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纷纷扬扬,这样的雪夜里不宜外出,只宜小火煮酒,坐在房内,赏雪一品,风雅至极。
崎医师不是个风雅的人,她连风雅这词都边儿都沾不着。这样的雪夜里她没睡的原因,是借着雪夜格外明亮,戴着鹿皮手套,用镀银的刀子,把老鼠从铁皮箱子里拎出来开膛破肚。
她养的大花猫这时候就伏在养老鼠的铁皮箱上,打了个呵欠,闪着绿光的眼睛盯着崎医师手下那只死无全尸的耗子。镀银的小刀不多时就已经发黑,连老鼠流出的血都是暗红色。崎医师一双美目扫过大花猫,也不管它听不听得懂:
“这老鼠可不能吃了,看到没?它沾了那人血里的剧毒,五脏六腑都被毒烂了。那个人要是再不解毒,别说是眼睛睫毛变颜色,整个人都能烂透。”崎医师的小刀扎在死老鼠的心脏上,挑起一坨血肉模糊的烂肉。花猫跳上来围着老鼠嗅了一圈,而后便失去了兴趣,轻灵跃到了窗户边,坐在窗下的案上舔舔自己蓬松柔软的毛。
崎医师的目光便又转回死老鼠身上,啧啧称奇:“这毒性,这人……可到底是怎么活到这么大的。”
这问题的答案,大概只有他本人才知道了。
而他本人,此时根本脱不开身。
满天大雪对于暗卫来说本该是绝佳的掩护,然而若是已经暴露在敌人面前,便是纵然有以一化七的本领,也全然不如暗中的一击必杀。长夜所用游龙丝本也适合暗中埋伏,此时与长昼正面对战,显然吃亏。长昼擅长用扇,若说长夜的游龙丝是暗卫中最锋利的刀,那么长昼的金丝绢扇就是专克这刀的盾。一开一合招招挡住游龙丝的进攻,一卷一折又封死了退路。在这般缠住长夜之时,他还有余力左闪右避,躲开风鹤鸣的剑。
“可恶……”长夜终于忍不住低声咒骂了一句,即使是在这样的风雪里也没有逃过长昼的耳朵。一声笑,长昼的金丝绢扇再次挡住了游龙丝切向他颈侧的攻势。长夜欲抽身退战,然而风鹤鸣刺向长昼的一剑,却也刚好封死了他的退路。长昼转身格住风鹤鸣的剑,另一手又强聚内力锁住了长夜的脚步。
“你他娘的是不是来捣乱的!!”长夜错失脱战机会,恨不得把挡了路的风鹤鸣剁了。风鹤鸣挽剑挡住长昼劈来一扇,还不忘回嘴:
“明明要怪你身法太怪,我从未见过你这般身法路线,怎能怪我!”
以一敌二难免左支右绌,然而长昼却是真正怀了死志,眼见长夜欲走,舍了硬受风鹤鸣一剑,仍是近身以金丝绢扇卷上长夜的游龙丝,一揽一拽将长夜留在战圈之中——
“长夜,你救不了他的,即使是剑千山也来不及找到他。星河影今天必须死,你们两个,谁都别想去救他。”
“滚!”长夜又是游龙丝一甩,崩不断金丝绢扇却割伤了自己的手,血花飞溅中游龙丝能甩出一弧,长昼未能来得及躲避,只见游龙丝直切向他右眼!
鲜血与白雪一同落地,长昼虽避开了眼睛,脸上却是被狠狠剐下去一片血肉。白森森的骨头露了出来,满脸的血刺得人眼睛发疼。然而即使如此,缠着游龙丝的金丝绢扇仍不肯松。长夜手上早就人命无数,却是被长昼眼里的决绝震慑了心魂。在怔愣的一瞬,风鹤鸣利剑杀来,长昼尚未动作,长夜却下意识微微侧身要挡住这一剑。
“长夜!”
他突然听到了长昼喊他的名字,动作一顿,而后,眼前一黑。
长夜倒在了雪地上,风鹤鸣回手收剑,皱着眉看了长夜一眼,抬头又看长昼:
“你……当真想好了?”
