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丝穆黑着脸咬着牙,一刀砍翻了眼前一个汉人士兵,坐骑花豹一声咆哮吓得几人战马嘶鸣。然而她一人仍是孤掌难鸣,更多的汉人士兵几乎从四面八方涌了出来,冲向一座小小的秋霜城。
可恶……她在瓢泼大雨里一手撩开挡住眼睛的湿发,狠狠啐了一口,而后转眼对身后负了伤的马匪们一挥手:
“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的,都跟老娘走!家里有妻儿老小的滚回去守营地!”
暴雨隆隆没盖住她的高嗓门,这一声出去方圆十里怕是都能听见。而后是豹子一声震天的狂吼,夹着她一声口哨,暴雨里忽然就响起了狼嗥。
乌云暴雨遮住了天日,然而这漆黑一片的大草原下,猛地就闪出了幽绿的光点。头狼一声嚎叫,一呼百应也像是回音一般,周边响起阵阵狼啸——
而那汉人将领,略一皱眉,身边便有一黑衣人略略驱马上前:
“狼群有我解决,你带人速速攻城就是!”
那人说着,在暴雨里拉下兜帽,露出了白得几无血色的一张脸和一副红睫紫眸。夏关多看了他几眼,想提醒一下他谁是主帅,以及风鹤鸣假扮的达奚米冀这时候可能还未出城,他可分不清那个是真的,贸然过去没准反而会坏了风鹤鸣的计划。就听长夜继续道:
“我家教主内力不够火候,再久他就拖不住达奚米冀了。”
……无法反驳的理由。
群狼正欲扑击,却听天上一道炸雷响过——
倾盆的暴雨,突兀就转小了几分。几乎同时,天色不见晴好反而猛地更是黑了一片,抬头,是大片的乌鸦遮天蔽日飞来。领头两只乌鸦都是堪比野狗一般,其中一只,翅上还带两道血红色。艾丝穆心下一震,就见那只翅上带着血红的乌鸦嘶哑叫喊起来,扑向头狼的眼睛。群鸦像是得了号令,俯冲下去或是抓或是啄。狼群与鸦群混成一团,夏关便是在此时机抬手发令,便是领着大队人马直奔秋霜城攻去!
艾丝穆并未阻拦夏关,而是凝视着眼前紫眸红睫的青年。片刻之后,唇角一丝笑,秋水明眸带着杀机,弯刀在手里玩了个刀花而后刀尖正对着他:
“有意思,你,有资格做我对手!”
暴雨是钢丝最好的掩饰,手中游龙丝略是一亮,和雨丝几乎融作一体。长夜直视眼前骑着花豹的少女,忽从马背上飞身跃起,游龙丝直袭其咽喉——“荣幸之至。”
苍蓟关里,策风子抬手抚须,站在房中看着窗外瓢泼大雨。窗外雨声越大,越显得他一室之内皆是静寂。
就在这样的安静之中,却有女子一声娇笑。火红的衣角在这样的雨天里显得格外耀眼,飞针娘子抬手戳了戳他放在桌上的龟甲:
“还剩几次?”
“两次。”策风子慢慢转过身,似乎忽然又衰老了很多,抬眼看看飞针娘子,突然笑了一声,慢慢走几步坐到桌边,“能跟你一样活成老妖怪可真不容易,我都八十了,你就比我小十几岁而已,看着还跟小姑娘一样。”
“你这死老头。”飞针娘子白了他一眼,却是起身给他捏了捏肩膀,“什么叫十几岁而已?我可没你这么老,小影子那相好的还管我叫姑娘呢。”
策风子眯着眼笑了笑,带些和稀泥的意味:“好,娉婷还是小姑娘。”
“含含糊糊,一听就不是真心的。”飞针娘子笑了一声,却又变成了叹气,“不服老不行哟,小影子都独当一面了。看他成天跟人撒娇,知道的是他就喜欢揣着明白装糊涂占人便宜,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他就是个十来岁的毛头小子呢。你说这日子过得可真快啊,转眼他就奔三十了。当初教主刚来的时候也差不多三十上下吧……那会儿教主可比他稳重多了。”
她说到这里,忽然笑了一声:“真是人老了就爱说旧。”
“这么多年,你应该是放下了吧?”策风子忽然问她,“阿影都长大了,你心里还放不下教主么?”
“……”片刻沉默衬得雨声更大,飞针娘子给他捏肩膀的手略略顿了片刻,忽然又是轻巧笑了一声:
“哎,无所谓了。这么些年,早知道他只喜欢男人,早就没当回事儿了。就是没想到他把小影子都带坏了,还好咱逆天命这代里没小丫头,要不然又一个掉坑里的。这次他们要是能拿下雪狼堡,也就算是给那死人平了心头之恨,咱们这老一辈儿的……江湖里就真该忘了咱们这群老人啦。”
“能。”策风子抚须,带着笑略是眯了眼睛,“这一卦,是万无一失。”
第155章 虎毒不食子
太顺利了,是不是有什么不对?
