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影又是莫名其妙地不见了。
应该是说,对于剑千山而言是不见了,换言之,星河影这段时间似乎在躲着他。清早醒来,剑千山可以明显地感觉到身旁仍有余温。然而即使他试图熬夜等着那人出来,星河影也从未在他清醒的时候出现。
剑千山认真反省了一下,很确定自己没说过什么伤人的话,也就是说,星河影不是因为和他闹别扭才搞这一出的。一连几天都见不到他人影,这感觉着实奇怪。
明明没人给他捣乱,终于可以安安静静地持身静修,为什么反倒是牵肠挂肚心绪难平?以前同在门内的时候,也有过十天半个月见不到人,那时候也没有过这么惦记。真是奇怪……还是说,这就是所谓的心魔?
剑千山是一怀思绪卷成了乱麻,对面的长夜终于没耐烦,敲了敲棋盘提醒剑千山回神。剑千山抬头看他一眼,长夜眉头略皱:“剑掌门,这步棋你都快想了一炷香了,有那么难么?”
啊,一不小心就走神太久了。剑千山低头一声咳嗽掩饰尴尬,目光转回棋局。略一思量便落子,在长夜思考的时候,终于没忍住问了一句:
“阿影最近很忙?”
长夜看他一眼,眼神里有些不悦,只是被剑千山理所当然地无视。长夜心下着实是不痛快,反问一句:“你找他有事?”
“没有。”剑千山果断回答,可是如此果断反倒显得刻意。长夜看着他,于是剑千山索性转移了话题:“我想出去转转。”
“棋还没完。”
剑千山便索性投子:“我认输。”
长夜懵然看他,剑千山已经起身,一整衣裳:“一起么?”
自从到了逆天命之后,剑千山一度以为自己的身份应该算是“阶下囚”,谁知道魔教群众居然一度仿佛看见了救星一样,就差没给他三跪九叩大礼。剑千山本来还怀疑这是不是什么天大的误会,再一琢磨,估计星河影祸害众生的功力比武功是高多了。
长夜见他确实是没有继续棋局的心思,顿时也没了一争高下的兴致。只是到底发觉了什么,眨眨眼有些疑惑:“你……在想什么?”他觉得自己这话有些没头没尾,又补上一句,“以前也没见你怎么关心他。这时候你怎么突然想起问他的事情了?”
剑千山没说话,颇有些哑口无言的意思,只是拿起了拂尘便自行出了门。长夜盯着棋盘观察了片刻,所见只有剑千山下棋的时候极为心不在焉。
这两个人……到底想怎么样啊?长夜只觉得心里那叫一个堵得慌,还没地方发泄,心里那个恶心的滋味简而言之就是被塞了一口醋拌狗粮。
出了星河影的房间,剑千山一时间却也想不出要去哪里。随意乱走,倒是转到了一条临水的回廊上。逆天命里很多地方都是用临水的回廊连起来的,可能是取仁者乐山智者乐水的意思。一说是魔教,很多人都以为会是什么荒凉遍地到处骷髅的阴森森地方,尤其星河影还说过什么逆天命的徽记是用死人骨头上开出来的花做颜料的,更是给人一种万仞谷里全都是阴森森的骸骨的印象。
然而魔教群众也是人,是人谁不愿意过得舒舒服服。据说逆天命的建筑都是策风子一手设计,而策风子设计的前一个作品是本朝皇家的后花园。听意思仿佛这老头跟哪个妃子有什么不清不楚的事情,后来逃到了逆天命。魔教的八卦果然是不一样,随便拿出去都是桃色新闻还能震惊朝堂的那种。
顺着回廊左拐右绕,眼前又是一处水榭。剑千山停了步,因为水榭里有人。
剑千山听飞针娘子说过,以前每到春夏,天气晴好的时候,水风清就喜欢在水榭里办公。有时候还会小睡片刻,所以水榭里备了个罗汉床。水面很开阔,四娘最擅长养花木,在水里栽了荷花。年年到了花期,风里都带着清香味。水榭四面透风,是个最宜人的地方。
然而现在才是早春,荷花没开,风还带着冷。星河影就这么大咧咧侧卧在罗汉床上,也没盖个毯子。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换上了略薄的春衫,头枕着胳膊,风过的时候撩起袖口,能看见他半截小臂。
也不怕着凉。剑千山想过去,然而又收了步子。
水榭到回廊都是木板铺设,走过去就有脚步声。星河影眼下有些青黑的影子,看起来应该是有段时间没睡好了,这么走过去会不会把他吵醒?
