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周毅准备回一趟和临县就四处走走逛逛,那时我们说不定跑到哪里去了。”周毅掀起帷布,等着叶思睿先坐上车。叶思睿仓促地同何英道别:“好了,回去吧!”
马车踢踢踏踏行驶起来。
叶思睿身体晃晃悠悠,时不时撞上周毅肩头。“有件事差点忘了。”他突然说,马车一个趔趄,他的脑袋差点撞到车壁上,幸好周毅,把他的肩膀往自己怀里一揽。“什么事?”
“我还欠你一个道歉。”叶思睿认真地说,“之前在状元楼吵架那次,虽说你误会了我,可我也有不对,的确是我父王害死你爹娘的,你认为他死有余辜也是在所应当。我是他儿子,再怎么不想承认也确实如此,我……还是要向你道歉,我还要代我父王向你爹娘道歉。。”
周毅揉了揉他的发冠,漫不经心地说:“早说了不怪你了,至于你爹的事,我杀了他这笔账也一笔勾销了。”
“何况……”周毅又若有所思地说:“我也在想,你爹确实是害死了我爹娘,可是他就一定是十恶不赦的混蛋吗?就算他是,耿耿于怀了这么多年,或许是不值得。”
马车驶出京城城门,春日的早晨阳光金灿灿,趁着马车颠簸,穿过车帘缝隙,照在两人身上,随着两人把这热闹华贵的京城抛在身后,越来越远。
第126章 往事云烟(上)
江南竟有这样的地界。
地势是平坦的, 一望所及都是荒寂的黄土,混着砂石瓦砾,仅有的几棵树歪歪扭扭, 一阵秋风吹来, 几片枯叶慢悠悠地落下来。
可这样的地方却有这么一幢与环境全然不符的典雅华丽的大户宅院,雕梁画柱, 假山流水。护院密密麻麻包围着院落,腰间的佩刀明晃晃的反光。
夏天舒就对着院落的正门站着。他体型微胖, 白净斯文, 看不出年龄。穿着一件天青色长袍, 虽然整洁,但也看得出陈旧。脚上的黑布鞋也一样干干净净。令护院们警惕的是,他的肩上斜背了剑。
他已经站了很久了。他走了很久的路, 也已经很累了。但他还是一动不动站得笔直。
“别等了,主人今天日落前不会回来了。”护院中领头的那个终于忍不住开口。
“那我就等到日落。”夏天舒的声音有些嘶哑,但是平静舒缓。
领头的人没有说话,后退了半步, 握紧了刀柄定了定神。这一定不是个一般人。他这么想。
“你怎么还没进去?别告诉我你就这么等了一个时辰!”突然远远有声传来,夏天舒稍微抬了抬头,“你也知道你一顿面吃了一个多时辰啊。”
夏天舒的动作才让他们意识到近空中一个黑影急速逼近, 轻巧地落在他面前,这是个瘦高个的年轻人,身上没有武器,但这身轻功就足以令人心惊了。他穿的是月白色的袍子, 颜色褪得差不多了,也远不如夏天舒身上的干净。
“一个叫花子没打发走,又来一个。”有个护院嘟哝了一句。领头人哆嗦了一下,夏天舒没有任何反应,那刚落地的人抬头看了他们一眼。
冷得像刀一样的眼神。
没人再说话,也没人能说话了。
“你不该这么做的。”夏天舒说道。谴责意味却不是很重,他自己也意识到了,走了过去推开护院的尸体,每一具都伤在胸口,血不停地涌出来。
没人知道周毅是什么时候动的,看到他动的人已经死了。
周毅随手扯起个护院的衣袖擦干了匕首收回怀里。“不是要找东西吗?不收拾了他们怎么找?跟你一样乖乖等着那汪秃子回来,岂不是还要多伤一条人命?”
他眼中明明白白透着不以为然,像是在说再杀了那个汪秃子对他也不是什么大事。夏天舒却像是对这番话服气了,对着门摆弄了几下便打开了。
“嚯,果然气派。”周毅挤了进来,羡慕地打量着院里的亭台楼阁,“我们真不带点别的走?反正这些也都是民脂民膏。”夏天舒一把拽了他走,“少说废话。”
一柱香的功夫两人才出来,夏天舒腋下夹着个红木匣子。他们对那早已断了气的一干尸体看也不看一眼,径直走了。
近日睢阳书院出了件大事。不知是谁溜入院中,将一个木匣留在了孔子像前,山长开了木匣取出,却是一幅《兰亭集序》,请了几位山长和州学博士欣赏,确定竟是早已失传的唐朝诸葛真的摹本。
书院得了这飞来横宝,报官之余自然当作镇院之宝珍藏起来,那丢宝的人家,却始终没有传出来。
这宝贝来得蹊跷。好事人稍一打听,便知前几日苏州富商汪国军别院百余护院被杀,血流成河,然而汪国军却对此遮遮掩掩,各种传闻戏说一时兴起。
周毅坐在环采馆屋顶吹笛。
环采馆是春楼,环采馆的头牌是冷卉,冷卉正在屋里陪夏天舒喝茶。
周毅已经吹了几个曲子了,月亮出来了,是满月,圆圆的一轮。周毅放下了木笛。低头打量屋内的情景。
夏天舒还在喝茶,茶水不烫,汗却出了满身。隐隐的幽香不停往鼻子里钻,丝竹声若隐若现,脸都憋红了。他连忙端起茶碗抿了一大口。
“公子慢点喝。”冷卉轻声道,长袖一拂,为他重新斟满茶水。
冷卉人如其名,冷艳芬芳,江南一带多少富绅公子一斥千金,只求冷卉一笑。只有夏天舒,这个穿着打扮并不富裕的男人,准时来访,却不请她吟诗作赋,弹琴跳舞,甚至都不是喝酒,只一个劲低头喝茶,还不敢看她。
冷卉突然觉得有些有趣。
“我……”夏天舒觉得自己终于攒足了勇气,抬头欲语,却在触碰到冷卉有些许笑意的眼睛后瞬间丢盔弃甲,“我下次再来看你。”他逃跑似的飞奔出去,只差用上轻功。
“你这个人。”周毅精准地落在他面前,一脸怒气不争,“不是说了今天说吗?”
“我,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是说不出来。”夏天舒支支吾吾地解释道。“走,去吃面?”
周毅自然答应。
周毅会陪夏天舒到环采馆喝茶,夏天舒自然也会陪周毅去吃面。况且他本身也不讨厌吃面。
七转八转到了个僻静些的巷弄,远远一座小石桥,石桥下面的面摊果然还挂着灯笼。
“来两碗面,都加荷包蛋,一碗加葱……”
“一碗不要。”面摊老板娘阿香哼了一声,“你们俩怎么又来了?”
面摊只有老板娘,没有老板,还是个漂亮的老板娘。
“上赶着的生意你有什么不情愿,再说你难道不是等着我们才开那么晚?”周毅嬉皮笑脸地说道,阿香的擀面杖几乎是瞬间戳了过来,周毅也不躲,笑嘻嘻看她横眉竖眼,薄面涨得通红,一双美目瞪的圆滚滚,等着她戳,夏天舒一把拉着他坐下。
“给。”阿香没好气地把两碗面重重地磕在木桌上,照例两碗都加了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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