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寇落苼招手叫人,“那便带下去行刑吧。”
看着人走出去了,傅云书忍不住道:“寇兄,这真的有用吗?”
“这招能不能教他供出孔德我不知道,”寇落苼咧嘴笑道:“能叫他吃一番苦头那是一定的。”
“可若他不肯供出孔德,而孔伦又迟迟不醒……”傅云书迟疑着道。
寇落苼道:“也许我们可以从另一处着手。”
傅云书问:“哪一处?”
寇落苼推门跨出门槛,抬头望向夜空中那半掩在云后的月亮,道:“算算时辰,他们也快从菩提镇回来了。”
“报!”话音刚落,王小柱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一进院子,便看见院子当中央以手掌脚尖撑地不知道在干嘛的人,旁边还站着两个抱着胳膊虎视眈眈的衙役,一时满头雾水。寇落苼道:“别管他们,你有什么来报?”
“啊,”王小柱回过神来,看见傅大人和寇先生肩并肩站在屋檐下,脸上一热,立时低下头去,说:“启禀大人,咱们派去菩提镇的人有消息了!”
傅云书一喜,忙问:“他们人呢?”
王小柱摇摇头,说:“人尚未来的及赶回,但因情况紧急,他们用了飞鸽传书。”说着,递来一只小小的竹筒,傅云书打开盖子一倒,从里面滚出两张纸条,他随手拿了一张给寇落苼,再将自己手上那张展开一看,霎时愣住了,“沈珣和沈珏竟然是……”
纸条上写着,沈珣之父为沈珏养父的嫡亲兄长。
“他们是名义上的堂兄弟。”寇落苼看着自己手上的那张纸道。
傅云书好奇地凑过去看,“你那张纸上写的什么?”
寇落苼摊开纸给傅云书看,这是显然是一张从书中被撕下来的纸,被人粗暴地折了又折,然后塞进了竹筒中,上面用楷书端正地写了许多人名,寇落苼指着其中两个,说:“这是沈家的族谱。”而沈珣和沈珏各自的父亲,都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他们果然关系匪浅。”
“我记得之前你便对我说过,有人用沈珏的尸体,替换了沈珣的尸体,是因为那个人想让我看见沈珏的尸体。”在院中受刑的郎中已经渐渐支撑不住,手脚频频发软,每每要趴回地上,就挨衙役重重一击,于是哀嚎声不断,嘴里不断嚷嚷着傅大人饶命,傅云书却好似全然没听见,一双眼睛发直地望着头顶的月亮,喃喃地道:“那么这个人为什么想让我看见沈珏的尸体呢?”
寇落苼幽幽地道:“因为他晓得沈珏死的冤,想以这种方式,让官府为沈珏伸冤。”
“那么,这个人究竟是谁呢?”
第33章 移尸(二十四)
“哐当”一声巨响,是牢房门被大力推开,赵四一双眼睛尚未迷迷瞪瞪地睁开,领子已被人一把揪住,拖到牢房外,不知是谁一脚狠踹在腘窝,赵四“嗷”地惨叫一声,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地,抬起头来,明晃晃的灯光晃得眼前一阵模糊,半晌才适应。
灯火通明处,年轻的县太爷正端坐在椅子上,身侧侍立着他那个狗腿师爷,两人均板着脸,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赵四揉了揉鼻子,咧嘴笑嘻嘻地说:“哎呦,这不是县太爷么,您这样的大忙人怎么有空深更半夜的来找我?”
“为何找你?”寇落苼冷声道:“赵四,你在大牢中安然无恙地养了几日膘,怎么,这就忘了自己是为什么进来的了?”
“寇先生也真是能睁着眼睛说瞎话,”赵四毫无形象地抠了抠鼻子,然后随手一弹,漫不经心地道:“就您家大牢里这样的伙食,老鼠都得给你饿死,也就我身强体壮意志坚强,能扛得下来……不说这个了,诶,”他冲寇落苼一挑眉,“你们这回莫非是特意前来将我无罪释放的?”
“无罪释放?”寇落苼嗤笑着走到赵四跟前蹲下,伸手拍了拍他的脸颊,“赵四,你当众杀人,证据确凿,居然还妄想着自己能无罪释放?我是该说你天真呢,还是该骂你愚蠢呢?”
