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小孩子真的会自带一种天真的残忍感,他们想要欺负或排斥一个人的理由千奇百怪,可能这个人长得好看,和周围挂着鼻涕的小泥孩不一样;可能最开始只是想吸引对方的注意力,然后让对方注意到自己却用了非常偏激的方式;又或者像华袅和他妹妹遇到的这样,最开始的原因已经无从考证,但是因为华袅打了人,那些孩子开始对他产生了畏惧感,连带着她妹妹也被一并纳入了不能惹的人物中。
这个不能惹,直接就将她排斥在小团体之外了。
“我妹经常说我就像保护她的英雄,她想要什么,我都努力去给她拿到,她喜欢看什么,我就表演给她,如果她被人欺负了,她希望我第一个站出来把那些坏人都打跑。”华袅扯着嘴露出了一个难看至极的笑,手心里早就被绿色的草汁沾满,满手的黏腻感,顺着他的手心一路蔓延到身上,然后把他五感都黏住了一般,让他觉得呼吸都变得困难。
“结果我真的去打了,却好像让她处境变得更加不好了。”
事件的导/火/索有很多个,但是真正让这枚炸//弹爆炸是因为那件事。
他妹妹因为那次的事件在学校里变得没有朋友,但是没有过来和他抱怨,而是觉得也许同学们不和她玩只是暂时的,说不定过一阵子就会有人主动来找她了。
然而一周过去,两周过去,依然没有人来找她。
冷暴力非常可怕,它会让你不断地去怀疑自己,又抱有期待,但很快就会破灭。
成年人尚且不能忍受的东西,更何况一个才上学前的小姑娘,他妹没来找他抱怨,他还是从外公嘴里听说了点什么。
小姑娘有时候会在房间里偷着哭,但又怕家里人担心,从来回家都只说学校里好的事,但是哭得红肿的眼睛怎么藏得住呢?
后来她大概是找到了突破口,她想起之前班里有个同学知道她养了一只小兔子,特别想看一看,还央求她把小兔子带来学校给大家看一看。
她想着,也许把小兔子带来,同学们就会重新接纳她了。
他的妹妹真的又傻又天真,小小的孩子还不懂什么是恶意,只是想着能够让同学们和她一起玩的方法,想到了,就去做了。
华袅还记得那个黄昏,他放在手心里疼的妹妹,哭着跑过来说小兔子不见了。
“怎么办,哥哥怎么办?”妹妹揪着裙子跑到他的班级来,中间也许还摔了一跤,膝盖都破了,流出的血液刺痛了他的眼。
“找不到的话,小兔子没有东西吃,会不会死掉了?”
他手忙脚乱地给妹妹擦着眼泪,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只能盲目地承诺自己一定会把小兔子找到的。
将妹妹送到学校门口,他妈看到妹妹受伤又是一阵紧张,不问缘由上来就对他一阵指责,之后在妹妹抽抽噎噎的解释中才止住了声音。
“说来说去还是因为你哥,他要是不那么冲动去打人,还能有这种事,啊?”他妈说完就拉着妹妹走了,妹妹红着眼回头,华袅僵着脸挤出一抹笑来,用嘴做了一个‘等我’的口型,妹妹这才破涕为笑。
但是,他到底还是没能把小兔子完好地送到妹妹手里。
“没了?”酒吞问的很隐晦,华袅顿了一下才点点头。
从这个角度,酒吞只能看到华袅的头顶,聊了这么久,对方一直低着头,看不到华袅的表情,酒吞只能从语气里听出对方现在情绪非常压抑。
“和今天一样,被几个人围着,连踢带打……”华袅没继续说下去,酒吞却已经猜到了个大概。
经过肯定比这寥寥数语惨烈得多,本身即是非常弱小的东西,哪能经得起比它高大无数倍的人类如此击打呢?
“所以有时候我就在想,到底怎么做才是对的?”华袅身边的草都被蹂/躏完了,干脆就开始那手指扣着土,仿佛非要做点什么才能让自己心里舒服些,但却被不断纠结于指缝的泥土搞得更加烦躁郁闷,“以暴制暴吗?还是压抑着,不反抗,不出声,挺过去说不定就会变好。”
少年时价值观还没成型,就被一件接一件的事情暴力地挤压揉捏了一番,那一阵华袅真的自我怀疑了很久,觉得自己好像做什么都是错的,干什么都在帮倒忙。
他幼时父母离异,父亲直接放话不要他,母亲有了新的婚姻后对他的态度也逐渐冷淡,后来被外祖父接走后才算有人管,可外祖父年纪大了,很多事不想去麻烦他,华袅只能凭借着自己的本能去摸索。
这一摸索,就出了问题。
后来因为这事,妹妹直接办了转学,从城南直接到了城北,要不是家里能力不够,恐怕会直接转到国外去,顺便连两个孩子见面的次数都控制在半年以上了。
不过不见也好,华袅自己也不敢去见她,怕见了面,自己承受不住对方期待的眼神。
妹妹转学这事没在学校里溅起一丝水花,小孩子忘性大,突然转走了一个人,就算之前发生过很多事,转眼的功夫就忘了。
而华袅却因为那件事留下了后遗症,但他伪装的很好,一直没让更多的人发现过。
“我那时候如果有现在这样的能力就好了。”
“你这个胡思乱想的毛病,得改改。”额头被不轻不重地弹了一下,华袅从自身情绪中抽离,惊愕地抬头,就看酒吞一脸不爽地看着他,“过去的事了,想那么多也改变不了了,你不如多想想现在。”
“还有,按别人说的做出来的那都不是你,做你自己不就行了?”
华袅愣了愣,看着酒吞那张不耐烦的脸,突然就笑出声来。
果然是酒吞会说出来的话。
“可是,我自己一点都不好啊。”
作者有话要说:
感情快啦,要把华袅的问题解决一点
第94章 九十四只飞鸟(捉虫)
酒吞被华袅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弄得一愣, 随后突然也跟着华袅一起笑了笑, 也不管身边的小奶猫了, 伸手就在华袅脑袋上呼噜起来,跟刚才摸猫的动作一模一样。
“还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以前和本大爷叫嚣的劲儿哪儿去了?”这人很少在人前表现出脆弱和不自信,仅有的几次却都被他碰见了。
华袅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今天对着酒吞话格外的多, 以前自己那些事都恨不得藏着掖着捂着, 埋在心里, 即使都烂了好几轮, 发出腐臭的味道,也不想扒出来给其他人观赏。
但是今天,坐在酒吞面前,他突然就想都说出来了。
这感觉说不上好坏, 更多的是不安, 他已经很很久没有和其他人如此深入地聊自己的事了,包括他的家人。
以前是开不了口, 也没人愿意听他说,现在和这人一起反倒有点停不下来, 这种全心全意信任对方的感觉, 他也许久不曾体会了,冷不丁一来, 回过味时只觉得惶恐。
他还是不太喜欢这样,把自己完整地剖析给对方看, 就像是自己是试验台上的小白鼠,刀子一下来,身体里面脏乱不堪的内在都能让持刀者看得一清二楚。
还好,他还有所保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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