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鹤鸣却是略一皱眉,看着成云烟那一脸的煞白,脸上露出极是担忧的模样。星河影倒是知道他在想什么,问归途的确有足够的资格与能力来斥责这些人,然而这样便是几乎与整个中原正道结下梁子。他以后可以不管不顾,剑千山呢?等到问归途百年之后,他接手凌虚剑门,这些人难道不会给他难堪?
显然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问归途忽然笑了一声,转眼看着剑千山:“千山,日后的路,都是要你自己走的。”
剑千山在初时的惊愕之后,却是迅速恢复过来,此时听见问归途一句话,便也笑了起来:
“师尊替弟子斩断了那些陈腐的规矩,弟子感谢还来不及。若是日后如何走路都要师尊来教,弟子倒也没有脸面接过师尊的剑。”
虽然是几乎挑衅了整个中原正道,然而却也把所有化了脓的腐臭都翻到了太阳底下。这些人已经认定了剑千山是魔教孽种,那么他谦和忍让也只能让这群人更是得寸进尺。
便索性把所有东西都打个天翻地覆,后面的路,就算是跌跌撞撞,却也能好好走下去。
成云烟的手都在哆嗦,星河影突然就觉得是十分同情,老头别再给气出个好歹。一屋子人就他一个先跳出来,十足十的出头椽子。剑门毕竟担着个正道首座的名声,问归途虽无武林盟主的虚名,却怎么也算得上是正道元首。成云烟虽然年纪比他高,然而若是论资排辈,他又何如问归途声名远播?
怕也是个被正道诸人当枪使的傻子。星河影看着成云烟是满心同情,却见成云烟是咬着牙又复起身: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问掌门,你要想好,莫养出一只白眼狼,等到日后他再反咬你一口!”
问归途眉头一皱,却是听见星河影突然笑嘻嘻又是一句:
“师父,莫要动怒,成掌门果然是年纪大了眼神不好,看不清我家师兄玉树临风少年英才;也有点耳背,怕是来剑门的许多日子,都没听见有口皆碑地夸奖我家师兄。”
……什么就你家师兄?剑千山和风鹤鸣果然是跟他相处久了,抓住的重点与众不同。倒是成云烟拂袖带着不屑:
“世事无绝对,你今日看他貌似纯良,却不知他早晚会是狼子野心!”
这话说得着实过分,星河影却是眨了眨眼,笑眯眯开口:“您觉得,世上没有绝对的事情吗?”
完了……
明心长老虎躯一震,一手扶额。风鹤鸣与剑千山各自是暗戳戳为成云烟在心里点了根蜡烛,希望老头今天别被星河影活活憋死。正法长老看着他们三人脸上的神色,只觉得这三人应该是都遇见过什么不得了的套路,只是一脸懵逼还没明白发生了啥。
成云烟只一脸的蔑视,记住了这个牙尖嘴利的臭小子:“自然是没有的!”
“绝对没有吗?”
“绝对没有!”
“……”
一片诡异的沉默。
成云烟忽然觉得有什么不对,看着星河影:“你怎么不说话了?!”
星河影抿着嘴像是一脸为难,终于慢慢开口:“我师父……他不让我欺负傻子。”
第85章 试拂铁衣如雪色
所谓不欢而散,除了一群人吵得面红耳赤之外,还有一种表现形式就是有人被气得当场背过气去,最后一群人扶着他匆匆离席,莫名其妙一个收场。
星河影这时候慢悠悠清清嗓咳嗽几声,于是剑千山顺手从神台上摸了个橘子丢给他。星河影一把接住,美滋滋剥橘子,嬉皮笑脸的模样说不清带着多少的嘚瑟。剑门嘴炮担当果然不是吹出来的,活生生把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头一句顶着一句呛到晕过去,嘴炮小能手美滋滋。
行吧,起码有他在,以后打嘴架上,剑千山是不会被人欺负了。问归途有一种迷之安心,抬手摸了一把他的头,而后转身对剑千山招了招手,从正殿神台旁的小侧门走了出去。剑千山一怔,正法长老便拍了拍他的肩膀:
“去吧,他等你呢。”
剑千山沉默了片刻,目光停留在正法长老身上。而后是重重一颔首,握紧手上道心归崖剑,追了出去。
问归途的脚程很快,剑千山只是慢了这几步,再看他的时候就见他迎着满天的风雪已走出了很远。剑千山忽然有种不安的感觉,提起一口气大步跑起来追了上去。
似乎是听到了他的脚步声,问归途回头。雪地上除了他留下的两行足迹之外,又多了剑千山跑过来留下的脚印。即使有轻功能踏雪无痕,但也没人闲的走路也非要用飘的。问归途略是缓了一步等等剑千山,而后在他跟上自己的步伐之后,又是慢慢走了起来:
“千山,还有其他事情要办吗?没有的话,陪着为师到处走走如何?”
剑千山便笑了一声:“既然师父有令,弟子就算有事也是没事了。”
听他这么说,问归途略带些讶异一般看他一眼,而后是略略一笑:“跟阿影学坏了。”
于是剑千山亦是笑了一声:“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有理。问归途略略颔首,脚下却是有个方向的。剑千山随他走了几步,便意识到了这方向是去悟体渊。
门内弟子,静思己过之处。
“师父……”他开口,问归途便对他摆了摆手:“不急,你想好再说。”
于是他乖乖闭上嘴,跟着问归途身后。有小弟子在雪地里撒欢,问归途虽然会向他们微笑,然而脚步却始终未停。剑千山沉默地跟上他的脚步,穿过广场、路过经房丹房,从论剑坪外经过,最后终于到了悟体渊。问归途依然沉默,只是又走了几步,走进了悟体渊深处的一棵大树下。这应该是一株碧桃,只是此时掉光了叶子又落着满树的雪,看起来却是和归墟崖顶的那棵老松有些相似。
问归途忽然有些恍惚,上次他带着星河影进来,这一次是剑千山。其实他自己才是最该留在此处的人,只是他却总披着冠冕堂皇的外衣。
在他恍神的瞬间,却是身后雪地窸窣响动。问归途回头,是剑千山将道心归崖剑插在雪地上,而后直挺挺跪了下来。双膝贴着雪地,腰背却挺得笔直。抬着头看着他,那双眼里是问归途很久都没见过的东西——
“师父,弟子不肖。剑门传承事关重大,弟子……不配。”
问归途没有急着扶他起来,只是低头看着他,眼里很平静也很冷。开口的时候声音平和却也极冷,不像是平时安抚弟子的言语,只是淡薄:“千山,刚才你也看到了,为师早就知道你的出身。但是为师不介意,你又有何挂怀?”
“弟子并非因此。”
剑千山看着他的眼睛,回答的坦然。于是悟体渊里又是悄无声息的沉默,这样的寂静比刀兵加身还能逼得人发疯。问归途看着他,于是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即使是已经不断告诉自己平静下来,开口却依然无法平静:
“师父为了保全弟子,不惜在中原正道面前刀兵相见……弟子铭感五内。师父多年来悉心教导,弟子虽然愚钝却也可悟得一二。只是,剑门虽不强求门下入道,然而历代掌门均必须出家修行。弟子……做不到。”
做不到。
他可以说还不行还太早要等一等要静一静,他可以用无数种借口拒绝,可他偏偏说的是做不到。
于是问归途低头看着他,山谷里忽有狂风,吹得树上的雪天上的雪全都放肆翻卷。然而剑千山并未被这样的雪花打的满脸冰冷,因为问归途就站在他前面,刚好是挡住风雪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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