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孙栖便是当年同二人一起落入生死门的一名剑客,这不过是一柄青铜制的灵剑,本也不算多好的法器,但剑柄的碧玉剑穗却是二人都熟悉的。尤姜清楚记得那孙栖对此物极为珍爱,每日都要举着剑穗炫耀,告诉同行人这是他未婚妻亲手编织而成,等这次回去他便要与佳人成亲,到时大家都要记得来喝喜酒。
那时候,他们都觉此人聒噪得很,现在想来,落到这种地方大概也只能靠此维持自己的人性,只可惜,孙栖最终还是对同伴拔剑了。
他们那些人最初都不是敌人,甚至还彼此敬佩,算得上是萍水相逢的朋友,最后却是一个个都成了生死大敌,招招取人性命,当真是在此地中了魔障。
尤姜作为被追杀的那个人,再见这些凶器也是颇为感慨,此时只低声道:“孙栖当时已是小有盛名的修士,那次全为教导师弟闯荡江湖才加入除妖队伍,谁知竟卷入了这场风波之中。最后,他中了毒,因身边没有其他人,便怀疑是师弟做的,于是先下手为强杀了自己最初想要保护的人。本座想,或许这些棺材里放着的都是过去试炼者所用的杀人凶器。”
当年那批人里只有沐风和姜奉之始终依偎走到了最后,他们眼看着一对对亲朋好友决裂,只能将彼此的手握得更紧,甚至连睡觉都抱在一起,生怕某日一回头,这唯一的依靠便被自己弄丢了。
这些事不止尤姜每每回忆起都是心寒,付红叶也是难以释怀,此时再见当年凶器,声音也随之低沉了下来,“前辈,你还记得我们当时的情况吗?”
“当然记得,我们一行人都是金丹期以上的修士,辟谷几年不成问题,这岛上恶灵虽多,凭我们本事联手抵御也不算难事,我们之间本没有互相厮杀的理由,可是,还是有人动手了。
本座从未想到,这种夺取他人修为的奖励竟比什么都能蛊惑人心,伴随第一个死者被暗算,我们的结盟也就彻底崩塌。余下的十五人按各自交情分作小团体,彼此互相防范勾心斗角,就算没有杀人之心,当别人主动对自己下手也不得不反击,最终还是走到了一样的结局。”
这些事尤姜想忘却始终忘不掉,如今提起仍是历历在目,付红叶悄然握紧他的手,就像当年二人流亡时一样,谁也不会放开对方。然而,他们终究不再是昔日弱小的少年了,玄门掌门眼中神色逐渐深沉,这便道出了一个令人心惊的猜测,
“当年我们都是外出历练的年轻修士,大家未来还有无限前途,断不能在此留下污点。于是,我们约好谁也不伤害同道,可还是有人遇害令我们彼此猜忌再不能和睦相处,这其中定然存在问题。
若我猜得没错,只要我们都不动手,这一次早晚也会有人坐不住,想方设法制造出第一个死者。”
二人相处多日已有默契,尤姜顿时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说,有人刻意引导岛上人互相厮杀?”
“我当年远离灵域,死后的力量并不算多强,但我的灵识徘徊于此地却没有被任何力量吸收。最初我以为这是精怪比较特殊,可是从赵绥收集精怪的行为来看,这地方也不像拿精怪没办法。而他蛊惑雨君入魔向茗川人复仇,又对入魔的不灭天子虎视眈眈,所以我想,此地吸收精怪的条件,一是死亡,二是入魔。”
付红叶说着摸了摸自己脖子,仿佛当初自刎的触感仍在,看向尤姜的眼神却只有暖意,微微一笑便继续道,
“牧北绝说魔只能吞噬阴暗之物,当年我是自裁,从始至终都没有背叛你,只愿你出去后能幸福安稳地活下去,我心中无恨无怨,所以,这地方吞噬不了我。”
赵绥第二次将付红叶拉入生死门,为的还是让他走火入魔死在此地,然而,他仍是做了相同的选择,宁可输给心魔灵体破碎,依旧没有提剑杀死身边的尤姜。
立场相同而站在一起的同伴有很多,但这样纵使完全站在了敌对面也舍不得杀死他的人,以后大概不会再有了。这个人的气息永远令尤姜安心,他暗暗与青年贴近了一些,面上倒是保持着平静,只顺着付红叶话语分析,“赵绥开启此门必须奉上心魔,这样说来,牧北绝口中那即将飞升天魔的魔物,或许就是这生死门。”
若是如此,这片绝境便是那位准天魔的牧场,它是把修士的心魔当作牛羊在养,只等成熟后一口吞下。
然而,他们可不是甘作牲畜之人,既然已察觉便要反抗到底,付红叶这便一把捏住在自己腰上挂着装死的布老虎,向真正的大天魔化身寻求建议,“所以,心魔前辈如今可能寻到自己那只同类?它若知道这里还有你这个天魔化身,大概也不介意加餐吧。”
作者有话要说:BOSS:我现在就要随机选出一个修士中暑。
付红叶:呵,想都不要想,我们玄门上下都是白色的!
