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丝穆看着他的眼神忽然变得有几分耐人寻味:“你容得下我?”
“贫道既然是出家人,就该慈悲为怀。”问归途回答,“一对孤儿寡母,剑门还是养得起的。”
艾丝穆依然看着他,半晌,略是颔首。于是问归途抱着那孩子向慢慢走着山门阶梯,又问了艾丝穆一句:“他叫什么?”
“一个工具,取什么名字?”艾丝穆随口反问,又补上一句,“既然你喜欢,你给他取一个就是。”
问归途略是一顿,看着那孩子如秋水也似琉璃的澄澈眼睛:
“既然是养在剑门,那就以剑为姓吧。”
他说着,抬头远远望见满山的秋色。风一过带动群山落叶,竟然是有一股撼山之势。然而群山之外,秋空碧蓝,一眼看去又是天高云阔——
“名……就取‘千山’二字。落木千山天远大,希望这孩子日后出落得光风霁月,能做个胸怀坦荡之人……莫如我们这般。”
他说罢,抱着那孩子又是一步步走上山门前一百零四阶。
“师父师父,为什么人间一百零八苦,山门却是一百零四阶呀?”
“因为……生老病死,谁都逃不过去啊。”
“师父也逃不过吗?”
“是啊,师父也逃不过的。”问归途看着那个会跑会跳的孩子,眼里是慈爱和温柔,“我也是的。”
何况,这辈子这么累,他太累了。
第102章 魔教高能日常
今年过年,大概是没人能过得好了。
水风清带着一身血腥气进了暖阁,随手把剑扔给了站在暖阁里等他的御龙谭。御龙谭接住他抛来的金剑,随手拔出来,剑光带着一层血红色,照的一室发红。然而金剑上还有两处崩了口,御龙谭收剑回鞘看着水风清,他已经扔下了染血的毛领大氅,抱起了手炉:
“玄刃堂。”
“都杀了?”
“就宰了掌门。”水风清暖得差不多了,自己动手倒了杯热茶,啧了一声,“你说咱逆天命也不穷,多配俩人给我端茶倒水能怎么的?”
御龙谭便收了金剑往门外去:“你这屋这么热,除了你谁受得了?让二娘过来给你看看?火月流云剑呢?这剑就崩了两个口算不错了,我回去补补,你下次带火月流云,给我省点事。”
“火月流云我给小影子了。”水风清摆摆手,“他正好缺个好剑。叫二娘用不着,叫策风子来一趟吧,我想跟他聊会儿。”水风清说得简单随意,于是御龙谭随意应了一声,出门就抖了抖衣襟,看来是热得够呛。
水风清也没在意,又喝了一盏茶的功夫,外面才嗒嗒响起脚步声。来者在门前敲了敲,水风清含糊应了一声之后便推门进来。
“嚯,你这屋真热。”策风子进门第一句话就是这个,捋了捋自己花白的胡子,“老头子我都奔九十了,还没你这么怕冷呢!”
“嗯。”水风清又应了一声,双手捧着茶盏。策风子年纪大了,身子骨却硬朗,坐到水风清对面,看看他的神色,也就知道他想问什么:
“生死有命,你也不要太过牵怀。当年你刚来的时候我就跟你说过,你师兄这名字取得不好,他不该当个出家人。”
“嗯。”水风清依然是回了一句,却又伸手拨了拨茶几上的错金香炉。香烟缭绕浑似仙境,于是水风清低声道:
“我还记得你那几句话:‘既然是出家人,四海为家,要什么归途?既然问了归途,心有牵挂,又何必出家?’呵,真是,他这人。”
策风子倒是毫不见外,捋着胡子:“小影子说你师兄有个徒弟是吗?今儿是要我给他算个命数?”
“用不着。”水风清摆摆手,“后辈的路后辈自己走,别人犯不着过问。就是有点累,找你说说话。”
他说着,又添了一盏茶慢慢喝了两口:“我今天把玄刃堂的掌门宰了,当年他砍了我三刀,如今我还给他三刀,恩怨勾销。”
策风子摇摇头:“他当年砍你的三刀,都在背后。他是在背后砍你的,你却肯定是正面还给他的。你这可是亏了。”
“那不一定,”水风清笑了一声,唇边带着股邪气,“我没死,他死了。”
策风子略是眯了眯眼睛:“眼看着要到年关,你这是让整个武林都消停不了啊,凌虚剑门那边刚送走问归途,你就开始闹腾,你也不怕累着凌虚剑门那个新掌门,到时候小影子可要跟你急的。”
“他要是懂事,就该过来谢我。”水风清回答得轻描淡写,却隐约有一股子血腥味,“当年废过我经脉的,我原样奉还。白眉山既然换了儿子继位,我只废了他们门下几个好手。成云烟被我打断了三根骨头,就算调养回来,不死也没以前那个功夫。现在,除了雪狼堡和折柳山庄,江湖里没人是问归途那宝贝大徒弟的对手。”
“不错,不错。”策风子点点头,笑里带着些挤兑捉弄的味道,“当年乐清羽化的时候,逆天命教主血洗中原正道;如今问归途羽化,又是逆天命教主再次血洗中原正道。我说你们这样是不是有点太对不起中原武林了?”
“血债血偿,天经地义。要怪就怪他们太能作死,次次得罪逆天命。”水风清说得十分厚脸皮,“至于什么时候收债,那是债主说了算。问归途死了,我这个老魔头心情大好所以杀杀人,有问题吗?”
“没问题,要是我不知道凌虚剑门现在那个掌门是你儿子,那就更没问题了。”策风子说得促狭十分,“哎,教主,我能问问你吗?养子跟亲儿子搞到一起,你心里啥感觉啊?”
“先生你闭会儿嘴吧,二娘前两天给小影子拿了一包茯苓,你小心我告诉他,你祖传的龟甲还有一个。”
“当我没说,”策风子赶紧摆摆手,“你们这群年轻人,就不知道尊老,老头子我奔九十的年纪了,你就少气我两句能怎么的?!”
水风清放下了茶盏,忽然抬头看着策风子:“没事,你比我活得久。我觉得我的时间也快到了。”
策风子略是皱眉,水风清便一手撑着头,侧身倚着茶几:“当年要不是他提前用逆命心法的真气帮我护住了心脉,恐怕归墟崖上我就已经死了。当时我又没有逆命心法的底子,寒气入体也算是天意如此。往年冬天虽然冷,屋子里暖和些还能过去,今年……大概是和那家伙先走一步有关。他说的对,我们俩都是自作自受。”
“你现在凌虚剑诀到什么地步了?”策风子眉头一紧,伸手要看他脉象,水风清手一抬避了过去:
“用不着,上次长昼往酒里放通络丸也没让我真气失衡。我若是想看病找二娘就是,找你这个算命的老神棍干嘛?”
“你这人!”策风子气的差点把胡子揪掉,“能不能好好说话了!你就为了把我气死了跟你陪葬是不是!”
“是,小影子刚拿了你剩下的那个龟甲从门口过去了,就凭你这个腿脚,现在叫长夜背着你去厨房没准还来得及拦着他。”
“你他娘的咋不早说!”
策风子急急忙忙起身,水风清一边笑一边对他摆摆手:
“你赶紧去,顺便帮我撺掇小影子两句,让他这两天上凌虚剑门找他相好的玩去,没事别回来,有事更别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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