长昼则是抬头看着天空,雪片落在脸上像是撒盐一样的疼。然而习武之人哪个没疼过?这时候他只凝视着夜空,自言自语道:
“这场雪来得……可真不是时候啊。”
朔雪盖了一地的白,也就留了一地的痕迹。若是个中高手前来辨识,怕是不费吹灰之力就能看出端倪。看似是两人合攻一人,却是两人死斗,一人划水,反而在做友方的阻碍。风鹤鸣凝视着地上的雪痕,又是十分不解:
“你既然已经抱了必死之心,为什么还要招招让着他?”
略略的沉默,长昼凝视着风鹤鸣,半脸的血迹让他看起来好像是个鬼一样,然而开口,声音却很是平和,比长夜更和缓的声线,带着斯文优雅的写意,少了几分癫狂,听起来便如同个雅致男子:
“你这问题真是有趣……若是你与剑千山生死对敌,难道你也要对他招招狠手?”
风鹤鸣一怔,却是讷讷一句反问:“难道不该吗?”
长昼深深看了风鹤鸣一眼,那眼神里带着嘲弄:“……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剑千山拼了受我一扇也要去救星河影。看来星河影今天是死不了,剑千山必然会救下他的。”
“你是什么意思?”
长昼却不打算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又复低头看着长夜:“我不知道你们折柳山庄和水风清有什么仇怨,我也不想打听。东西你拿到了,做什么我也不问。风鹤鸣,我如今才发现,其实我错了。”
“什么?”风鹤鸣显然不明白长昼到底在说什么,又问了一遍,“你到底想说什么?”
长昼抬头看他,眼里全是促狭而又挑衅的笑意:“我本以为你和我是一样的,可是如今看来,你实在不如我。”
不如你?身家修为气度,何处不如你?风鹤鸣看着长昼,却听长昼笑了起来:
“你们永远也赢不了逆天命的,不论你还是你爹,都赢不了阿影和教主的。”
风鹤鸣皱眉,却没有说话。长昼却是慢慢理了一下衣角,金丝绢扇从游龙丝里抽了出来:
“来吧,就像说好的那样,若今晚阿影不死,那么,尽你全力,杀了我。”
第65章 魔教暗恋指南
魔教之所以叫魔教,自然是有原因的。显然魔教日常不可能是扶老奶奶过桥,更不会是帮邻里街坊挑水打鱼。就算他们想,逆天命也没有邻居,只有一道万仞谷天险,把魔教和俗世给远远隔了开。
万仞谷外,是名为杏溪镇的小镇子。镇上特产杏花糖,十分能讨小孩子喜欢。这一年长昼十岁,却已经俨然是个小大人,拿着大娘带回来的杏花糖,跟在弟弟身后:
“小夜,再吃一个么?”
“不要!不要!”长夜甩下这么两句,迈开小腿儿跑过了眼前的回廊。长昼紧跟了上去,然而脚步突然一停,眨了眨眼睛。又过了片刻,这才继续追过去。
然而就是慢了这几步,转过回廊,却见长夜本来就白的小脸更白了几分。他这时候站在回廊边,紫色的一双眼睛里写着慌张,面前是个坐在地上的小娃,显然是被长夜给撞的。那孩子小胳膊小腿都是瘦巴巴,唯独一双眼睛极亮,像是秋水也像是寒星,更像是落了满天的星河。若是撞了人当然不至于让长夜这么怂,但如果他撞了的人,背后还站在教主的话,事情就不一样了。
水风清亲自带回来的孩子,都是不一样的。
长昼立刻上前,好在被撞的那孩子没哭,这时候反而是一脸懵,抬头看看长夜,坐在地上没起来,伸手一指长夜,倒着仰过头看身后的水风清:
“这个人的眼睛为什么是紫色的?”
水风清低头看着他:“他是药罐子,就应该是这样的。”
那孩子似懂非懂点点头,依然坐在地上没动:“那我也会变成这样子吗?”
“不,你和他不一样。”水风清两手抱臂,看着孩子说,“如果你能学会逆命心法,那么他就是给你准备的药罐子。如果你学不会……”他说到这里,略略一停。长昼心里一紧,这孩子看起来瘦得跟柴火棍一样,估计体格好不了。他一直坐在地上,难道是被长夜给撞的受了伤?!那教主会不会……
他还没担心完,水风清已经皱着眉头问:“你干嘛还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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