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千山似乎有些不解:“可是师父,如果是这样的话,骆师弟是瀚海金刀门老门主的大孙子,余师弟是沧浪派掌门的外甥……为什么你不收他们做亲传弟子呢?”
他问这话的时候,一个小小的身影从马车上走了下来。随行的管家递给他一只酒坛子,待他接过那一坛酒之后,一队车马便立刻转头离开,竟无丝毫留恋之意。他也全然不在意,拎着那酒坛子,一步一步自己踏着脚下一百零四级台阶走向山门。
剑千山看得目瞪口呆,问归途也正在这时候回答了他的问题,带些轻松戏谑:“你当你师父我收徒弟是选白菜,谁家的孩子都要么?你自小跟着我,道心最稳,根骨最佳,省事儿。至于你骆师弟余师弟他们,根骨一般就不说了,哪个来剑门的时候不是七大姑八大姨哭上三百里地送来的?为师看着就累!”
哦,一个最讨厌麻烦的师父。剑千山深表理解,而后问归途才继续道:“况且,为师之前也已经见过这孩子,确实是可造之材。弟子寻师易,师寻弟子难,难得为师与这孩子有缘。”
小孩儿终于一步一步走到了山门前,仰头看着他们。于是问归途带着向来和蔼的笑意,看着他:“风鹤鸣?”
他抬头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忽然就明白了曾经只在书上看过的“仙风道骨”这词是个什么意思。风鹤鸣还是有些眼力的,虽然不认得问归途手上的道心归崖剑,却看得出这人气度不凡,动动脑子也就猜到了这是何许人,立刻端端站稳,拱手作揖又递上了手中一坛老酒,一字一字十分清晰:
“晚辈风鹤鸣,拜见掌门。”
问归途的唇边是略略的笑,却没接过他的酒,只是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在他疑惑的目光里,微笑道:“叫师父就是。”
他似乎有些惊讶,大概预想中的过五关斩六将全都没出现,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被收为门徒。剑千山忽然觉得他紧张起来的样子终于像是个同龄的小孩子了,张嘴还有点结结巴巴,挠挠头,红着脸:“师、师父。”
问归途这才接过了他手上的酒坛子,随手放在了一旁,吩咐了一句:“千山,去,带你二师弟到门内走走。他的行李早就有人送到了,他就住在你隔壁。”
剑千山忽然有些好奇:“那师父你呢?你不去吗?”
问归途看着他,唇边带着笑意,眼里却没有开心:“为师在这里等等,还有个人没有来。”
剑千山似懂非懂,风鹤鸣敏感地觉得不该多问。两个小孩并肩走出去一段,忽然十分默契回头又看向山门。
问归途独自站在山门前,远眺着直通上山门的小径。折柳山庄的车马早已看不见,他看的也不是那些人。有风吹动他的衣角,拂尘的银丝也在风里跟着翻飞,纠缠在他腰间道心归崖的木色剑鞘上。明明是阳光明媚绿树萌芽的好时节,明明已经开春暖了起来,剑千山却忽然觉得问归途身边有一场雪,隔绝了所有的声音和颜色。他站在别人看不到的风雪里,等不到该来的人。
第75章 糖我有得是之剑门收徒(下)
开门收徒的日子,来的人不会少,问归途一直站在山门前,手上拿着拂尘,脚边放着酒坛,带着笑不进眼里的笑意和来往的人说上几句。直到了日薄西山,人终于渐渐地没有了,可他等的人,还是没有出现。
也对,他要是在这种日子里出现在凌虚剑门的山门前,那才怪了。
问归途转身欲走,却突然被个小小身影撞了一下。低头一看,剑千山揉了揉额头,没什么事,抬头看着他。风鹤鸣没跟来,问归途着实有些奇怪:“千山?你怎么来了?你师弟呢?”
“正法长老好像很喜欢二师弟,”剑千山看着问归途,眨眨眼睛,“我和二师弟收拾了房间,刚走到经房,就遇到了正法长老。长老和二师弟聊了几句,现在不放二师弟走了。我看二师弟也很喜欢正法长老,所以就先告退来找师父。”
“找我?”
