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不是,这是沈棠后来出的,老板不肯收,他苦苦哀求,说自己快吃不上饭了,老板只好勉强答应先看看。后来也是同情他,才先印了几本,看看有没有人喜欢,谁知道这才没多久,沈棠便死了。”叶阜终于讲完,长舒一口气,身体习惯性往后靠了靠,差点靠个空,连忙抓紧了桌沿。为了掩饰尴尬,他便问:“大人,您觉得如何?会是……他吗?”
“安顺侯应当不会做这样的傻事。”叶思睿摇摇头,又觉得说不准了。“我觉得不会,正如你说的,侯爷若是想要报复,哪里需要亲自动手?又何必等到今天?”想了想,他又摇摇头。“这么说,《鸾凤集》没有印几本?”
“对,老板不想得罪侯爷,根本不想出这本书,但是沈棠与他合作多年,他也不好一口否决,所以只印了几本,想着敷衍了事。”
“看来沈棠不知道。”若是知道,也不会再接着写新话本了。
叶阜停了一会,见叶思睿没有别的问题了,便说:“大人方才说您发现了什么?”
叶思睿赶在马庐前面回答:“没什么,天舒兄知道一些江湖典故,我拿沈棠的话本故事问他,便猜出来沈棠写的话本都是有出处的。”
“大人果然神机妙算。”叶阜也叹服地点头。“大人以为,接下来该如何做?”
叶思睿手指无意识地轻轻点着面前的桌子,“接下来你想如何?”
“下官……”叶阜迟疑了一回,鼓足了勇气说:“下官以为,应当从沈棠的话本入手,沈棠平日与旁人全无交流,自然不会结仇,他被人谋害,多半是因为他的话本。若是能搞明白他的书里写了哪些人,哪些是被丑化的,约莫能排查出凶手来。”
“很好。”叶思睿食指指节敲敲桌子,“就该这么办。”
叶阜像是答对了先生问题的学生,原本紧绷着的整个人都放松了。叶思睿不禁失笑,“玉峰,你比我年长,为官时间也比我长,怎么在我面前反而小心翼翼的了?”
叶阜自嘲地笑笑,“也许是术业有专攻吧,还望子奇不吝赐教。”他看到桌上堆满了沈棠的话本,后知后觉地问:“莫不是这些话本大人都看过了?”这才多长时间,这也太神速了!
“没有全部看过,不过我已经大概知道问题在哪里了。”叶思睿将那本鸾凤集拿出来,慢慢抚平皱褶的封面,“你帮我弄一本完好无损的书来,我便能告诉你是怎么一回事。”
“这……”叶阜一时语塞。叶思睿扬眉,“怎么,为难?”
叶阜双手合抱,双臂平举,抬高衣袖。“下官遵命。”
叶思睿顿了顿,又说:“你也不必听我的,如你所说,将这些话本全都看过来,也未尝不可,我不过想替你省些功夫。”
“下官自然是相信大人的。”叶阜连忙说。
“既然找到线索了,我们何必还赖在这里?天舒兄,马庐,屋子还有要查验的地方么?”
“没有了。”马庐干脆地回答。沈棠的屋子小,东西又少,昨晚便看完了,并没有什么可疑的。
夏天舒又站起来,去沈棠的屋子里摸索了一遍。“没有什么可疑的。”
叶思睿终于满意,扯扯他的衣袖,含笑说:“辛苦你了,我们先回去吧。”
接近晌午,外头又开始落小雪籽。马庐随叶阜跑腿,夏天舒和叶思睿一同回去。叶思睿来了兴致,命茶茗赶着马车跟在后头,他和夏天舒撑伞走回去。茶茗愁眉苦脸地上马车,夏天舒摇头道:“你真是胡闹。”
叶思睿听他语气,便知道他没有生气,自己撑起伞来,努力举高了,才能将叶思睿遮到伞下。夏天舒果然看不下去,从他手里抢过伞,给他打着。两人并肩前行。夏天舒的伞向叶思睿那侧倾斜,叶思睿被罩得严严实实,偶尔有雪籽飞到他手上,冰冰凉凉。这样走着,好像前面都没有尽头一样。叶思睿不禁想起去归善里那日,夏天舒也是这样为他撑伞。
他侧过头,夏天舒依然面无表情。
“对了,我还没问你,说起何英被沈棠写进书里时,你的脸色怎么那么难看?”
