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千山没说话,仍是直直盯着他。星河影觉得自己出了一身白毛汗,连脊背都挺得笔直:“道长你有事?直说啊。”
剑千山便双手一扶膝盖站了起来,一步步慢慢走近星河影。星河影莫名觉得浑身不自在,而后剑千山忽然伸手一勾他下颌。星河影一怔,看着剑千山凑过来要吻他,吓得往后一让。背后不知怎么竟然成了空的,他直接掉了下去——
“啊!”
星河影猛地坐起来,这才发觉,原来刚才是做了个梦。
真是个噩——“卧槽道长你怎么在这?!”星河影下意识一手撑着床往剑千山的方向倾身,没注意自己身上还压着一件衣裳,手一滑没摁住,直接往地上栽下去。剑千山还没来得及伸手,他已经“咚”一声用头试验了水榭地板到底多硬。
剑千山一脸懵然看着星河影,这人好端端睡着觉还能闹这么一出呢?星河影倒栽在地上,起也起不来,气急了索性直接一翻身从罗汉床上滚下来,盘腿坐在地上揉了揉头,龇牙咧嘴抬眼看着剑千山:“道长,做梦不让我踏实,我醒了你也这么坑我?”
剑千山:“……你自己不好好睡,倒是赖我?”
“我梦见你了!梦见你欺负我!”星河影几乎是咆哮说得这两句,一手撑着地,摘开裹在身上的道袍——看就知道肯定是剑千山的,不过星河影不怎么领情,抬手把道袍囫囵塞回剑千山怀里,一撑罗汉床总算坐了起来,摔得浑身都疼,揉了两把后腰坐下:“道长有事找我啊?”
“没有。”剑千山直截了当回答,而星河影盯着他的眼神就好像再说“哦那真是好巧”。剑千山一时尴尬,想了想飞针娘子的话,索性又坐回星河影对面的凳子上:
“我想你了,所以出来走走,刚好就遇到了。”
星河影:???最近的道士都学得这么会撩人吗?明明我才是魔教的吧?
内心活动直白表现在脸上,看着星河影那一副连懵带惊的表情,剑千山终于意识到这话好像是有点不对。越描越黑干脆直接略过,转而是又问星河影:“这几天都没见你人?”
星河影一摆手,一肘支着头又侧躺回罗汉床上,看着剑千山,脸上带些促狭笑意:“道长对我的事儿这么有兴趣,那干脆入赘逆天命当我教主夫人啊。”
“若叫入赘,那我该是你夫君。”剑千山手上拂尘一挥,搭在臂弯,淡然十分怼了回去。星河影一口气憋在胸口,眨眨眼看着剑千山,半晌出来一句:
“……道长,你真是中邪了吧?”
剑千山也没多说,只抬眼看着星河影,开口就是咄咄逼人:“大娘说你这些天都是在房顶上,等着我睡熟了才进门,赶着我醒之前又走。贫道倒是纳闷了,使诈把贫道诳来逆天命的是你;让贫道在此地枯守不得离开的也是你;逆天命又不缺房间,你非得让贫道住在你那狗窝,三步一个花瓶五步一个瓷罐乱七八糟堆了满屋,还得贫道亲自动手给你上下打扫一遍才算能住人。这就算了,你要是真不想见贫道,自己换个屋子睡也一样,非得熬得眼圈发青跟个食铁兽 似得——星河影,天天说着贫道修道修傻了,贫道怎么觉得你才是傻了的那个?”
星河影着实是目瞪口呆,张张嘴看着剑千山,好半天回过神来,先是起身伸手要摸他脑门:“道长,你跟龙虎山的道士熟吗?能让他们来一趟给你驱个邪吗?”
剑千山拂尘一挥扫开他的爪子,而后手一伸抓住他的腕子,脚下一绊,一个小擒拿把星河影摁在地上,从背后扣住了胳膊:“少废话,夜不归宿还有理了你?”
“道长你这样跟吃醋争床的小媳妇一样……”
剑千山拽着他胳膊一用力,星河影嗷一声,于是他又略略松了几分力气:“说正事。”
“说正事那我更不能跟你说了。”星河影拧拧身子,剑千山倒是没真用力,见他挣扎索性松了手,星河影便揉着手腕子,站起来揉着手腕转身看他:
“道长,离我这么近,你不反胃么?”
