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玄北是一个善于言语的人,他其实想告诉喜乐:你别去比较大苦痛与小苦痛,更别拿十个人百个人的苦痛与一人苦痛去比较。不是这么比较的。除非你心甘情愿,否则一人的苦绝不会比千百人的苦轻。
世上并没有这个理。
有时候有些人心眼很小,他会拿自私自利这个大恶名来吓唬人,吓唬你去做一个天底下最好的人,牺牲掉微小的自己去成全其他许许多多的人。你不要怕,不要在这些人面前生出畏惧,更不要怕在这个时景做一个不大好的人。你是一个堂堂正正的人,上有父母旁有亲朋好友,你也是独一无二的一个人。哪怕无依无靠无亲属,与你自身而言,你仍是顶至关重要的人。
做人不要做坏事,多做好事,但不是非要好到自我牺牲的地步,尤其在你被迫而为时,这就是一件对你自己极坏极坏的事。你啊,别对别人起坏心,也别对自己起坏心。你明白么?
玄北不知喜乐是否能明白。
喜乐不一定明白玄北言下深意,但她似乎隐约感到玄北并非盘算让她去和亲。她复又抬起雾蒙蒙的眼睛去仔仔细细的看玄北,看一看她以为冷漠的父王可是真心为她考虑一点点?哪怕是不起眼的一丁点,这也是期望外的,值当她多年来偏执的敬仰。
“你身在牢笼,要是连你自己也不愿挣扎,旁人是不会豁出性命来救你的。”玄北语重心长道出一句话来。
于是喜乐看见了,她全看见了。
她的父王是个不大称职的父亲也并非好帝王,他不顾大局了,他儿女情长了,他要为豆蔻芳华的公主喜乐抛弃最好的做法。
他将沦为一个最最好的庸君。
泪水夺眶而出。
长大后的喜乐变了,她光是落泪,不再哇哇大哭,只剩下哽咽的声断断续续回:“……父王……呜呜……喜乐不、不要嫁……呜……喜乐不想去律国,不想嫁给糟老头。”
喜乐想做什么?
她想要长留这个深宫中,哪怕不能习武骑马也甘之若饴;
她想要一生一世陪伴着坚韧聪慧的母后与深情深沉的父王。尽管父母相互不好,分开来,他们每一个皆是一等一的好的,至少待她好。
喜乐忽然觉着这场和亲事并非是坏事。仿佛她在一条黑漆漆的羊肠小道上跌跌撞撞走了许多年,追赶着玄北高大的背影不甘心放弃。终于有一天,玄北意识到身后有一串稚嫩的脚步声穷追不舍。于是他停下来。然后他转过头来,露出一张俊朗的、属于父亲的脸。
喜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妆也花了。未免难看,丑到玄北,她连忙趴到桌面上去,遮着脸哭,两只肩胛骨一起一伏的。
一只温热的、宽大的手掌落在她的后脑勺上,很生疏地控制力道拍了拍。
她听到她的父王一字一字道:“是父王错了。父王冷落喜乐了,叫你受委屈了。”
泪水接连不断地滚下来,喜乐以为她会一辈子哭下去,欢喜得再也收不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emmm……其实一开始有喜乐这个女儿的存在大概就一直为了这里。
我不太清楚玄北算一个好人还是一个坏人,至少他现在的确是一个不太顾及大局的大王,不是一个合格的、舍得的大王。但他没有变成自己最讨厌的人。如果舍弃一个喜乐去换取一个国家,他就是他最怨恨的先王。
但我曾经好长一段时间很害怕,害怕所谓的长大后需要虚伪的对讨厌的人笑。害怕自己变得自私自利翻脸无情,成为一个满心妒忌满嘴恶意的坏大人。因为好多好多人告诉我,你还小,你长大就不会这样‘幼稚’或‘彻底’。
我害怕迷失在必须成熟起来的成人世界,却发现并不是那样的。
