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看到剑千山静默擦剑的时候,就会发现,他这时候所体现出的那种神圣而专注的神态,本身就已经带着超然物外的气息。
剑千山仿佛一直都没注意到御寒斜已经醒来,也没注意到他坐起来看着他的模样。剑千山只将手里道心归崖剑擦到一尘不染,重新归鞘,这才起身,看着他,慢慢开口问道:
“断金小筑少主,御寒斜御公子?”
御寒斜怔怔点头,于是剑千山亦回敬一个颔首:“门内事多,贫道要先行赶回剑门。诸位只是中了逆天命的迷烟,醒来之后自行调息便无大碍。”
御寒斜又是怔怔地点头,于是剑千山起身,牵起了自己的马:“那么,此地的诸位就交给御公子照看了。”
御寒斜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想要起身证明一下自己无碍,却一时间使不上力气。剑千山便走到他面前,留下水袋干粮,这才上马离开。
从此江湖正道,皆知剑千山虽未派出门下任何弟子,却一人独闯万仞谷,救下了正道大半英杰。
而与之相对,魔教逆天命恶名再度重出。生还者信誓旦旦,眼见星河影与水风清皆是双目赤红,眼中全无他人,只招招夺命相搏。而结果,是星河影一剑穿胸亲手杀了水风清。水风清身死,星河影便像是发了狂一般屠杀在场正道,唯有被其强横内力震昏过去的,这才万幸捡了一条小命。
说书人的话本又添了新篇,长云峰的宫观却依然静寂。
剑千山在问归途的灵位前点上了三柱清香。他背后,站着正法长老与明心长老,两人脸上神情迥异。正法长老一脸阴沉严肃,明心长老却是仍然一口一口喝着他那一葫芦仿佛永远喝不干的酒。剑千山上香之后,转身看着两位长老,片刻的沉默之后,才终于继续开口:
“两位长老……都知道了吗?”
正法长老颔首,而明心长老却是又笑了一声:“师兄,他还没说是什么事情呢,你就知道了?”
正法长老冷着一张脸:“他从万仞谷回来,自然是见到了水风清。除了掌门师兄修炼逆命心法之事,还有什么大事能让你我二人都到先贤殿?”
逆命心法……
剑千山眼里眸光略动:“只是其一。”
明心长老看着他,又是猛地灌了一口酒。他是什么时候开始酗酒的?应该是从身为明心长老,理当关注掌门功法修为,却突然发现掌门师兄瞒着他修炼了逆命心法,并且已经有了走火入魔的兆头……从那时候,开始的。
剑千山的唇角勉强挽起一丝苦笑,忽然对着两位长老长揖一礼——
“多谢二位长老照拂。”
他们明知道真相,却没有告诉他。因为那时候他正处在心性动摇之时,若乍然得知师父死因,或许……谁知道会有怎么样的或许?剑千山直起腰来,凝视着两位长老的眼睛:
“阿影他,已经告诉我了。”
万仞谷中,遍地的尸骨里,星河影带着一身血污,看着剑千山。
他多好看啊,一身白衣干干净净,看着就好像能闻到新雪凛冽的味道;那一头白发,像是流云堆雪。他长得也白净,白衣白发衬着一张脸好像会发光一样。不,不是好像会发光,是他整个人都是会发光的。
显然不适合在这样的地方出现。
星河影看着他,或许一身的热血这时候都变成了某种滚烫的毒液,他不知道是因为逆命心法强悍凶狠的内力影响了心性,还是他骨子里本来就有的恶毒终于爆发了出来。泪痕被蒸干,他看着剑千山,忽然开口:
“你知道师父是怎么死的吗?”
剑千山的眼里有一丝战栗一般的情绪闪过,却被星河影捕捉到了,于是他微微笑着,慢慢道:
“他在凌虚剑诀大成之后,修炼了逆命心法。”
他看着剑千山的眼睛,像是木然也像是残酷,一字一句慢慢地,继续道:“逆命心法的真气是逆流,而凌虚剑诀的真气是顺流。在我之前,我爹——哦,是你爹——他找了很多人,试着同时容纳逆命心法和凌虚剑诀的真气。
“除了我,他们都死了。”
星河影顿了片刻,揽着水风清尸身的手紧了一分:
“他也是,不过不一样。逆天命的教主传承,我一定要亲手杀了他,才可以的。”
剑千山只觉得脑子里塞着的是一团乱麻,在星河影的叙述里他找不到头也找不到尾。于是星河影歪着头看了看他,忽然唇边挽起一抹笑意,像是很开怀也像是很邪恶,剑千山一瞬间甚至无法解读他笑里的含义。
“道长,你还不明白吗?凌虚剑诀是忘情,所以剑诀的境界是豁然逍遥、出世忘尘。可是逆命心法是任情,逆天命历代教主,无一不是杀伐随意、纵情任性。你说师父他一个绝情弃爱的人,再修炼让人颠倒放纵的功法,他怎么能不走火入魔啊?”
走火入魔……
星河影又低头,看了看水风清的尸身:“他哪天,真的是去找师父,想问你的身世。可是那时候师父失控了,他又不能对师父下杀手,反而是自己受了内伤。师父那时候应该是有点清醒了……师父他是自绝经脉。”
七窍流血,却面容安详。
是自绝经脉啊。
那时候,师父应该是觉得,解脱了吧?
剑千山回想起师父眼里闪过的红光,忽然觉得很累,却也忽然觉得如释重负。
原来没有凶手。
幸好没有凶手。
第114章 你比流氓还流氓
风里带着一股暖意,剑千山伸手,掌心抚在院子里那棵老梅树上。树皮不像是深冬那时一般冷硬,他感受到了一股生机在此流动。冬天总归是过去了,不论发生过什么,春天总是会来的。
真是个漫长的冬天啊,不过,到底还是熬过去了。
耳边一声很低的冷笑,带着血腥味,夹着芙蓉香,突兀出现。剑千山转身,果然毫不意外地看到了背后多了个人。
星河影手上握着那把花哨的银鞘剑,这时候倚着对面的另一棵老梅树,脸上带着近似嘲笑的神色。剑千山看着他,终于听到了他一声嗤笑:“道长宅心仁厚,对一草一木都如此深情,真是令人佩服。有这时间,要不要帮我擦擦剑啊?”
他说着,戏谑调侃一样将火月流云剑举到剑千山眼前。剑千山少有机会能看清他手里这把剑的模样,这时候多看了两眼,原来银鞘上镂空的花纹是二十八宿星图,透过镂空的纹路,能看到剑上还有一层薄薄的红色。
星河影太懒,连擦剑都擦不干净。以前在门内的时候他就总是借故耍赖,让剑千山帮他养剑,然而如今,哪有让一派掌门帮人擦剑的?他说这话纯属调侃,带点折辱的意思。剑千山倒是不恼,抬手握住剑鞘,将火月流云剑拔了出来。
剑穗上沉甸甸的,他略有些疑惑,正要伸手去握,却被星河影一把抓住了手腕:“你别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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