风鹤鸣伪装成达奚米冀,手挽斩马刀站在秋霜城的城头。雨势很大,然而他易容的伪装并不是能被雨水冲掉的。他只是忽然觉得有些奇怪——他说不出到底何处不对,但是就是有什么东西让他觉得很是违和。
会是什么?
草原上不常见瓢泼大雨,湿滑的草坑几处都变成了沼泽。汉家军队并不知道秋霜城外的地形,照理说这应该是只要死守城中就能破解的局面。
然而风鹤鸣却借着达奚米冀的名义,下令开城迎击。
正是因为达奚米冀的声望太高,所以没有人会质疑他的任何决策。这才是他们计划里最重要的地方,用达奚米冀的身份去做出他绝对不会下达的指令。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可是风鹤鸣却依然觉得不安稳。明明很快夏关就可以领兵突破秋霜城,雪狼堡的力量绝对不会是朝廷兵马的敌手……到底是什么让他不安?
他下意识地用拇指摩挲身旁的斩马刀。达奚米冀虽然经常赤手空拳地出现,但他并不是不用兵刃。女真人擅长马上作战,达奚米冀的兵器是斩马刀,足有一人高,马战时候上劈人头下砍马腿,平日这斩马刀放在他寝室,只有换上铠甲的时候才会取出来。
风鹤鸣原是不会用斩马刀的,为了模仿达奚米冀,他又练了大半年,才算是有了这种架势。如果不过招,风鹤鸣自觉应该是没人能看破他这一手易容,就算是达奚米冀的儿子……
儿子!
风鹤鸣心下陡然一惊,他终于察觉到了,达奚米冀的两个儿子竟然都不在此地!阿达礼一个小孩儿也就算了,佛送呢?!
他并不是漏算了佛送这个存在,计划之中,佛送应该是无法识破他的伪装。达奚米冀还没有让儿子独当一面,佛送一直是跟着他行动的……可是现在这个人不见了。
大意了。风鹤鸣略是眯起了眼,他现在易容成了达奚米冀的模样,轻举妄动很容易暴露。如果是达奚米冀,会怎么处理这样的情况?
如果是达奚米冀,要么他已经知道了,要么……他就会直接问。
就是这么片刻的犹豫,风鹤鸣忽然只觉脊背寒毛一竖。几乎不需要犹豫,他猛地弯腰同时手上斩马刀回扫身后。快刀入肉一声钝响,几乎同时,利锋扫过他后颈,若是慢上一刹,就该是扫过他的脖颈了。
风鹤鸣转头看去,出手之人竟是达奚米冀的副将。此人对达奚米冀可称忠心耿耿,折柳山庄观察许久,结论是根本无法收买此人。若不是担心杀了他会打草惊蛇,这人本该在计划开始之前就变成一个死人。
这一刀下去,自然有人注意到了此处动向。风鹤鸣既然明知了计划失败,便毫无犹豫,一手挥斩出去扫退来人,斩马刀一抡一转,戳在地上撑着自己跃下城头。他轻功虽不如星河影那般出神入化,却也不弱,就此扑进秋霜城内,等到城墙上众人发觉不对围到垛口向下张望,便只见得地上扔着一套铠甲,却不见了人影。
战至难分难解,剑千山一剑刺向达奚米冀心口,被他斩马刀荡开。星河影的眼里又是亮起了血光,招招狠厉只攻不守。火月流云剑扫出血色,星河影竟是再不避达奚米冀的斩马刀,迎着兜头斩来的刀锋,一剑撩去刺向他咽喉。达奚米冀竟也不肯撤招,胸前空门大开,然而手上的刀能比星河影的剑先一步染血。正是这时候,剑千山又要掩护星河影,达奚米冀却是从双手擎刀猛一把换做单手握刀,竟是成了左右开弓之势,刀斩星河影之势尚未稍缓,同时一掌拍向剑千山。
星河影眼里只剩血光,手里火月流云直刺出去,仍是不改。剑千山咬牙硬提一股内劲,猛地将手里道心归崖掷出,铿锵一声打偏了斩马刀,同时,剑千山左手变掌硬是与他对上一掌,正是内力相冲,震得达奚米冀身形一晃,手中斩马刀贴着星河影的肩头过去,堪堪削下血肉带着白森森的骨头碴,而星河影的剑,便直直刺进了他胸口!
刹那间,一室静寂。
星河影眼里的血色倏忽便薄了下去,剑千山唇边落出一道丹红,是受了内伤。然而他一双眼,还是盯着达奚米冀。火月流云剑锐利惊人,竟然一剑刺透了他的铠甲,从他背后透体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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