第109章 路有冻骨(八)
夏天舒有些罕见的犹豫了。
两人在一起久了, 夏天舒的情绪越来越外露,也越来越容易看透。他现在的脸色分明是想说什么,又难以说出口。
“难不成你也被沈棠写进了书里?”叶思睿玩笑似的问。
谁知夏天舒的脸一下苍白了许多, 那是说破了心事的震惊。叶思睿一一下停步, “是哪一个故事?”他尽力回想着问起夏天舒的话本,大多夏天舒已经把来历原型交代的清清楚楚了。“是那个, 剑客和女刺客劫富济贫?”叶思睿瞪大了双眼,用力握住夏天舒的胳膊, “那个女刺客……难不成, 难不成就是阿香?”夏天舒对那个女孩的死如此介怀, 又不肯提起,难道就是因为他二人……
“想什么呢。怎么会。”夏天舒又把伞往他身侧倾斜,重新迈步, 不过速度慢了很多。“写进话本里的故事非得写成男女之情才好看,沈棠什么都不知道,只不过是瞎猜的,挑个最引人遐想的情节写。”
他不过发几声牢骚, 随口一说,叶思睿却想通了什么,隐隐笑起来, 舒了一口气,阵阵白气翻滚而出。“原来是这样,他什么也不知道。”
夏天舒接着说道:“你看他描摹形貌就不对,我并不是和一个女子, 而是一个男子。而且他才是剑客,我是刺客。”
“男子?”叶思睿又忍不住侧过头打量他的神情,“是你的朋友么?”
夏天舒的神情很平静,带着一点怀念。“是我的师兄,也是我的好友。”
叶思睿听他提起过师父,却从没提起这个师兄。“他也很厉害吗?”
夏天舒翘起嘴角。“他的剑术远在我之上,我实际用不好剑,不过是仗着轻功好一些,会用毒,轻易就能靠近敌人,便于偷袭罢了。可是剑是君子兵器,哪能是用来偷袭的呢?”
叶思睿见他不排斥这个话题,巴不得从他嘴里多问出一点他的过去。“所以你师兄善于用剑,你擅长轻功。你还用别的师兄弟吗?”
“没有了。”夏天舒神情一下又低落了很多。“我师父是个杀手,一辈子也只收留了我们两个,还不肯承认师徒之名,后来他走了,就是我们两人相依为命。”
夏天舒说得含糊,叶思睿自然地理解为指的是他师父过世。不过叶思睿现在更关心的是另一个很难问出口的问题,“那……你们俩……你们之间……有没有……”这该如何问,问他和他师兄之间有无私情吗?
夏天舒也侧过头看他,叶思睿比他矮了半头,他的目光落在叶思睿的额头,饶有兴致地问:“你这算是吃醋了吗?”
“胡扯!你想什么呢!我才不是问……”叶思睿别开脸,剩余的字句散在空气里。
夏天舒把伞换到右手,左手牵着他的手,“你别想多,我师兄他也有爱慕的女子。”
“我才没想多。”叶思睿不服气地瞪他,“还说我吃醋,也不知是谁在京城的时候三番两次提起何英,说他这也好,那也好。”
夏天舒不再说什么了,只把他的手紧紧包在自己手里。
“那……”叶思睿又回到刚刚的话题,“你师兄现在在哪儿?”问出这个问题后,叶思睿便觉得失言,似乎问起与夏天舒过去相关的人,都……死了。
不出所料,夏天舒眼神略略黯淡,“他已经死了。”
叶思睿叹了一口气,抓住伞柄强行把伞向夏天舒那侧倾斜,“如有机会,我们一同去给他上柱香,看看他,告诉他你现在也有人陪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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