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鹤鸣依然不接他的笑话,却也没有像往日一般翻脸不提而带过。他依然看着星河影,冷笑了一声:
“我的确嫉妒你。”
星河影没想到他还会顺着这话说下去,一怔,便见风鹤鸣脸上一抹含着怨念的狞笑:
“明明你是个一事无成只会胡闹的废物,凭什么不论师父还是师兄,都那么纵容你?”
星河影下意识地脚下一停,等着风鹤鸣说什么。然而风鹤鸣却只是说了这样一句话之后,便不再多说,只端着那瓷盅继续往前走。星河影在心里琢磨一番风鹤鸣这话,而后又紧紧跟上。这竹林看似只有一条路,然而风鹤鸣左转右绕,星河影回头看向来路,此地竟然与眠狼穴一样,回头就看到无数岔路。
眠狼穴是巽道生的埋骨地,看此地的模样,巽离十有八九就是巽道生的后人……巽即风也,折柳山庄庄主风过柳,还真是直白的假名。星河影的唇边带着一抹嘲笑,眼前突然明亮起来。他下意识抬头看向天空——
月亮出来了。
月色清辉之下,竹林里忽然就多出了许多影子。星河影看着那些影子,忽然笑了一声。
风鹤鸣转头看他,满是不解:“你笑什么?”
“笑你们傻。”星河影说着,转头看他,“我猜猜,从这里过去就是你爹的住处?现在你们把我家老头子给困在了这个竹林里?刚才我看到的那种神出鬼没的人,就在暗中袭击他,你们想把他活活耗死在这儿?现在你带着我走,也是因为怕我乱闯竹林,反而误打误撞和他碰面。若是我跟你走了,巽离杀我容易;若是我与他一同杀出竹林,巽离和你就要同时招架我们两个。”
他说得很轻松,却着实一句不差。星河影看着风鹤鸣的表情便知道自己说得对了,于是又冷笑了一声:
“所以我说你们傻。我会在眠狼穴里迷路,他却不一定会在这被困住。”他伸手,指着天上的明月,“眠狼穴路线乱又有阵法,最大的障碍是光线太暗,即使有火把也会被蜘蛛给扑了。可你们觉得,你们的暗卫,能灭了天上的月光吗?”
风鹤鸣略是沉默了片刻,突然,一声锐响打破了竹林寂静。两人皆是一惊,却突然见林中一支修竹突然砸了下来。星河影噗哧又是一声笑——
“而且,眠狼穴的石壁不能全都推塌,你这竹林,他却能直接砍了。”
风鹤鸣脸色一白,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连手上那只瓷盅都来不及顾及,突然转身就扎进了竹林。星河影正要追上去,然而风鹤鸣手里的瓷盅掉了,啪嚓一声摔开,里面的东西掉了出来。星河影看了一眼,这么一愣神的功夫,竟然就看不到风鹤鸣的身影了。
于是他低头看着脚下那东西,下意识地略略退开了一步。
当然不是蝎子蜈蚣一类的活物。
只是一块肉而已。星河影这么告诉自己,然而还是移不开眼睛。
那是一颗心脏,也算不得血淋淋,只是显然没经过什么烹调,还是生的。虽然看不出是什么动物的,但星河影却下意识觉得,可能之前江湖上那些杀人剖心的案子,他破案了。
第106章 柔风过柳
眼前挡路的竹子倒了,水风清潇洒十分挽剑背后,左手一扫衣摆上几点灰尘。眼前虚虚实实的通路顿时清晰,月光映照下,如此粗劣的幻术阵法几乎是儿戏。水风清不疾不徐从林中走出,迎接他的是紧闭的房门。
水风清略一眯眼,还未开口,内里便传出了一阵笑声,乍一听像是温润君子,只是那声音里带着些气音,像是命不久矣一般——
“好久不见啊,清师弟。”
清师弟,呵。水风清冷笑了一声,剑刃直指那扇厚重木门:“你想听我说什么?说我已经被逐出剑门,还是说你不配当我师兄?巽离,你一辈子都只能跟个老鼠一样躲在暗处玩阴谋诡计,二十五年前这样,现在你也是这样。我就站在这儿,你倒是有本事出来么?”
又是一阵撕心裂肺般的咳喘声,水风清脸上带着嘲讽般的笑意,却听到那人又复开口,带着些痰音嘶哑:“那又如何……自古成王败寇,我是笑到最后的人,这便够了。”
很有道理。水风清低低笑了一声:“那如果,笑到最后的人,偏偏就不是你呢?”
