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殿下自小习武。子奇却只随着废太子简单学过骑射,瘦弱的身体顿时一个踉跄,苍白的脸上五道指痕一片通红。子奇捂住脸站稳,什么都没有说。
“哦,对了。”世子正要走开,突然又站住脚扭头跟他说话,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你那个小妞,父王尝过之后让孤也试了试,滋味确实不错,你眼光倒还不坏,只是不知道你那位哥哥懂不懂怜香惜玉啊?”他说完之后就大笑着走了。
子奇猛地闭上眼,一阵干呕,脸上浮现痛色。他实在是恶心的难受。那个宫女,那个说话和声和气,总是悄悄替他跑腿,给他从御膳房偷藏好东西的宫女。是他害了她。
他想吐,吐不出来,只好接着往前走。他不愿再回想那个宫女的音容笑貌,连她的名字都不敢再想起。他突然后悔方才没有再顶撞几句,让他那位好哥哥把他重重地打一番,也比这会,心肝肺都要呕出来来的舒服。
“呀,殿下您怎么了?”女子清脆的声音传到他耳朵里,却比最污秽的言语更让他厌恶。要上前搀扶的宫女被他一把推开,喉咙里发出嘶吼:“离我远点!”
终于快到了。撷芳殿与钟粹宫竟然隔了这么远,他快忍不住了。
“陛下万岁!”“见过陛下!”
前面突然传来山呼海叩之声。子奇按住独自嘲笑自己,今天可真是倒霉到家了,这一路,冤家们就像是猜到自己一身狼狈,纷纷要凑过来看热闹似的。离得还有一段距离,他索性直接跪下,“臣见过陛下,陛下万岁!”
十三岁的小皇帝穿着黑色五爪龙常服还有些稚嫩,“王兄请起。”
子奇站起身。小皇帝故作惊愕地说:“王兄怎么了?怎么如此狼狈?”
子奇心平气和地说:“不小心受了点小伤,劳陛下惦记了。”
小皇帝似乎想不到他会如此淡定,语气也变得凶恶起来:“那王兄还真是不小心了,只是王兄当日献策时,有没有想到今天?”他转身大步流星地走了,黑袍翻滚,金龙刺目。
子奇躬身目送他走远,才终于走回了自己的寝宫。“管子,拿点水顺顺喉咙。”管子本姓管,到了宫里除了大太监都要改名换姓,子奇就叫他管子了。
小太监喏声应了,一见他却大惊失色,“殿下,您的脸怎么了?”
“不妨事,若有冰就取点来,没有就算了,咱们宫里还有消肿的药膏么?估计等会父王还会派人来,不消肿不好看。”子奇若无其事地说。
管子有些紧张,“殿下可是,可是惹王爷不高兴了?”
“拿水去吧。”子奇避而不谈。宫里的下人都不知跑哪儿去了,估计是想在别的宫主子面前露个脸,想法子脱离这里吧。管子算是他这冷清的撷芳殿里难得忠心的下人,但是嘴太碎了,还不够听话。他从前也有些心灰意懒,自暴自弃了,可是不行,不行,他不能这样,他还有事情要做,他暗暗握紧拳头。
热水顺了顺喉咙,终于驱散了恶心的感觉,冰敷上脸不过一会,湘王身边的公公果然来了。子奇扯出一个假笑,站起身迎接,“公公,父王可有什么吩咐?”
凡是湘王身边得用的人,都不喜欢去撷芳殿传话。撷芳殿的那位扣扣索索,身边没什么好东西,还总摆谱似的。公公哼了一声,拖长了声音说:“湘王殿下赐药膏一罐。嘱小的转告您一句,以后离那位远一些,您亲生的父兄还在呢,也不见您这么亲近,再不听劝,就只能给那位陪葬了!”
陪葬。子奇脸色更加苍白。他颤抖着拜倒谢恩领赏。公公以为他颤抖是害怕了,愈发看不上眼,连赏银都没要,看也没看留他吃茶的管子一眼,自己转身就走了。
管子上前把自家殿下扶起来,愤愤不平地说:“他算是哪个人物,就敢对殿下如此无礼!”