“嗯,”剑千山点了点头,很快捋顺了跑太快而炸毛的拂尘,站在问归途旁边,“我陪师父一起等。”
问归途略是怔了片刻,而后又是笑了起来,连眼里都带着笑意,点了点头:“好。”
阳光那么好,那场雪大概也停了。和他一起站在夕阳下,剑门前没有了来来往往的人,只有长长的台阶、蜿蜒的小路,以及连着小路的千倾翠竹。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闲聊起来,问归途忽然笑了笑:
“风鹤鸣,真是不错的孩子。你骆师弟刚来剑门那会儿怂的说话都不敢,还有不少孩子哭哭啼啼好像为师要吃了他一样。不哭不闹的孩子,倒是让人喜欢。”
剑千山深有同感,见多了要么怂成一团要么哭成一片的师弟,风鹤鸣这样冷静老成的孩子,简直是生命之光。
翠绿的竹海里,忽然有了别的颜色。一大一小两个人影忽然从竹海里慢慢走出,大人没牵着身边的孩子,头上戴着个黑纱斗笠看不清模样。而那孩子手上还拿着什么,剑千山只看到一片明媚颜色。
那两人大概也看到了山门上的他们,大人忽然侧头跟孩子说了什么,而后轻身一跃。剑千山只觉眼前一花,那人就已经站在了眼前。轻纱略是一扬,他只来得及看到黑纱下男人似乎很是年轻。
而后就听到一句比拂尘毛还炸的骂街,来自台阶下那个小孩——
“死老头!我又不会飞我哪来的本事一口气跑这么高啊!!你让我好好走上去会死吗!”
“……”剑千山抬头看看师父,那表情大概就是,师父我们是不是还没等到人啊?
问归途是一脸的无语,看着对面那个抱臂靠着山门柱子,一脸无所谓的男人:“阿清,你怎么这个打扮?还有,这就是你教出来的……?”
“我能怎么样?”水风清隔着黑纱,眼皮一抬了了一眼问归途,“我要是大摇大摆出来,不得让你们这群江湖正道搞出什么血雨腥风的?这小子管不了了,再过几天他非得把我老窝都给拆了。还不如扔给你。记着啊,这是村头说书先生他们家的儿子。”说罢,低头看着剑千山,沉默片刻,眼里突然有了些杀意,抬头看着问归途,“你儿子?”
剑千山觉得后背有点发冷,即使看不到那眼神,也感觉到了杀气,往问归途身后缩了缩。问归途一手扶着他肩膀,却是嘴角略扬,带几分无奈意思看着水风清:“不是跟我一样穿道袍拿拂尘的就是我儿子。阿清,剑门虽然是假道士,我出家却是真的。”
杀意消失了,水风清却是转头看着远处,嘴里嘀咕一句“没劲,看他面善随便问问而已。”,问归途看看剑千山,又看看水风清,到底没说什么。这当口那孩子三步并作两步地总算跑了上来,一手撑着膝盖气喘吁吁:
“累……累死我了……我要回去!”
“你敢!臭小子你让我多活两年行不行!树都让你撅了你还敢说要回去?!”
剑千山这才看到,小孩手里拿着的是一枝梅花。红艳艳的,不知被折下了多久,却依然看起来精神十足。
啊,是说舍不得家里,所以折一枝花带来吗?剑千山抬头看着眼前的少年。大概是十二三岁吧,和他同龄的样子。这少年一抹额头上的汗站直了,原来长得比剑千山还高一些,已经算不得小孩儿了。额头一撇碎发帘,两道眉细长略扬,一双眼又大又亮,像是落了一川星河。配上他手里一枝红梅,顽童的稚气里还带着几分雅然。
注意到了剑千山在看他,少年的目光立时从水风清转到了剑千山。顿时那双眼又亮了几分,两三步蹿到了剑千山面前,连飞眉都略略扬起:“这位是我未来的大师兄吗?!嗨呀真可爱,我能摸一把你的脸吗!”
剑千山:“???”传说中应该怯生生好像被吓到了的师弟呢?
问归途再次转头看向水风清,那眼神仿佛在问,这是你养大的孩子吗?你当年没这么不正经啊?
水风清:“……你,看着办吧。”
问归途还没说话,少年却是一伸手将红梅递到了剑千山面前,在花枝后带着比花朵更为明亮的笑意:
“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这是我家院子里开得最好看的一枝梅花,送给你!只有开得这么好看的花,才配得上你这么好看的人!”
问归途:“……你让这孩子千里迢迢带枝花来,就为了,撩我徒弟?”
水风清:“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啊,他折花就是为了气我来着!”
剑千山带着一脸懵逼收下了这枝红梅,还没反应过来,少年便伸手一捏他的脸。剑千山被吓得一激灵,下意识反手抽出了拂尘,甩手就是一拂尘糊了少年满脸。
啊!糟了,怎么可以对师弟动手……
剑千山这时候一愣,却听旁边那黑衣男人突然笑出了声,不仅笑出来还拍手叫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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