庙会是合家出游共庆节日的场合, 女子也可以不戴面纱抛头露面。这一声哀嚎很快被淹没在人海里,叶思睿和周毅对视一眼,立刻牵着叶旷尽力挤过去。
“谁?谁丢了孩子?”
“我!我!”一个包着头巾, 一脸菜色的女子应声, 叶思睿刚一挤过去,就被她死死握住手腕, “我家小少爷丢了!老爷!好心人!求您发发慈悲,帮奴婢找找吧!”
周毅提防地四下张望, 叶思睿问她:“你家少爷穿什么衣服?戴什么帽子?”
“少, 少爷带着虎头帽, 穿着红袄,都是新的。求求您,大爷, 求求您发发慈悲吧!老爷夫人若是知道了,奴婢这条小命就没了!”她抓住叶思睿的胳膊跪下了。周围人流来来往往,看到这场景都会多看几眼,但一听说是丢了孩子, 便拽紧自家孩子赶紧走了,连声骂晦气。
周毅已经几步窜出人群。叶思睿顾不得看他,另一只手攥紧了叶旷的手, 将他藏在身后防止吓着他,“你别担心,我们一定尽力替你找,你家老爷是谁?可派人去回话了?”
那女子本来放松了一些, 一听他说话立刻神经质地摇头,“不能回,不能回!少爷还没找到!”
“你去家里回个话,他派人帮着找,找起来也快一些,我们三个人,找起来得到什么时候?”
女子丝毫没有动摇,仍然摇头,嘴唇抖着说:“不行,不行,若通知了老爷,即便少爷找到了,奴婢也没命了。”
叶思睿见她反应这么大,只好盼着周毅眼神好,早点找到。“你先起来,我的朋友已经去帮你找了,你这样跪着也没用。”女子终于慢慢站起来,只是抓着叶思睿的手还是不肯松开。叶旷从他身后露出头,好奇地打量那女子。叶思睿却尽量遮挡她的视线。叶旷细声细气地劝慰她:“你别担心,我师父可厉害了,一定能找到他的。”
女子挤出一个哭一般难看的笑容,叶旷只好又缩回他身后。
叶思睿生怕周毅回来又找不到他们,只好以这样奇怪的姿势站在原地。这下路过的人不再避开,反而饶有趣味地打量他们,指指点点。
叶思睿感觉度日如年,也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他问叶旷:“累吗?”
叶旷摇摇头,“不累,我们等师父把她的小少爷找回来。”
叶思睿因他的懂事体贴心中倍感欣慰。
“师父!师父回来了!”叶旷突然朗声喊道。叶思睿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果然见到周毅怀里抱着一个男孩,踏着街边屋顶一路而来。那女子像是吓呆了,盯着周毅。周围的人见状也跟着看去,一片惊叹声。
“是不是?”周毅挤进来,把那个小男孩往女子面前一推。小男孩头戴虎头帽,穿着红夹袄,脚上也是虎头鞋,才三四岁左右,嘴里还衔着糖葫芦,扭头恋恋不舍地盯着周毅,含糊不清地说:“你好腻害!”
“小祖宗,你跑哪儿去了!”女子哭天喊地抱住小男孩,男孩不耐烦地扭了扭身子,咽下嘴里的山楂,“我去买根糖葫芦,你跑到哪儿去了?”
围观惊叹的人还没有散去,这庙会算是逛不成了,周毅扯扯叶思睿,示意他快些离开。
叶思睿叹息:“那女子惶惶不安,竟不是为了小少爷的安危,而是告诉家人后自己会受什么惩罚。”
“担忧自身的安危,这不正常吗?”周毅反问。
“没什么。”叶思睿按下思绪。他们很快便走回家。叶思睿牵着叶旷跨过门槛,小厮对着他行礼,起身后刻意压低了声,紧张地禀告:“老爷快去正屋,宫里的公公来了!”
这可奇了怪了,这大年头上,宫里的人跑到他府上做什么?他一没立功,二没惹事,三也没重要到让陛下千里迢迢给他赐礼。难道是前几日沈棠的案子传进天子耳朵里了?
