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那么凶。”傅云书轻声埋怨,拍了下寇落苼的手。
“才不要做羊!”小女孩忽然哭着大喊:“我绝不再当任人打骂的羊!”
傅云书一愣,眼看这年幼的小姑娘哭得梨花带雨,顿时同情心泛滥,连忙凑上去摸着她的头安慰道:“别哭别哭,没人会再拉你去做羊了,别怕。”
寇落苼蹲下身,与小女孩面对面,缓和了语气,又问:“那现在能不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抽抽噎噎了几下,道:“莲子。”
傅云书摸着她的脑袋问:“你叫莲子?”
小女孩点点头。
傅云书问:“今年几岁了?”
小女孩弱弱地道:“我十二岁了。”
“你已经十二岁了?”傅云书极为诧异,莲子的身板很瘦小,细胳膊细腿的,看上去就如同一颗幼苗那般脆弱,仿佛轻轻一拗便会折断,他一直以为她顶多八九岁。傅云书又问:“你家在哪里?”
这个问题好似极为深奥,难倒了莲子,她皱着秀气的眉,沉默着思索了很久,最后轻轻摇了摇头,“我离开家已经很久了,已经记不清了。”
傅云书正欲出言安慰,寇落苼却忽然挤了上来,冷声冷气地问:“除了看着你的那个老叫花子以外,还有没有别的欺负你的人?”
莲子轻轻地道:“欺负过我的人,那可真是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呢。”
“同伙,我是说那个老叫花子的同伙。”顿了顿,寇落苼又不确定地问:“你知道同伙的意思吧?”
莲子点点头,却并不开口言语。她只是把自己细如麦秆的胳膊从被子里抽了出来,望着上面刻得密密麻麻的伤痕,经过药物的治疗,原本触目惊心的伤口逐渐愈合,现在已经结成了一道道粉色的伤疤,另一只手的指尖在这些难看的伤疤上缓慢游移着,似乎想将它们悉数抹去。许久,她慢吞吞地说:“同伙,有不少。”
傅云书和寇落苼俱是一怔。
“本来那些人带着我们一直呆在州府,最远也不过就是去周边的几个县城讨讨钱,但是前段时间他们忽然慌慌张张带着我们跑路,说江北出了大事,要逃去另一个州,就一直跑到这附近,听说这里有很厉害的大土匪,他们就不敢再往前走,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藏着,还派了我出来赚点钱和吃的。”莲子说。
傅云书连忙追问:“你知道他们都在哪儿吗?”
莲子摇摇头,“我一直被他们关押着,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哪里能说得清他们藏的是个什么地方?”
寇落苼问:“既然之前一直在州府,为何突然就要跑路?”
“他们哪里会对我们说这些?只含糊地说是江北出了大事,呆不下去了。”莲子说着说着,忽然一愣神,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抬起头来,看着寇落苼,道:“在跑路之前,他们带回来一个少年!”她对着自己的胳膊比划了一下,“那个少年,少了一条胳膊。”
傅云书瞳孔收缩,一个箭步冲上去掰住她的肩膀,失声叫道:“那个少了胳膊的少年,他是不是叫杨叶?!”
