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影沉默看着他,而这样的沉默里,倏忽就带了杀气:“谁告诉你的?”
不可能有别人知道……不可能的。星河影想起了水风清留给他的几句话,忽然觉得遍体生寒。而风鹤鸣仍是看着他,只摇了摇头:
“这无关紧要。水风清的心脏就是大椿精元最后凝结所在。你的反应是在告诉我,水风清的心脏果然还在?”
长夜觉得自己不该在这里的,他好像知道了太多作为暗卫不应该知道的东西。然而星河影就这么看着风鹤鸣,目光又落在风鹤鸣背后那个人身上。片刻之后,他忽然笑了一声——
“我凭什么相信你?”
“……”风鹤鸣有一瞬的沉默,星河影却是略略退开了一步,离他远了一些。这并不是示弱,因为他的脸上还带着成竹在胸一般的笑意:
“你说的轻巧,有证据吗?逆命心法的确是杀了前任才能到第九重境,我也的确还未功法大成,但你怎么就知道这和我爹的心脏有关系?你是逆天命教主么?还是你看过逆命心法的秘籍?”星河影说着,一歪头,像是十分好奇的模样,“你别忘了,从雪狼堡取回来的《长生典》残页我也看过,里面有一句叫‘阴阳归一,同济两合’。既然巽道生写《长生典》的时候,他的功夫还没分裂成凌虚剑诀和逆命心法,那么《长生典》里的阴阳又是在指什么?”
“……”风鹤鸣依然没有说话,只看着星河影。星河影说略略抬头,带着一股蔑视的味道:
“风鹤鸣,从你嘴里说出来的话,十句里恨不得有十一句都是假的。
“什么叫吃了前任教主的心脏才能功法大成?要是这么简单,师父为什么当年会修炼逆命心法走火入魔?我爹那么喜欢他,真要有这办法,他直接挖出来自己的心脏给师父吃了不就得了?我爹为什么又要兼修凌虚剑诀到最后自己真气走乱?我当初一直想不明白,师父既然已经身为剑门掌门,为什么还要这样去修炼逆天命的武功……我现在可终于明白了。”
星河影摇着头,又退开了两步:“你一直在引导我认为,凌虚剑诀是《长生典》的‘阳’,而逆命心法是‘阴’,所谓阴阳归一就是指,逆命心法大成之人和凌虚剑诀大成之人的心脏,两个放在一起入药。”
“你觉得不是么?”风鹤鸣看着他,而星河影却笑了一声,忽然说了一句像是无关此时的话:
“前些天我带着小狼崽子去拜祭师父,师兄也在。”
风鹤鸣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星河影看着他煞白的脸色,砸砸嘴像是想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
“当时发现了那个无名墓,也就把事情暂时放下了;前两天我又去找师兄,师兄跟我说,师父坟头的土色不对,应该是有人翻开过。
“现在大师兄在剑门邀请武林正道,说要开师父的棺证明我爹的清白,你猜他要用什么证明?我猜是有人刨过师父的坟开过师父的棺,而且还取走了师父的心脏,准备用来配《长生典》的邪方。
“为什么一定要是师父的心脏?再加上你为什么要我爹的心脏?师父和我爹唯一的共同点……不就是强行练了《长生典》里另一半的功夫么?”
星河影看着风鹤鸣的眼睛,也将他渐渐冷下来的神色尽收眼底:“师父当初会练逆命心法,是巽离搞的鬼吧?师父那人看着一肚子坏水,其实可傻了,就凭巽离的心眼子,有的是办法引他入彀。所谓阴阳归一,是要兼具凌虚剑诀和逆命心法两种功力的人,而且其中一个必须要大成……是吗?”
“不是。”
风鹤鸣看着他,忽然回答了这样一句。在星河影微微扬眉的时候,他慢慢道:
“最后一个长生之人的心脏,被两个人分掉了……这两个人,后来一个进了凌虚剑门,一个到了逆天命。”
星河影依然是一副“你说你说,我挑着听”的模样,风鹤鸣只笑了一声:“你知道如果师父的逆命心法没有走火入魔,而是最终大成,会怎么样吗?”