我以前很讨厌对一个讨厌的人笑,谈笑风生,然后背后说坏话。现在我还是会对一个在背后说我坏话的人笑,她对我说话约我吃饭我就事论事的答应或者拒绝。我不会说她的坏话,我也不会主动亲近她,更不会把我心里的事情拿去和她说。但是我不鄙视她也不至于厌恶她。我想了很久,我是怎么从一个情绪很强烈很暴躁的女孩子一步步到现在反应很慢节奏很慢,基本不爱与人争执与人矛盾的人。
想来想去,发现其实不失为一件好事。
如果要自夸起来,也许是我的内心很富足吧。我是这么想的,因为我很清楚我自己。我知道我的优点缺点,知道我是一个不那么好不那么坏的人。我经常夸自己夸到天上去,也有过因为自己的阴暗面羞愧到浑身难受无法呼吸。我很清楚这样的自己。所以喜欢我也好,讨厌我也好,这是你的事情。它当然会干扰到我对你的感觉,会减少我对你的喜欢,但是也不是绝对的。毕竟怎么看待你是我的事情,而我只想做一个和善的人。
背后骂也好诋毁也好,随便你吧。如果你觉得开心,那么就随便你吧。表面上装得亲近或一时忘记了对我的厌恶而亲近也好,都可以,我都接受。也许你有一瞬间因为自己反复的面目而难受,也许没有。没关系,那是你的事情。我只把你当做最好的人来看待,这么一来我就是很开心的。
所以我就喜欢一个很柔软的玄北,更喜欢一个会认识到自己的错误的玄北,无可救药的喜欢一个没有那么完美那么强大那么无所不能的玄北。
我也很喜欢很喜欢父亲这个角色。非常。
很心疼很心疼所有家庭稍微有一些问题的孩子。更是非常。
其实我也有一个世界和平的梦想。嘻嘻。
第70章 大王呀大王真炫酷
第二日再上朝时,玄北令都铭择日启程返回边境,务必加紧伤兵亡兵的后事料理。与此同时提高征兵奖赏,各个地方下的兵先行调度往塞外,暂且归于都铭名下。
在座立即有人上前追问:“敢问大王是否已下决心,要回绝律国结盟?”
玄北不置可否,但他的命令已然证实这猜测。
虞清安两手抱拳高拱,身体略弯,声音郎朗道:“律国使者来此必然常常与律国书信往来,此时即便扣押下使者,以信鸽脚力需三五日。再有三五日律国察觉不对便会出兵攻向我国。而都铭将军身在上京,日夜兼程或还可赶上。否则达鲁王爷也已返京,战场之上再无可信主将。另外,各个地方上士兵资质良莠不齐,人数亦是难以统计,调度至塞外绝非十日内可达之事。恐怕大王此番布局不及律国手脚快,只会事倍功半。”
虞清安在文官中声誉不低。
要说牯夏拉与官员间是私底下互助互利、人情往来多,虞清安不然。他性情孤高,不大拉帮结派,却尤其在心系天下的清官中地位很高。在政事上,虞清安往往有一呼百应之效。他见解独到,不惧于帝王的风范如疾病似的传染开来,时至今日养成一旦虞清安与玄北政见相左,必然有一大批文官冒出头来掣肘玄北的风气。
果不其然,此次亦如是。
一人立马附议:“诚如丞相大人所言,还望大王慎重思虑。”
“望大王,慎重思虑!”
众人异口同声,中气十足。
玄北不悦地皱起眉头,漆黑的眼珠子在眼眶里一挪,往虞清安那停留片刻。
虞清安站得笔直如竹如树,他这人只管说明对错,尽管看大局。哪怕知晓领头官员如此咄咄逼人会招惹来玄北的不满也从不退却,他是句句在理的,故而毫不心虚。
他面上全无得意,不过是一派实事求是的模样。
玄北收回目光,居高临下冷声道:“众爱卿可曾记得孤的喜乐今年不过十五?生辰未至,连笄礼尚未筹备。而律国那老头怕是有各位爱卿父亲的年岁。平日妄议礼仪颜面,紧要关头便推出个小女子挡灾拖难,这边是你们信奉的所谓大国风范?”
一人道:“大王可与律国作约,将婚事延至喜乐公主及笄后。\quo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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