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毅再也无法忍受,猛地撞开了门,身影消失在黑夜中。
叶思睿起先依旧保持着那讽刺的冷笑,只是笑着笑着,就觉得嘴角沉重得翘不起来,眼睛酸疼得厉害,像是马上要哭出来。
哭?他怎会哭?兄长死的时候他没有哭过,带着旷儿离开的时候他也没有哭过,他怎么可能为一个不相干的人落泪?
他一脚把另一个凳子也踢翻,劈手拔下头上的岫玉簪。玉簪在烛光下温润光滑,他本想把那簪子也砸了的,看了又看,还是叹息着放在了桌上。
算命的瞎子说的真对。他们说的都对。他和周毅,的确不是一路人。
第121章 120
茶茗最近的日子不大好过, 因为夏先生不在了。
茶茗很喜欢夏先生。他来伺候老爷时,夏先生就已经在了。茶茗能在一干小厮中被选中伺候姥爷,不只有多少人眼红他, 背地里嚼舌根。那些人大都不是在屋里伺候的, 觉得老爷看上去平易近人,争着想去伺候老爷。可是说句真心话, 要是茶茗能选,他宁愿去伺候夏先生。
夏先生虽然看上去冷冰冰的, 但从不会像别人家的大爷那样责骂下人, 当然, 他家老爷原本也不会这么做。夏先生不习惯别人伺候,凡事都亲力亲为。更重要的是,夏先生待他们这些下人真的很好, 他帮着打个水,或是送趟东西,夏先生都会道声谢。同屋的小厮偷偷告诉他,王嬷嬷说过, 老爷原本对近身伺候的人要求很高,脾气也没有现在那么好,还都是托了夏先生的福。
就像这次, 还没过完年老爷就要回京城。一路上,老爷的衣食住行几乎都被夏先生一手包办了。到了京城安顿下来后茶茗就更空闲了,老爷和夏先生住上房,他自个住在下人屋子里, 老爷有事才会叫他。老爷和夏先生出去忙时,他就同状元楼的店小二聊聊天,听听京中趣闻,偶尔还能去市集逛一逛。他的月钱不少,攒下来也能给娘和妹妹买些玩意。
可是好日子到头了,因为夏先生走了。
夏先生为什么走,去哪儿了,茶茗是不知道的,也不敢问。他唯一知道的,就是某天老爷突然沉着脸唤他搬去屋里伺候,而夏先生再没出现过。
夏先生走了之后老爷还是每天早出晚归,偶尔在酒楼里呆着,也不时有人上门来找老爷。那些大多是和老爷一样的官老爷,虽然穿着便衣,可茶茗一眼就能看出来,官老爷看下人的眼神都跟一般人不一样。还有一些是和夏先生一样的武人。但是茶茗不喜欢他们。夏先生虽然给人的感觉也是冷冰冰的,可他的目光是暖的。而那些人,从目光到心,都是寒冰做的。
立春快到了,节日氛围还未散去的街道上又热闹起来,迎春、演春的队伍都预演起来。可是一天到晚,老爷阴沉着脸,茶茗也哭丧着脸。
夏先生什么时候回来呢?
立春又名打春、正月节,是一年的开始,也是春耕的开始,所以不论朝廷官府还是民间百姓,都把它当做一个节日来过。
这一日宫中,皇帝陛下率宗亲百官一道祭祀芒神,行鞭春礼。皇帝执彩杖鞭土捏成的牛,象征勉励农耕。礼毕,鞭碎了的土块被送到御膳房涂到灶台上,以得春为吉。
午后皇帝又至皇庄劝农。按例原本应为帝后两人亲耕农田,太子撒种,内阁大臣扶犁,六部尚书跟随,级别不够的官员则只能旁观。但是由于陛下没有立后,又无子,而论礼又不能独自一人,所以点了内阁首辅兼吏部尚书祝江临播种。祝阁老年过六旬,诚惶诚恐地跪地谢恩,躬身跟在皇帝身后。
耕作不过做个样子,持续几刻便结束了。劝农礼毕后,皇帝陛下回宫,有司官员则回到自己的官司衙门主持鞭春礼。皇帝陛下在乾清殿小憩时,后宫里面也热闹起来。各宫宫人用米豆撒牛消疹。上至嫔妃,下至宫女都将银制的春幡春胜戴到头上。小宦官们还热热闹闹放起风筝来。内务府早就叫人排好了春戏,皇帝小憩醒来,就敲锣打鼓闹腾起来。
内务府选了模样端正、机灵的小内宦和宫女,扮成昭君出塞、学士登瀛、张仙打牌、西施采莲等等情境,在后花园说说唱唱。
到晚上,皇帝要在保和殿设春宴宴请百官,后宫同开春宴,招待命妇。