星河影是一副愿闻其详的表情,风鹤鸣便低低冷笑了一声:
“那两个人,后来一个嗜血成性,另一个断绝人情。别误会,嗜血成性的,是入剑门的那个。剑诀大成后再修逆命心法,由阳极入阴极,由至清入至浊;反之,若是逆命心法大成之后强修剑诀,等到剑诀大成之日,就是此人断绝人情,冷如铁石之时。”
风鹤鸣说到这里,略是缓了缓,唇边忽然就多了一丝笑意:“一身兼具逆命心法和凌虚剑诀两者大成,这样的心脏,才是真正的阴阳归一。只要一个,就可以配出巽离想要的东西;但是那已经是几百年前的事情,就算有也烂没了,所以他想要师父剑诀大成之后再练逆命心法……没想到水风清竟然也主动练了剑诀。”
功法大成……星河影略是眯起了眼睛,忽然拔剑出鞘直刺风鹤鸣的咽喉!
第171章 怪你少壮不努力
化寂峰向来是寂静十分的,即使是多了许多的江湖中人,也仍然藏着寂静。
那是一种鸟鸣山更幽的沉寂,即使是在这里敲锣打鼓放鞭炮,也盖不住剑门历代先贤掌门于此长眠带来的肃穆安宁。
大概是生命这种东西太过沉重,故有“死生亦大矣”,令人敬畏生死;可也有的东西,比生死更加沉重……
剑千山一手抚在石碑上的时候,莫名地又开始走神。
明明是他的手搭在石碑上,他却觉得,此时是师父正站在他的身旁,带着一贯如老顽童般的笑意,踮起脚摸了摸他的头,笑眯眯对他说:“虽天地覆坠,亦将不与之遗。 ”
剑千山略略闭上了眼睛,再度回想背得滚熟的《南华经》。而后慢慢睁眼,并没有谁有勇气摸一把身为一派掌门的他的头,只是刚好有一阵风拂过而已。
“千山。”
在他走神的时候,正法长老已经站到了他旁边,一贯严谨刻板的他,这时候竟然是微微带了些笑意,像是在鼓励他:
“莫怕。”
剑千山点了点头,终于收回了手:“动土。”
星河影其实是被冷醒的。
如此三伏天还能让人冷得一激灵,星河影看了看周围,确定了这是个冰窖。地面是用冰块砌成的,从脚下冻得人遍体生寒。最过分的是冰面上还有一层积水,星河影站起来,这水正到他小腿的高度。星河影踢了两下,哗啦啦的水声在冰窖里还有回音。
衣裳被浸得透湿,贴在身上实在是冷。星河影又看看手腕上扣着的铁链子,也没比他胳膊细多少,拴他有点浪费,这么粗的链子,应该抓条龙来拴才正合适。这冰窖南北长东西窄,跟个棺材一样,两条铁链分别自东西两侧的墙壁上下来,正把他锁在冰窖北墙下最深处。哗啦啦抖两下,星河影撇撇嘴,他还真挣不开。如果有火月流云剑的话,这链子他八成能砍断。剑……
星河影左右找了找,除了脚下的冰和水,就是周围的砖头墙。离他最远的南墙,三级台阶与水面齐平,阶上是一道紧闭的门,星河影估计了一下铁链的长度,便蹚水过去,正好到门前半丈,寸步难移。
他站在原地思考了一下,门前忽然一声闷响。星河影下意识退开些许,就见风鹤鸣手里握着火月流云剑出现在这冰窖门前。星河影略是眯眼,看得到他背后,是一条走廊,而走廊的阴影里还有一人。
那人戴着白纱斗笠,看不清脸,星河影却已经猜到了他是谁。风鹤鸣还未开口,星河影的眼里霎时间多了一线血红,提步一跃冲过去,却被铁链一下拽了回去。星河影的眼睛仍然死死透过风鹤鸣盯着他背后的人,再度提步冲出去,又一次被铁链拽住。星河影冷着脸抬起手,铁链被他绷得笔直,他仍绷着这一股劲,直到手腕被铐子勒出血痕,风鹤鸣这才慢慢开口:
“劝你还是省省。”
星河影的眼里终于有了他的存在,那眼神转向他,一瞬间风鹤鸣觉得是一柄飞刀破空而来直刺入眉心扎得他连脑仁都是疼的——
“放开。”
不带任何戏谑或者嘲弄的语气,连眼里惯有的悠然自得都消失得无影无踪。星河影这样的冷意让风鹤鸣亦是一怔,直到他背后的巽离低低笑了一声:
“好啊。”
风鹤鸣回过了神,将火月流云剑放在了冰窖门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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