剑千山上下打量他一眼,也不是从茅房里捞出来的,没明白他说什么。星河影低头闻闻自己的手:“……血味还没散干净呢。”
剑千山略是一怔,他什么都没闻到。又看着星河影,于是星河影唇角撇了撇:“你不是闻着血味就恶心么,我怕你闻着了吐我身上。这两天我要查点事情,手上没少沾血。”
他说得轻描淡写,剑千山却觉得有些许不对:“你现在闻着你身上还有血腥味?”
“有啊。一直就没散。 ”星河影略是退开一步,颇有些口是心非的模样,“所以你离我远点。”
剑千山看着他,看得星河影背后发毛,终于笑了一声:
“你该治治你的鼻子了。”
星河影看他,剑千山忽然上前一步,像是之前在问归途墓前一样,又是伸手抱住了星河影——
“我没闻到。”
第123章 别怕,我是你的影子
“师兄,你想报仇吗?”
星河影说这话的时候,已经躺会了罗汉床上,两手枕在脑后,支着一腿,仰面看着水榭的房顶。他似乎并不怕冷,身下也没垫个毯子一类,就这么吹着冷风。他的唇边还带着一抹笑,有点坏也有点傻。剑千山坐在罗汉床对面的矮凳上,看着星河影的模样,莫名就有些心慌:
“什么意思?”
“我查到了一点很有意思的东西。”星河影略略侧头,一头黑发在光滑的红木上蹭得乱七八糟,“但我不告诉你,你这人太直……我想干点很坏的事情,你要是知道了,肯定不让我放手做的。”
剑千山一时间只用沉默回应他,而星河影也没打算听剑千山说什么。他眯着眼吹着冷风,想散去一身苦热,忽然就听剑千山慢慢开口:“为无为,事无事,味无味。大小多少,报怨以德。”
这是《道德经》的东西。星河影虽然学道学的稀里糊涂,却好歹还是会背几篇经书的。剑千山这话的意思大抵就是以德报怨,于是星河影这时候索性闭上了眼,同样用《道德经》的句子回他:“和大怨,必有余怨。报怨以德,安可以为善?”
如此深仇大恨,哪有说放下就放下的道理?这句话后面是讲得饶人处且饶人,而星河影话里带着反讽的语气,意思也很明白,不饶。
劝不住。
其实也不想劝。
剑千山坐在原处,像是凭空就入了定一般不言不语。星河影转头看他,就见扑面的小风略略撩动他鬓发衣衫,然而他却是两眼没有焦点看着远处。突然入定的样子好像傻了似的,星河影盯着他眨眨眼看了片刻,到底摁不住好动的性子,骨碌一下从罗汉床上翻起来,伸手在剑千山眼前晃了晃:
“哎,道长,干嘛呢?要升仙啊?”
“阿影。”剑千山忽然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吓得星河影差点炸毛起跳:“干嘛啊道长?这一惊一乍的容易吓坏人啊,有事说事别动手动脚。”
星河影这时候弯腰看着他,剑千山抬眼与星河影四目相视,那双眼里忽然就多了游移不定的光——“阿影,我忽然觉得,我很虚伪。”
“……”星河影看着他,半晌,一歪头,“你终于要承认你喜欢我喜欢得死去活来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了?还是你终于忍不住要承认我手上这个血味要把你熏吐了?”
剑千山只是摇了摇头,没接他的玩笑,也没理他到底是不是鼻子出了问题:“阿影……我想为师父报仇,很想。”
星河影一时间没理解剑千山的意思,于是只继续看着他,等他进一步说明。于是剑千山看着星河影的眼睛,看着那双眼里亮晶晶的星河,觉得忽然照见了自己心里的东西:
“可我一直在告诉自己,我不能。既然出家修道,既然大道无情,既然要做到太上忘情,我就不应该再牵挂恩仇爱恨的事情。所以你问我想不想给师父报仇,我告诉你报怨以德……可是阿影,我放不下。
“有那么一瞬间,我居然在想,索性就不劝你,让你去放手大干,让你把那些该死的人祸害得天翻地覆,让他们一样挫骨扬灰一样经脉尽断,让他们永世不得翻身……阿影,这才是我想的。我想让你去做,这样的话,就和我没有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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