尤姜:穿黑衣服又长得漂亮是我的错吗?
二长老:这就是你穿得丑的理由?
第七十三章
魔之间可互相吞噬提升力量,牧北绝作为大天魔的化身自然也是这生死门喜爱的养料,此时倒是和他们站在了一条船上。他本是一路装死不去理会付红叶,如今遇到被吞噬的威胁终是睁开了眼,瞥了一眼悬崖垂下的重重藤蔓帘幕,只道:“小子,你把这些树烧了。”
那是生在悬崖之上的奇木,躯干似松,枝叶却如丝绦一般垂落,色彩枯黄泛白,就似悬挂了千年的经幡,至今仍在为岛上冤魂送葬。付红叶虽不知这是什么树,见牧北绝如此说仍是捏了法诀放出真火试着将其清理干净,然而这按理说当是草木克星的火焰落在那些垂落枝叶上竟无法伤其分毫,反倒是渐渐熄灭。
此木果然有异,付红叶立刻皱眉道:“三昧真火居然无效?”
这个结果牧北绝倒是不意外,虽还是布老虎的身躯被玄门掌门捏在手里,嘴上却是幸灾乐祸道:“这是无根木,无土无水依托幻象而生,所在之处隔绝神识感知亦不受灵气干扰,只有心火才能毁了它们。小子,想破除幻境吗?求我啊!”
心魔一天不被收拾就皮痒,此时摆明就是在为难他们,付红叶面上虽是微笑,手上却是猛地用力,捏得这布老虎嗷嗷直叫之余,只对尤姜轻声道:“既是幻象之木,还需劳烦前辈出手。”
“难得你也有求本座的时候,以后可别忘记还。”
尤姜修炼《归心诀》多年,自己也出手降服过多次心魔,这破除幻术的心火自然是极为熟稔,嘴上虽是不甚在意,手上却是毫不犹豫地满足青年要求,扇子微展,漆黑火焰便凭空而生落在那无根木上,伴随这垂落枝叶一点点被吞噬,原本空空如也的岩壁竟是现出了一座石像。
这是依托于悬崖雕凿而成的巨大石像,观服饰当是古时男性,其衣飘然若仙,通身以贝壳珠链做装饰,衣袍褶皱极为精细,就连头发丝都一缕一缕地雕了出来,然而,他的双手却是交叠于面上,将最为关键的面目遮得严严实实,二人试着踏云而上自侧面观察也只能见到垂落的长发,也不知是根本没有雕刻人面,还是有意进行遮掩。
人像最重要的便是面部,观这石像的做工也不像偷懒之作,这掩面的动作定是有什么特殊意义,是他的脸不能被人看见吗?
山谷墓地之中竟还掩藏着这样一座无面石像,二人皆觉此事不简单,尤姜又在石像脚边寻到了一处石制祭坛,其上供奉的祭祀之物大多已经腐烂,他用扇子轻轻拨开枯叶,见还有一串手链尚存,拿起一看其材质便是神色一沉,“以象牙、砗磲、珍珠制成饰物用做祭品,像是海域越人的风俗。”
越人是千年前生活在海域的部落,后来不知为何就衰落了下来,付红叶未想会在此地发现他们留下的痕迹,不由困惑道:“我记得越人古时倒是个强盛的部族,如今却只有少部分生存在海岛上,偶尔与朝廷有些贸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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