赵四斜着一双冷眼睨着寇落苼,道:“寇师爷可不要含血喷人?证据确凿?证据何在?”他冷笑一声,“连尸体都找不到,就敢断言我杀人,你们这群狗官就是这样草菅人命……”话音未落,赵四忽然怔住了,嘴唇紧抿,死死地盯着大牢大门的那个方向。
那里有两个衙役,正一前一后地抬着一副担架朝此处走来,担架上躺了一个人,他身上穿了一件郎中常穿的白袍,脸上则蒙了一块白布,垂在两侧的双臂僵硬,显然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傅云书的声音在耳边幽幽地响起,道:“赵四,你猜猜那是谁?”
赵四脸色一时间变幻,嘴唇上的血色刷地褪得一干二净,额前淌落豆大的汗水,他僵硬了半晌,忽然扯了下嘴角,哑声道:“县太爷莫不是要告诉我,这人正是沈珣吧?”
傅云书反问:“你觉得他不是?”
“沈珣未死……他一定没死……”赵四艰难地收回目光,眼神如刀刃一般凌厉,冷冷地看向傅云书,“他既然没有死,就不会是一具冰冷的尸体。”忽地咧嘴,露出左右两颗尖尖的虎牙,笑道:“堂堂九合县令,竟沦落到用这种法子来诈我一个地痞混混?”
傅云书与他对视,静默无言。
“你既然不认识他,那你可认识这个?”寇落苼说着,从袖中掏出一件东西,玉坠子系着红绳,吊在赵四眼前一左一右地晃悠。
赵四呆呆地看着这枚玉佩,像忽然被摄了魂魄一般,眼里忽然失了所有神采,半晌,他笑了笑,说:“不认识。”
寇落苼悄无声息地扭头,与傅云书对视一眼。傅云书眉头微蹙,无奈地摇了摇头。
赵四却忽然大笑起来,站起身就要朝那具尸体冲去,寇落苼伸长了腿,在他脚前轻轻一绊,赵四整个人便摔了个狗啃泥,守在一侧的衙役立时冲上来,一左一右地将赵四死死按住。赵四竭力挣扎无果,抬起头,长发凌乱,被汗水黏在脸上,一双眼睛已染得通红,在昏暗灯光映衬下,状若癫狂,声嘶力竭地喊道:“我不认识这劳什子玩意儿!沈珣!你自己爬起来告诉我!我他妈为了你才在这儿蹲大狱,你倒好,死给我看是不是?你不是说你会躲起来,躲得好好的么?这他妈叫好啊?!”骂着骂着,他忽然哭了起来,顽劣的少年哭成了委屈的孩子,泪流满面,一瞬间失了所有力气,软软地倒在地上,哀哀地说:“沈珣,你别死啊……”
此情此景,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傅云书这两日奔波劳累,昨晚又蹬了被子,有些着凉,于是配合着抽了抽鼻子。
寇落苼眼瞧着戏唱得差不多了,大步走上前,一把掀开了尸体脸上盖着的白布。
赵四的哭声戛然而止。
此人身形与沈珣颇为相似,放在灯火昏暗处,几能以假乱真,可一掀了遮脸布,底下的脸就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哭声虽止,眼泪却还淌到一半,一条大鼻涕从赵四鼻孔往下垂,他吸了吸,没吸回来,干脆用牢服袖子狠狠一抹,扭头凶神恶煞地瞪着傅云书和寇落苼,怒喝道:“你们他妈真的是诈我?!”
傅云书道:“兵不厌诈。”
“你刚不是还要死要活嚎着让沈珣别死么?”寇落苼淡淡地道:“死的又不是他,这不正如你意?”
“放屁!”赵四骂道:“他姓沈的死不死关老子屁事?”
“赵四,现在改口,已经来不及了。”傅云书右手食指指节一敲桌面,发出“笃”的一声脆响,他平静地问:“沈珣躲在哪里?”
赵四眼珠子转了又转,干脆往地上一躺,装死,“老子不知道。”
傅云书淡淡一笑,道:“你知道也好不知道也罢,既然我们晓得了沈珣未死,就总有办法教他出来。”
寇落苼道:“先对你用一番刑,打得血嗤拉呼没了人样,再拖去游街,昭告全县百姓,若沈珣午时之前再不现身,就将赵宣甫拉至菜市场斩首示众。”顿了顿,他笑道:“赵四,你猜沈珣他会不会出现?”
赵四却并不为之所动,淡淡地道:“他不出现,死我一个,他若出现,死我们一双,这么算来,他还是不出现的好。”
傅云书道:“藐视官府、愚弄百姓,虽然可恶,但如何定罪,不过只在本县一念之间。”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