捏着玩,若是成了仙那还得了?
这样一想,尤姜忽的就有些同情天魔境的老前辈们,“渡劫失败都能把这种东西抓住,你若是成功飞升,只怕天魔们也得像本座当年那样夜不能寐了。”
诚然过去作对时尤姜想着挡在魔教道路上的付红叶就恨得牙痒痒,此言却像是完全放弃了自己飞升的希望,付红叶听出了他的丧气,知道这种时候安慰反倒伤人自尊,这便凑到其耳边便轻声道:“待前辈成为天魔,我也不介意继续让你夜不能寐。”
果然,这言语立刻就让尤姜重新有了活力,直接就是瞪了过来,“臭小子,几天没打架又皮痒了吗?耍流氓的话还敢凑到本座耳边说?”
付红叶还是更习惯魔教教主这凶悍的样子,不过,笑着笑着还是忍不住轻叹道:“如果可以,我希望不用再与你动手。”
他这是真心实意的一句话,正因发自内心,才让尤姜没法嬉笑打闹糊弄过去,彼此沉默了片刻,终于选择了摊牌,“你要明白,本座心中魔教永远是第一位,有时候为了魔教利益,本座不会太在意旁人境遇,就算以后有了道侣,这一点也不会为他改变。”
这些事二人心里多少有数,但明明白白说出口还是第一次,难得尤姜如此坦白,付红叶也不再粉饰太平,终于直面二人矛盾,将心里话说出了口,“前辈,于我而言原则与道义是不可动摇的基石,就算我爱一个人入骨,若他行事有违天道,我也会阻他拦他,即便内心因此痛苦,我也绝不退让。这一点,我想,也是改不了的。”
这些话在他们心里都积压许久了,正因明白,即便昔日情意一直在,尤姜也不敢认,既怕自己给不了付红叶多少真心,也怕付红叶最后还是选择离开。
如今彼此将话明明白白说了出来,气氛反倒舒服起来了,付红叶说原则比情人重要,尤姜也不恼,甚至放松下来轻轻一笑,
“你们这些精怪还真是死脑筋,人说的情话都是夸张过的,说是生死相许,为了爱人什么都可以放弃,其实就是说说而已。难道爱上一个人之后,爹娘亲朋就不要了?打拼一辈子建造的事业也不要了?这辈子就为了另一个人而活了吗?谁家中若真是出了这样的人,那还不如养块叉烧呢。
风月中的情话都是戏言,把人骗回家成了亲便也忘了,没过几年说不定还嫌弃昔日所爱人老珠黄,巴不得早些换个新的。也就你这傻子给个什么承诺都要当真,说生死之交就真的用自己的命换我的命,说是思慕于我,便连曾经嫌弃的魔教也在试着去理解爱护,连骗人都不会,你怎么可能有道侣?”
尤姜之言和付红叶所理解的道侣有所出入,可他又觉,或许这才是现实中的夫妻。血脉相连的一家人生活在一处尚有无数大小摩擦,更别提本是陌生的两个人,很多差异情浓时不经意间就忽略,真正在一起后才知成家有多难。
然而,再难也难不过飞升,尤姜能看得这样明白,他内心也是松了一口气,如今便诚心问道:“那么,请问前辈,怎样才能有道侣呢?”
此话倒是问倒尤姜了,他也不知要如何对待付红叶,放弃一切跟着走绝不可能,可若是就此分道扬镳,说实话,他不可能下手杀了这个人,就算是不知道其身份时,他也没办法眼睁睁看着走火入魔的付红叶独自离开。纵使他给自己找了无数理由,终究无法掩饰心中的那一份好感,他其实很喜欢这种正直的傻子。
尤姜的底线是魔教,付红叶的底线是不伤及无辜,如今双方都明明白白地将逆鳞展示了出来,仔细想想,这二者也不是不可调和的矛盾。尤姜想了许久,只觉这些情情爱爱的事当真烦人,怎么找个情人就不能打架了呢?就算付红叶真成了他的道侣,他也要打爆臭小子的狗头!
于是,他最终还是选了二人最习惯的相处方式,“你先是玄门掌门,之后才是付红叶;正如本座先是魔教教主,其次才是尤姜,都不是为自己而活的人,谁也不用让着谁,意见不和的时候该打就打吧,一切凭本事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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