巽离顿时缄默。
于是水风清十分满意,那抹微笑还在唇角,他却突然举剑至胸口平齐。只听得铮然一声脆响,有东西撞到了他的剑上。
是另一柄剑的剑尖。
水风清看着对方的模样,脸上的微笑凝滞了短短一瞬,然后忽然变成了大笑。他甚至连剑都拿不稳了,指着巽离狂笑不止。而后那道影子如来时一样迅捷冲进了房间里,当杀气再度扑来的时候,水风清的剑再不是守势,而是一剑由下至上折腕刺向对方咽喉。如此剑势之下他胸前空门大开,然而若巽离一剑刺进他胸口,势必会被他这一剑先洞穿咽喉。
于是凌厉一剑突然转而一收斩向水风清手臂。水风清脚下一转,却是奔着他脸上的面纱出手。原本巽离可以一剑刺伤水风清执剑的右臂,然而这时候却是转而削向水风清的左手。水风清猛地又是一声嘲笑,身形一侧架住了他削来的剑——
“攻其必救,这不是你爱说的吗?当年门内大考比试的时候,你不是次次都能赢我?巽离,离师兄,你的绝学呢?”
水风清侧头看着他,那双眼里带着凛然锐气,真气猛然炸出,一剑用力推着巽离的剑直逼其喉:
“你的剑,已经废了。”
然而正是这一刹那,巽离的眼里猛然闪过一丝暗光,像是算计也像猛然间的回光返照,他手腕一转便卸去了水风清这一剑的冲劲,而后脚下步法极柔,手中一扳机括,一把寒锋如雪的利剑突然变成了软剑,甩手一抖扫向水风清。
水风清眉尖一跳,而后仰身云剑挑开软剑剑锋,却依然被剑尖剑气划过脸颊。一道血痕,不甚深,却让水风清略一眯眼,看着巽离的眼神里更多了一丝戒备。
而巽离则是发出了一声笑,那笑里还带着一丝丝的气音。水风清看着他,忽然想到了什么,看着他,像是自言自语也像是恍然大悟:“风过柳……”
“剑之道,亦如心之道。”巽离忽然开口,然而水风清却觉得自己恍惚听到了乐清那个唠唠叨叨的师父,拽着他们几个小崽子喋喋不休——
那是很多年前,一个秋天。柳叶还未全黄,只是开始了渐渐零落。巽离说既然君子宁折不弯,剑道便也该刚正不折,于是乐清领着他到了一棵柳树下,给了他一把如道心归崖般未开刃的钝剑。
“离儿,”乐清那时揉了揉他的头,“试试,你能斩落多少柳叶?”
巽离以钝剑斩柳条,催出剑气。然而也正因为剑气太强,柳条还未被击中便被荡了开,他挥剑出去,却片叶不沾。
于是乐清拉着他等在一边,他不知道在等的是什么,直到一阵风过,柳树哗啦啦地掉了一地叶子——
“过刚则易折,欲速则不达。”乐清说着,捋了捋被风带动的长须,略是眯着眼,带些笑意,“化万物者必以柔,其劲亦如清风过柳,其行,定当顺其自然。”
凌虚剑诀,以心之道为剑之道。而逆命心法,以纵情任性,为生杀之度。
水风清猛一提膝击向风过柳丹田,风过柳虽以软剑暂时一占上风,然而此时水风清突然又加反击,便是逼着他再度狼狈一躲。水风清眼里猛然见了一层红,像是涌出来两眼血,也像是什么野兽跃出了栏杆。风过柳心下一惊,于是水风清唇角亦是一扬:
“你逼我进魔教的时候,当然是不知道……逆命心法第九重,不死不休。”
一句话说罢,水风清眼里血光更甚。风过柳心头一震,甩手软剑掷出,几乎同时,一手切爪,袭向水风清心口。水风清却是侧身一让,而后反手转剑正迎上风过柳的掌心。风过柳变掌错开,然而水风清的剑却不依不饶如跗骨之疽,一横一转,一手崩剑刺去。
千钧一发之际,却是背后一响。风鹤鸣从竹林里冲了出来,见此情景,手边无剑,便是咬牙运气,一掌偷袭击向水风清后心。水风清乍然知觉,心下一散,护体罡气虽然反震风鹤鸣,然而手上这剑却失了准头。他这一剑未稳,却是被风过柳抓住了机会,步法错开而后一肘击中水风清侧肋。
水风清受这一击,顿时内息一乱,堪堪退开三步。风过柳比他更是熟谙何谓乘胜追击,一掌劈向水风清天灵!水风清眼中红光一闪,手中正欲刺剑一挡,然而又是几乎同时,却是一股浓烟飘进了院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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