自从州府回来后,傅云书一直有派人去各处寻找,只是派去的衙役回来了一波又一波,没有一个打听到杨叶的消息。
寇落苼安抚地将他拉开,温声道:“别急,浥尘,别急。”
莲子像是被傅云书吓到了,瑟缩着往后躲了躲。傅云书抚了抚额头,哑声道:“对不住,方才是我失仪了。”他深吸一口气,望着莲子,诚恳地道:“有个叫杨叶的少年对我们来说很重要,听你描述,他可能就是那个少了胳膊的人,请你务必说得详尽一些。”
“……其实我们那儿缺胳膊少腿的人挺多的,毕竟连像我这样的怪物都有,哈哈,缺条胳膊算什么?”莲子自嘲地笑笑,“我之所以会注意到那个少了胳膊的少年,是因为他的年纪。像我们这样被拉去讨钱的乞丐,多是十岁不到的小孩子,折断胳膊砍了腿比大人容易,还能披件羊皮熊皮的装个怪兽,就算逃也逃不远。但是他年纪已经不小了,胳膊看起来也是新砍掉不久的,我当时见了,还有些奇怪怎么拉了个大人回来。”顿了顿,莲子道:“他来的时候重伤昏迷,被打得满脸是血,我连他的模样都看不清,更不用说去问他叫什么了。”
傅云书忍不住浑身一颤,无声地叹了口气。
寇落苼拍了拍他的肩膀,转向莲子,又问:“那你们那里,算上和你一样受苦的孩子,大概有多少人?”
莲子道:“也没有特别多,总共十来个人。”
寇落苼侧头对傅云书轻声道:“事不宜迟,我们要赶紧派人去九合县附近搜寻这个团伙。”傅云书一点头,还未开口回话,莲子忽然问:“你们是要把他们抓起来吗?”
傅云书斩钉截铁地道:“抓!一定要抓!一个都不能放过!”
“那你们的动作可一定要抓紧,”莲子睁圆了一双漆黑的眼眸,信誓旦旦地道:“他们和看守我的老叫花子说好了,只带我出来四天,若是过期不回,他们一定会起疑心,说不定立刻就跑路换地方了!”
寇落苼与傅云书对视一眼,“走。”
九合县因深受匪患困扰,并无太多外乡人敢来这里,加之前两日傅云书下令封锁县城门全县搜捕那个老叫花子,这几日更是连出入都不能,若一下子多出来十来个外乡人,必定引人怀疑。寇落苼道:“羊娃说他们因惧怕土匪不敢再往前,此刻人多半不在九合。”
傅云书道:“可即便不在九合,也不会离得太远。”
寇落苼道:“带着数个身有残缺的小孩子,想要躲在深山老林里度日,怕是没那么容易。”
傅云书道:“茗县与九合相距不过数十里,又甚是繁荣,往来游人如织,多十来个人少十来个人,根本无从察觉。”
寇落苼微微侧头看他,“县主是怀疑那群丧尽天良的拍花子藏在茗县?”
傅云书一点头,“我觉得这个可能性还蛮大。”
寇落苼颔首,“县城门封锁已有数日,再拖延下去,只怕招致百姓不满,也差不多该重新开放了。”
傅云书面无表情,也不答话,只僵硬地一点头。寇落苼拍了下他的肩膀,“浥尘……”喉结上下滚动,傅云书颓然地垂下脑袋,声音里有着压制不住的失望,“我不甘心……朝雨,我不甘心,这种该千刀万剐的畜牲,我居然没能把他抓住……”他抬手掩面,“我是不是很没用?”
“怎么会?”寇落苼舒臂将他紧紧抱在怀里,附在他耳边轻声细语地安慰,“你哪一步都没有走错,九合县属下乡镇众多,他若往哪个荒无人烟的杂草堆里一钻,任你再能干,也生不出火眼金睛将他逮住……更何况,事情还并没有走到最后。”
“对。”傅云书把捂着脸的手挪开,冷漠地抽了抽鼻子,“城门再开,他一定会试图逃跑,我们只需守株待兔即可。”
寇落苼道:“不要明着安排太多人,以免他吓得不敢来。”
傅云书道:“若有县令离县的消息传来,想必能让他安心一些。”
寇落苼微微将怀抱松开一些,低头看他,道:“你有什么打算?”
傅云书道:“我想亲自去茗县查探。”
第92章 采生门(十五)
傅云书心若磐石, 说了要亲自去茗县就一定会亲自去, 且说走就走,当天晚上召集了几个手下将事情如此这般地交代了一遍, 一拍桌案, 斩钉截铁地道:“我同寇师爷明日便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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