剑千山一时间站在原地没动,忽然就有点不明白自己到底在干什么。
之前,心神散漫,修行懈怠;这时候又犹犹豫豫,畏首畏尾。加在一起就是瞻前顾后毫无风范,甚至不如剑诀未曾进境的时候。
到底是怎么了?到底在干什么啊?明明要参悟绝情断情的境界,为什么反而这么优柔寡断了?
剑千山一时间竟觉得进退维谷,忽然觉得自己像是邯郸学步的那个人,学着师父参详天道,最后连走路都不知该如何迈步。
肩头忽然被人拍了一把,他一激灵,下意识要出拂尘,却是眼角一抹红霞掠过,飞针娘子转到了他面前:
“嘿,小子,在这做什么?”
剑千山这时候才终于回过神,看着飞针娘子,一时间支支吾吾也不知该说什么。飞针娘子回头看了一眼,“哎呀”一声,便快步走进了水榭:“这小子怎么在这就睡着了?”
她的脚步笃笃直响,全无避讳。剑千山略是怔了片刻,便也跟了上去。直到进了水榭,星河影也没醒的模样,飞针娘子上前推了他两把:“小影子,小影子醒醒。怎么在这儿睡着了啊?”
“嗯……?”星河影略略睁眼,看见是飞针娘子,翻了个身,哼哼唧唧叨咕了一句:“……就一会儿。”
啊。剑千山这时候才恍惚想起来,星河影向来是睡得死,以前在剑门那会儿,风鹤鸣为了让他起床去上早课,在他门外放过鞭炮。大家都被震得耳鸣,这小子愣是没起。
所以他刚才居然担心脚步声能把他吵醒?
剑千山没忍住笑了自己一声,索性把外袍脱了下来给他盖上。飞针娘子扬眉看他,拽拽他衣袖示意有话要说。
剑千山跟着飞针娘子出了水榭,略是走开一段,飞针娘子才一手扶着围栏,带些笑意问他:“小子,有什么心事吧?”
剑千山张了张嘴,飞针娘子便摸了摸他的头:“虽然嘴上说着让你们这群小辈儿叫我姑娘,但是大娘怎么也是奔六十的人了。说让你把我当你娘吧,有点不像话,不过好歹也是个长辈。”
剑千山略是顿了顿,忽然开口:“我……前些天他不在,明明应该趁着他不烦我的时候清心修行,可不知为何,我一直心神不宁,怎么都无法入定。感觉自己的境界不进反退,甚至不如以往……”
飞针娘子看着他,眨了眨眼睛,忽然红唇一扬噗哧笑了一声——
“傻小子,说得这么复杂,不就是想他了吗?”
第122章 夜不归宿还有理了
想念是什么滋味?牵肠挂肚么?心魔丛生么?睁眼闭眼心里脑里全都是那个人么?
剑千山愣在原地的模样,着实像个情窦初开的傻小子。事实上他也的确是,飞针娘子觉得这两个孩子简直稀奇:一个到处撩人,结果遇见真喜欢的这个,怂得跟个小鸡崽子一样;另一个成天都是一副看破红尘的世外高人模样,结果到头来居然都不知道惦记个人是什么滋味,连自己为谁神魂颠倒都不知道。哎呦喂,最近的年轻人都这么好玩的吗?飞针娘子到底没忍住,噗嗤笑了出来,伸手一撩剑千山鬓边垂下的一绺白发:
“小娃真是好玩。当年伍子胥一夜白头那是愁得,你这一夜白头,难不成是想我们小影子想得?”
剑千山尴尬十分脸色略红,梗着脖子往后躲了躲。飞针娘子又是笑了起来:“你们凌虚剑门可真是有意思,一个个全都这么傻乎乎的。你们连什么叫情爱都还不明白,就说大道无情、绝情弃爱……你们这傻头傻脑,到底是怎么当上正道首座的?”
初春的风果然还是有点凉。
星河影翻了个身,把自己抱成一团。迷迷糊糊扫了一眼水榭,忽然觉得有些不对。一睁眼,剑千山竟然就坐在他对面的矮凳上,直勾勾看着他,吓得他顿时一个激灵翻身坐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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