百思不得其解,叶思睿对周毅说:“你带旷儿从侧面绕回房,不要和他们撞上。”自己正正衣冠,大步走进正厅。传令的内宦果然坐在主位上喝茶,茶茗在堂下提心吊胆伺候着。叶思睿进去拱手见礼,“今日得空带着孩子出门逛庙会了,劳烦公公久等。”,
那内宦立刻站起身,客气地说:“这本是咱家分内的事,叶大人何必多礼。”说着就道:“叶大人既然回来了,便速速接旨吧。”
“请公公再宽容片刻。”叶思睿告饶,“下官穿成这样不成体统,还请容下官入内换上常服。”
“只传口谕,没有明旨,叶大人不必紧张。”内宦和气地说完这句话,突然就板起脸,“叶思睿接旨!”
叶思睿拂袍跪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宣提刑按察使司佥事叶思睿即日进京面圣,不得延误,钦此。”
叶思睿叩头,口呼万岁,“臣叶思睿接旨!”
他站起身,内宦笑眯眯地说:“咱家完成任务了。”叶思睿迟疑着从袖子里摸荷包,只是出去是为了陪叶旷玩,只零星带了碎银铜子。正犹豫着,茶茗上前献上荷包,“劳烦公公跑一趟,请公公笑纳。”
“那咱家就不和叶大人客气了。”内宦接过荷包。叶思睿趁机问道:“劳烦公公解惑,我年前在陛下面前告假,说是年后返还,且我巡检江北州,返回也应是回到璞县,陛下是有什么事,紧急招我入京?”
“陛下的事情,咱家哪敢胡乱嚼口舌?只是听冯公公说起,陛下惦记叶大人得紧。”他满脸笑容,眉头都挤出了褶子,“叶大人好福气。”
叶思睿但笑不语,同他客套几句,就差茶茗送他出去。
口谕说是不得耽误,那就半分闲都不能偷。想到这里,叶思睿大步流星直冲向自己的卧室。周毅和叶旷果然在这里坐着,却是叶旷教周毅念书。叶思睿的屋子原是个套间,里面一间原本是留作书房,叶思睿嫌天冷屋子太大,就叫他们封了里屋,把书桌挪到外头。周毅便坐在书桌边,叶旷负手站着,一本正经地教他读书。
叶思睿心里霎时柔软起来。周毅听到动静就抬头向他看去,叶旷见了他顿时收起架势。“睿叔,可是出了什么事?”
“不打紧,陛下招我入京。”他刻意省掉了紧急程度。叶旷仍是拧起眉头。叶思睿拍拍他,“小小年纪,跟谁学的模样?没什么事情,不过又跑一趟罢了,至多三月就回来了。你快回屋玩去吧。”
叶旷不情不愿地出去了。叶思睿立刻转向周毅,“陛下招我即日入京,特地嘱咐了不得延误。”
经他这么一说,周毅也识得严重性。“我这就收拾行李。”
“其实我在想……你留在这里陪旷儿也不错。”叶思睿迟疑着开口。
“你这是哪里的话?我答应你的难道都不算数吗?”周毅毫不迟疑地说:“你去哪里我都陪着你。”
叶思睿明知道他的反应,却仍要说这么一遭,无非是担心此去京城有变。但是周毅这么回答,他也完全不能反驳。“那便收拾东西准备着吧,这两日就要出发了。”
接下来交代王嬷嬷,收拾行李等繁琐事情不必细提。正月十三日午后,一行人便上路了。此去是急差,除了几件冬衣外没有太多行李,也不能太耽搁,所以还是只有叶思睿、周毅、茶茗和赶车的车夫一道,两辆马车上路。
沿路的城镇多有积雪,饶是轻车简从,昼夜兼程,也还是耽误了几日。等到到京城,叶思睿颇为遗憾。他本想留在和临县过灯节,带旷儿看灯,顺便亲自做一盏灯笼。更要紧的是,灯节也是情人伴侣,游街私会的时候,可是一个茶茗杵在身边,就什么都不能做了,更何况天子旨意莫测,哪里有过节的兴致。
周毅却不知道他这些想法,只计算着离京城还有几日的路程。
一月初六,总算到了京城。
京城的积雪已经化了,但四处还是苦寒的场景,草木还没有抽芽。叶思睿失落地叹道:“我最喜欢京城的初雪,白雪皑皑,什么都盖住了;最不喜欢的就是冬末春初的时候,雪已经化了,或者被人踩得不成样子,什么不干不净地都露出来了。”
周毅认真听着,没有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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