百官按品级高低,依次进殿。皇帝高居陛上,文武官员分两列,离皇帝最近的便是内阁首辅、太傅祝江临和京卫指挥使、安宁侯万纶。祝江临和万纶带着百官跪地五拜三叩头,恭祝陛下一年风调雨顺。皇帝叫起,赐坐。座椅和盛放菜肴的几案都是提前准备好的,官员依次入座。祝江临往下是礼部尚书兼内阁大学士姚奕、户部尚书兼内阁大学士蔡瑶,刑部尚书崔琰,礼部右侍郎赵榕,提刑按察使司按察使朱荃等。万纶往下是安顺侯何权,远山侯姚俞,兵部尚书清远伯李昌琪,兵部左侍郎庆云伯许昱。除了何权目不旁视,稳坐泰山;姚奕淡笑示人,无视周围同僚若有若无的排斥,其余的文武两派、南北两党,泾渭分明。
皇帝环视一周,把大殿中的一切收入眼底,才道:“开宴。”
“开宴——”冯公公扬声昭告,殿外的太监立刻也向外呼喊:“开宴——”口口相传,一直到御膳房接到旨意,伺候的小内宦上前送上菜肴。
按例,皇帝还要赐菜。冯公公走上前低头听吩咐,皇帝将一道炸铁脚雀指给了祝江临,又将一道鹅炖掌指给姚奕,一道半翅歇鸡指给何安。跟着冯公公的小太监极没有眼色,站在那里迟迟不动。冯公公剜了他一眼,亲自把菜送了下去。
此举大有深意。百官的眼神一时都有些不同寻常。祝江临是文官之首,收到赐菜是理所应当。何权么,也算情理之中,毕竟谁都知道他是皇帝的母族,皇帝又重用他长子,再加上何权已经告老还乡,不掌实权,谁也犯不着跟他过不去。可是姚奕凭什么代表武官收到赐菜?一时之间,不要说坐在武官之首的万纶,连同为姚家人的远山侯姚俞都有些表情微妙。
赐菜后君臣共饮一杯便正式开宴了。只是因为是立春,比得先由皇帝带头,百官跟从嚼吃萝卜,名曰“咬春”。除了萝卜外,春宴上还有许多春饼、春盘、生菜。
各位大人几乎都是在家里用过饭才来的,在陛下面前即便饿极了也不能失仪,不过浅浅动几筷子罢了。就连皇帝也习以为常,御案上的点心几乎一点没动。
冯公公小声苦劝道:“陛下就算牵挂国务,也要保重龙体啊。”
皇帝微微摇头。
春宴进行到一半,突然有个小太监慌慌张张地进殿。此举是陛前失礼,罪该万死。为了保障皇帝和百官的安全,设宴时保和殿是严禁出入的,连宣旨都得一层层传出去。那小太监慌慌张张地一路跑到陛下,冯公公大声喝止他:“大胆!不懂规矩吗!?”
小太监双膝一软瘫在地上,声音抖个不停:“陛下,宫城外……有卫军出没!”
百官哗然。冯公公不得不再次大声喝住他:“成何体统!宫城外本就有兵士护卫,慌慌张张做什么!还不退下!”
小太监跌跌撞撞地退到殿外。尽管冯公公尽力轻描淡写,但官员们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一时之间除了最前面的几位肱骨之臣,其余官员大都面色惶惶。
“五军都督府左右都督何在?”皇帝制止了冯公公,起身,面色如常地问。
五军都督府统率京城卫兵,左右都督官居一品。万纶起身回答:“回陛下,他们职责在身,不敢擅离职守。”
“哦?”皇帝往他身后看去,“李启,今晚宫城是谁巡防?”
李启虽然官职不低,却被武官中的世袭大员挤到了后面,闻言他起身朗声答道:“今晚由虎贲左卫和金吾前卫值守,两卫卫兵军事百里挑一的好男儿,陛下大可放心。”
“好!”皇帝面露赞色。真正的京卫指挥使万纶脸色更加难看。
“刚刚诸位爱卿已经听到了,朕的天子亲卫中最为勇武的虎贲卫和金吾卫在值守,诸位大可放心。今日是立春,一年之初,万物开泰,朕就在这里陪爱卿们用膳!”言罢,他又吩咐冯公公:“拿酒来!”
“传旨,为各位大人上酒——”冯公公扬声传旨。
皇帝亲自敬酒自然没有人会推脱,又是一轮的觥筹交错。只是人人心里都有些犯嘀咕。万纶铁青着脸喝了一阵子闷酒,终于忍不住站起身,“陛下,臣请前去巡查巡防卫兵!”
“不准。”皇帝的那个准字还没完全说出,又一个小太监跌跌撞撞冲进门,“陛下!城外的卫兵开始攻城了!”
万纶情急之下不顾理解再次出声:“陛下,臣请前去宫门督战!”
“准!”皇帝立刻答应了。“李启,你带剩余的卫兵保卫诸位大人!”
“臣领旨!”李启应声而起。
保和殿里彻底乱成了一团。官员们有相识的,交好的,座次离了一段距离,都纷纷起来交谈,一时乱糟糟的。万纶即刻动身前往宫门,李启也在调度卫兵值守。
皇帝看着心烦,便说道:“朕也去殿外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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