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获得的善意太少了,少到每一丝都无比珍贵。
援军终于到了。
他的手指已经插进了胸口,指尖稍稍一动就能挖出自己的核心,五颜六色的魔法铺天盖地,巨大的能量震动间天地变色。
他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彼时他已经受损的很严重,政府修好了他,并哄骗他签下了协议,然后被送到一个本丸里做审神者。
本丸里的付丧神们太真实了,他们鲜活,具有独立的思想,会哭会笑,比他更像人类。他想向他们学习,他想成为真正的人类。
付丧神们真的对他很好,会关心他睡觉冷不冷,会为他制作美味的饭菜,会询问他的名字,说要好好记住他。
可悲的是,他不知道自己的名字。
他害怕自己不当的行为惹他们生气,于是无措的闭口不谈。
他们还是生气了。
魔偶不明白,他没法明白,本丸与世隔绝,他又太听话,几乎不与人外出交流,付丧神们心眼又太多,习惯性的谨慎和揣摩不知不觉让将魔偶推开了很远很远。
是不是变成人类就能和他们永远在一起呢?
真好啊,他们真好。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不可避免的同外界有了接触,他就像海绵一样吸收着他能接触到的一切。
魔偶没有心,但他也不笨的。
喜欢你,爱护你,尊重你,认同你,好像并不是那样的。
魔偶孤零零的坐在房间里,脚踝上扣着一条长长的铁链,他不是没法逃出去,而是不愿意逃。
他的身体已经很虚弱了,基本进入了自动修复期,无法妄动魔力,但他到底曾经作为兵器被投入战争,区区一条铁链还不足以束缚住他的行动。
他有点累了。
下午早早的就下了课,巴形揪着时也依依不舍了好久才肯回他的教师宿舍,时也头疼的安抚好他,恍惚间想起来一位同巴形极为相似的付丧神。
长谷部大约是本丸里少有的真心待他的付丧神了。
晃晃头,时也同网球部的众人告别,迈动脚步往音乐社的部活教室走去。
在选择社团的时候,本来真田是想把他放在网球部就近看管的,但是时也为了自己的生命安全着想拒绝了他,转而选择了音乐社。
他作为西方大陆的魔偶存在了很长时间,在没有战争的时候他的自由虽然会被限制,但是也没有其它的坏处了。
他负责保护王子公主们的安全,躲在皇宫的深处,久而久之就学会了他们每天所上的日常课程。
譬如音乐。
音乐社是一个充满了文青和愤青的奇葩聚集地,时也找了一间偏僻空旷的教室独自弹着钢琴,那是故乡的曲子,音调哀婉又温柔。
他在本丸里的时候唯一的乐器是一支短笛,由于使用方法的不同他也没吹过几次,后来在一次单独的演奏后被他送给了药研,他那时候见药研的眼神那么热切以为他是想要那支笛子,现在想来,大约是想让他再吹一曲吧。
十指纷飞,莹白的手指令人眼花缭乱,时也的思绪又飞回到从前。他那个时候将所有的一切都交给了他们,包括那颗血淋淋的真心。
“砰!”
房间的大门突然打开,两边的门板粗暴的摔在墙上,时也被吓得一抖,弹奏也停了下来,条件反射的向门口看去。
这一看他就结结实实的愣住了。
那里站着个熟悉又陌生的人。黑色的头发,秀气的五官,银色边框的眼镜,他气喘吁吁,好像是用了全力跑过来一样,正站在门口呆呆的发愣。
许久,时也冲他露出一个微笑。
“药研,你长高了。”
药研和其他被瞒的死死的短刀不一样,他负责照顾审神者的起居生活,在长谷部被隔绝之后可以说是最贴近审神者的付丧神了。
他知道自己的兄长那样做是不对的,他知道自己的同伴那样做是错误的,但是面对兄长,他无力反驳,面对同伴,他无法反抗。
药研只能偷偷的帮他。
所以在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之后,药研每天都在无穷无尽的后悔中艰难度日,他后悔为什么不奋起反抗,他后悔为什么不联合长谷部和一些其他的付丧神们偷偷将大将带走,他后悔没有好好照顾审神者。他的大将啊,应当无忧无虑,每天都过得幸福而充实,像小鸟一样自由的飞来飞去,不被任何事物所束缚。
他药研藤四郎本该是护身之刀,却总没有尽到应尽的职责。
“来,过来。”时也冲药研招招手,黑发少年踉踉跄跄的走过来,扑通一声跪倒在时也身前的地板上。
“大将……”药研弓着腰,双手捂着嘴唇,呜咽着泪流满面,“大将啊……”
时也温和的摸摸药研的头发,“我已经不是审神者了。”
药研无法反驳,他只能哆哆嗦嗦的去搂时也的腰,他似乎更瘦了,又更虚弱了,但精神看起来好了许多,就好像一个精致的玩偶里注入了灵魂一样。
“我终于找到您了……”药研的眼泪浸透了时也的衣服,温热的液体又逐渐从边缘变得冰凉,他伸手按着时也摸着他头发的手紧紧抓着,“我找了您好久好久……”
时也微微一顿,“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黑发少年浑身一僵,抱得更用力了,许久时也才听见药研低低的声音,“我饮过您的血,所以能模糊感到您的位置…”时也感到药研的身体都在发抖,“我一直在找您,却总是找不到,直到三个月前突然感觉到了您的气息……”
时也默然,当初他是用药研剖心的,药研自然饮足了他的心头血,难怪能感受到他的位置。
他读过政府的通知书,知道战争结束之后那些付丧神们面临的是什么。他们会回到正确的历史轨道里,随着时间的流动走着他们该走的路。
药研自己心里清楚,他在走完自己的路之后,剩下的时间都花在不断穿梭时间之中,在每个不同的时间点里反复逡巡,寻找着那一点点虚无飘渺的可能性。
他找了很久很久,久到麻木,久到快要放弃,久到一头扎进时间的漩涡无怨无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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