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大人,不好了!”主簿冲了过来。
叶旷不等吩咐,便乖乖地退出了屋子。“什么事?”叶思睿扬眉。
“犯人……周徽,自尽了。”主簿压低了声音说道。
叶思睿果然神色不快,“负责看管的衙役各扣二月月钱,连个犯人都看不住,要你们做什么?”主簿唯唯诺诺地退下了。
叶思睿冷下脸哼了一声。
“旷儿,要去找夏叔叔玩么?”叶思睿走出屋子,已经是笑容满面了。
“好!”叶旷开心地应了。
叶思睿早吩咐人备了马车,又给叶旷加了件披风。叶旷卧床几日三餐只喝些清淡的粥,已经消瘦了许多了,可不敢再叫他见了风。
夏天舒的院门开着。两人走进来时,他在院子里练剑,手上挽了个剑花,贴着地面擦过去,整个人身体在空中翻转,最后稳稳落地。
叶思睿若有所思。
夏天舒停下来看他们,“你们来了。”叶旷上前见礼,他竟然也有所反应,点了点头。
叶旷围着他团团转,对着他的剑仔细端详,艳羡之情溢于言表,时而眼巴巴地看叶思睿一眼。叶思睿无可奈何地开口:“天舒兄,你可愿教旷儿功夫?”
“好。”夏天舒似乎毫不惊讶,斩钉截铁地答应了。
叶旷一瞬间有些不可置信,继而惊喜万分,向夏天舒叩首,“徒儿给师傅见礼!”
“束脩改日奉上。”叶思睿无可奈何地补充。
夏天舒没有理他,而是对叶旷说:“跟我学功夫,你可得吃得起苦,不准向你叔叔告状。”
“当然!”叶旷信心满满地答道。
夏天舒嘴角划过淡笑。
叶思睿也在笑,心里却仍是滔天冷意。
第14章 桃源历险(一)
一道阳光斜斜扫入窗中,落在伏案的人身上。
他的皮肤本是过于苍白,温煦的阳光映了一片淡黄,才显出点暖意。他睫毛纤长,在眼睑上映出两弯影子。一双凤眼清明,开合若流光袭人,高挺鼻梁,紧抿朱唇,无一不显威仪。
叶思睿难得悠闲,又是午后时光正好,特意进了书房,叫下人们都退下,取了支湖笔蘸墨在纸上随意写画,起先是工整地用小楷抄录诗经,打算留给叶旷顽,继而走了神,心思漂浮,笔下也愈发随性。
“……事不可寻,思亦可及。日徂月流,寒暑代息。死生异方,存亡有域。”叶思睿喃喃地念出刚刚写下的文字,眉宇一点点蹙起,呆了片刻便掷了笔,将那整张纸团了团,直接浸在了笔洗里,水面墨色迅速舒展开。
他本屏退了书房里服侍的人,此刻却有小厮隔着帘子出声:“老爷,时候不早了,是不是该派人去接旷少爷了?”
“日日如此,还问我作甚?”叶思睿没好气地回答。
小厮心下委屈,不敢吭声。往日都是还没到时候老爷便急匆匆地备了马车亲自去接少爷,只今日在书房里,一直没有吩咐,他这才来回话。
果然,叶思睿稍一平复心情便叫他进来。小厮低头进屋里行礼。叶思睿道:“叫人备了马车,我去接旷儿。”小厮心下不然,恭敬地应了。叶思睿一顿,又若无其事道:“再叫人把书房收拾了,我誊写的诗收好,写废了的直接扔掉罢。”
叶旷日日去夏天舒家中学武,若不是他准时去接,别说念书,乐不思蜀的怕是把他这个叔叔都忘了。
叶思睿心里想着,还是得早日给他选个西席。
车子吱吱呀呀停了,叶思睿跳下来熟门熟路地走向屋子。大门虚掩着,屋里的声响听得一清二楚。
没有意料中的打斗声,一阵笛声悠悠传来。
叶思睿吃了一惊,快步走去,最后停在了主屋门口。叶旷趴在屋门正对的榻上,仰着头往对面看。他顺着看过去,屋里一个瘦高的背影站在窗边,手里一支竹笛,笛声清脆,难为如此悠扬的旋律却被他吹出哀鸣阵阵。
一曲罢,叶旷拍着小巴掌满脸喜色,“好听,真好听!”夏天舒垂下手回身。叶思睿坦然一笑走进屋,“天舒兄妙曲天成,竟未发现兄长还有周郎顾曲之才。”
夏天舒也未与他客气,一双黑眸纤尘不染,径直看向他。
叶思睿不自在下亦有几分羞愧,拱拱手,“叨扰天舒兄了,旷儿,还不来与世叔告辞?”
叶旷连忙从榻上起身,自称徒儿,向夏天舒行礼告辞。叶思睿这才意思到自己的口误。夏天舒也没多说什么,只是简单吩咐:“练武劳身,不可过于疲惫。”叶旷白净的小脸上欣喜之色一闪而过,连声答应。
坐上了马车叶思睿才问起刚刚看到的情景。叶旷水灵灵的眼睛里崇敬仰慕一览无遗,“今儿练了一阵子,师父说我大有长进,又叫我歇一会,我说躺着无聊,师父便吹笛给我解闷……师父的笛子吹得可真好!”
叶思睿陪着笑听,有些心不在焉。他确实很在意夏天舒的身份,无论是那身惊人的轻功,还是他轻松给叶旷解毒的本事,都不是常人可及的,因而虽交好,终究留了丝防备,只是念着他救了他们叔侄数次,应无伤人之心。可是今日闻他吹曲,曲中伤感之意绝非作伪。以他敏锐听力,自然也看出他在门外,却未出声点破。此人纵是身份不明,行事却堪称君子,倒是他无端猜忌,度量太小了。
一回府,叶思睿便吩咐人从库房里去取了个锦缎盒子。叶旷好奇,凑在一边看,叶思睿小心打开了盒子,里头用绸子包着一柄玉笛。笛子是羊脂玉做的,打磨光亮,晶莹洁白,籽料细腻光泽,一看便知名贵。
叶旷一看就喜欢,伸手要去拿,叶思睿连忙拦住他,“可玩不得。”又包好了玉笛,拂去盒子上的尘埃,吩咐小厮送去夏天舒府上。
叶旷虽不舍,听说是送给夏天舒的,也没抱怨,只是好奇:“为什么要给师父送笛子啊?”
叶思睿温柔地摸他的头,“你都拜师了,束脩我还没给人送去呢。”
“那为什么一定要送笛子?送柄剑不是更好?”叶旷接着问。
叶思睿耐心地解释:“你拜师学武,送剑固然更合适,但你师父自己必有惯手的武器,我们挑起来用着可能就不那么如意了。剑学一道我又不甚了解,万一送了把华而不实的剑去,岂不贻笑大方?我正愁着呢,今日见你师父善吹笛,赠一柄玉笛,寓意也好些,再风雅不过了。”
叶旷被说服,赶紧点点头,一丝不苟地吩咐去送礼的小厮,“你们可千万精心,别磕了碰了,务必完好无损地送到我师父手上。”小厮们应了。叶思睿见他小大人似的,不禁笑喷,转念一想,又板紧了脸说:“你算算,你去学武,已经几日没读书了?”
叶旷被吓得一哆嗦,委委屈屈地说:“我又没有先生……”
“没先生就不念书了?我指点不得你?”叶思睿冷声道,下人们倒还好,只是默默低下头装作什么都没听见。叶旷却从未见过叶思睿这样同他说话,眼圈登时红了。“难道你还真想一辈子耍枪弄棍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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