“他是哪个人物你还不知道吗?这种话不可再说了。”子奇嘶哑着嗓子平静地说。“给我上药吧。”
管子挑起药膏,小心地涂在自家主子苍白的脸上。“殿下,以后咱就离他们远点吧……”
“管子,你跟在我身边三年了,这种废话若要再说,你就不必跟着我了。”管子慌忙跪下认罪,子奇叫他起来了。
他脑海里还回忆着方才来自自己亲兄长毫不留情的羞辱和耳光,亲生父亲不加掩饰的威胁与不在乎。脸上慢慢浮出一个冰冷的笑。那样恶心的事情都做得出来,他居然还在劝太子哥哥向这对父子低头?怪不得太子哥哥不愿见他。
药上好了。子奇说:“宫里的太监宫女,你都是熟悉的,凡是有二心的,背地里嚼过舌头的,过几日找个由头借机发落了,重新挑人补上吧。”
“殿下,会不会太打眼?”管子担忧地问。
“下个月世子出阁,肯定要借机换一批人,你混在其中就是了。”子奇又喝了两口热水,思路逐渐清晰起来。梦里的场景又一次浮现在眼前,他攥紧了放在桌上的手,又想到在绝望和悔恨中重病不起的老皇帝,心里默念:我从前答应您的话,现在依旧记得。没能救得了您,我永世不安。
但我绝不会让最后一幕发生的。
我一定会保住太子哥哥的命。
总有一天,我会让这对父子为此付出代价。
第132章 大梦初醒
“醒醒, 醒醒。”
这一次他是被一个熟悉低沉的声音唤醒的。叶思睿睁开眼,一时还意识模糊,停留在噩梦般的那段少年时光。
“我看你像是做噩梦, 满头大汗的, 就叫醒了你。”周毅解释道。
马车颠簸,他坐直之后身上搭着的被子滑落, 顿时有些凉意。这是从京城回和临县的马车。他已经不在宫城之中了。叶思睿看着周毅坚毅的侧脸,有些恍惚。原来我真的已经逃出来了吗?
周毅把被子捡起来, 重新将叶思睿裹得严严实实的。“你梦到什么了?一直抓着我的手, 嘴里还在念叨什么。”
“我梦见……”叶思睿的嗓音有些沙哑, 周毅摸索出水带递给他,叶思睿连灌了几口水,润了润嗓子, 顺带清醒了一下,才继续说:“太复杂了,我梦到我做梦,又梦到了从前, 反正是少年时在宫城里的事。”
他眼神郁郁,周毅看得出来,将被裹成春卷一样的他抱紧了。“不开心的事情, 你若是不愿意提,就不提了。”叶思睿伸一只手将帷布掀开一条缝,立刻有风倒灌进来。风还带着寒意,沿路的草木却长出新芽, 春意盎然。
他收回冰冷的手,周毅立刻将它包到自己手里。“也没什么不开心的,只是过去了这么多年,从来不敢回想,乍然梦见,倒像是上辈子的事了。”
可不就是上辈子么。他隐姓埋名,带着旷儿来到民间时,就已经跟过去决裂了。可能是因为故地重游,又见到了钟粹宫吧。“想来当时先帝早有了削藩的意向,只是因为祁王的事情悔恨终身,所以对兄弟阋墙始终心有余悸,才纵容湘王为所欲为。”
“如今看来,即便我当时不提议削藩,湘王只怕也是早晚要反的。只是当时我哪里知道那么多,只道这一切都是我害的。”所以才自怨自艾,放任自流。
他想了一会,又问:“你还记得汤良工儿子的那个案子吗?”
“记得。”周毅点头。正是那出悲剧,让叶思睿和汤大人结下了不解之缘。“我听到这个故事,顿时觉得汤景焕和我一样,盼着梦里的事情不会发生,为此不惜大动干戈,可最后偏偏最不情愿的事情都发生了。”叶思睿摇了摇头,目光有些暗淡,“我梦见太子哥哥将我赶出钟粹宫那回,自那之后我便放弃了寄希望于我父王,转而想积蓄实力再发动一次宫变,然而太子哥哥没等到那天……”
“你至少保住了叶旷。”周毅口吻强硬地打断他。
叶思睿轻轻挣开他,伸了个懒腰。“你不必担忧什么,这心结确实困扰了我许多年,但是如今我已经一日比一日想得透彻了。现在的安稳,才是我最该珍惜的。”他话锋一转,“我们离和临县还有几日行程?”
周毅一直算着行程,是以张口就来:“已经进入江北州境内几日了,最多再过两日就到了。”
一想到马上要见到叶旷,叶思睿心中又欢欣鼓舞起来。真好,这一遭事情都结束了,他如今是个白身,妨不着谁也碍不着谁了。至于叶旷……他终于理解了当年先皇对他说的话。叶旷眉眼和太子哥哥十分相似,如果可能,先皇也希望太子哥哥能像旷儿这样无忧无虑,开朗活泼地长大吧?
马车赶路,在车里坐久了,很容易就抽筋麻木了。需要不时停下来活动筋骨。叶思睿怕冷,又懒得动,宁可窝在车里两腿发麻,也懒得跟着周毅活动。周毅无可奈何,只好将他打横抱了下来,一面吐槽:“叶旷都比你勤奋些。”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