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光霁晕倒了。
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他正在和安顺侯说话,突然就倒了下去。好在一边的管家扶住了他,才没有直接磕在桌案上。
叶思睿不敢轻举妄动,只转过去看岑光霁。他面上已有些青黑之色,嘴唇发白,口吐白沫。“莫不是中暑了?”叶思睿问。
“中暑后不是这样的。”安顺侯说,“管家已经去请大夫了。”
宾客们十分慌张,安顺侯起身安抚他们,又叫人给凉亭送信,只说岑光霁中暑晕过去了,叫女眷们不必慌张,继续看戏。
安顺侯年纪大了,府中备有大夫。据说原先是宫中御医,后来犯了错,安顺侯向陛下求了请,讨来府中。
这大夫果然傲气,随管家赶到,眼见一群穿着官服的人,他只一并拱手,直奔瘫倒的岑光霁。他察言观色,又抓~住他的手切脉,口中叫着“不好不好。”叶思睿吓得赶紧问他:“怎么回事?救不回来了么?”大夫说:“拿参茶吊着,可以缓一时。这不是疾病,是中毒!今日侯爷办寿宴,只怕中毒的不止一个!”
管家听到他说要用参茶吊着就吩咐下人去取老参给厨房了,又听说是中毒,顿时浑身一软,强撑着去禀报侯爷了。大夫取出银针施针,叶思睿不敢打搅,静静地看他扎针。“有话就问。”大夫说。叶思睿见他并不在意分神,才说:“是什么毒?能看出来怎么中毒的吗?”
“怎么中毒的我是不知道了。我只能告诉你,这毒并不算烈,可以潜伏体中。老先生晕倒是因为年纪大了身体弱,又受了热,毒直接发作出来。”
这消息并不令人欣慰。毒可以潜伏体内就意味着可能有更多人中了毒还不自知。叶思睿当机立断,问他:“那若毒没有发作出来,你能判断是否中毒了吗?”
大夫嗤之以鼻。“若是判断不出来,我是干什么吃的?”
那边安顺侯得了信,立刻停止了宴会,在大夫的允许下派人将岑光霁扶回卧室,宾客们一同回到正堂。又派一人去凉亭令夫人带着女眷们去厢房暂歇。
叶思睿此刻也顾不上尊卑礼节,凑过去说:“侯爷,我们大家都可能中毒了,一个大夫肯定不够用。”他这话又引起人群一种骚~动。安顺侯没好气地说:“都安分些,本侯和你们吃食一样,若是中毒本侯陪你们!”又叫管家去外头医馆里多请些大夫来。因为有女眷,还要请医女。
大家一起坐在正堂。安顺侯坐在上方,疲惫地说:“说吧。”
管家束手站在一边,管厨房的下人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侯爷,小的对天发誓,饭菜是干净的!”
“给他。”安顺侯说。
一个小厮端了一个木托盘过来,托盘上是席上的寿饼和几样菜,还有一杯大家共饮的酒。那个下人毫无犹豫狼吞虎咽地吃起来,酒也一口喝了个干净。
安顺侯捏了捏眉心,“带他下去吧。”
席上的饮食都用银针验过,没有差错,厨房也有人试吃,看来不是吃食有问题。
侯府的大夫安顿好岑光霁,过来给大家检查。他首先给安顺侯把脉。何安何英和侯府管家都紧张地盯着他的表情,反倒是安顺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侯爷,您也中毒了。”
旁人大惊失色,安顺侯只是问:“有什么克制之法么?”
大夫摇头,“若是像那位老先生,毒发作出来了,还能用针灸勉强压制,若是始终潜伏,老夫也无可奈何。而且即使是那位老先生……这毒十分奇怪,一时想不出化解之法。”
堂下坐着的何家人又乱了起来。安顺侯环顾一圈,皱着眉说:“安分些!现在相信本侯了么?本侯说了,生死大家一起承担!”何家那些子侄这才住嘴。安顺侯顺手指了身边的叶思睿,“替他诊脉吧。”
叶思睿交出手腕,大夫捏着他的手腕沉思许久,给他把脉的时间竟比安顺侯还要长。凝眉细思良久,他才说:“这位大人并未中毒。”
“什么!?”安顺侯还未说什么,底下的宾客先乱起来。“他没中毒,那肯定是他下的毒!”
叶思睿有些意外。他同大家一起喝酒,只是没怎么吃东西。他是怎么逃过一劫的?
何英还想为他鸣不平,何安却说:“父亲,叶大人并未中毒,多少有些可疑之处,纵使您相信叶大人,也得考虑宾客们的情绪。”他一句话将何英的求情堵死了。叶思睿只得他对自己本无好感,并不意外。安顺侯说:“不急,先诊脉。”
派人请的大夫和医女来了,管家先叮嘱他们嘴把牢,叫做什么就做什么,再带到正堂请安。侯府的大夫告诉他们中毒的脉象,叫他们挨个把脉。叶思睿惦记着刚刚叶阜不对劲,大夫看完却说他并非毒发。最后看下来,男人这边中毒有浅有深,但只有叶思睿和何英没有中毒。女眷那边倒是都没有事。
叶思睿抓~住何英衣袖,“能否借一步说话?”何英立刻答应。他们一前一后走到屋外的长廊。叶思睿蹙眉思索。何英问:“你叫我出来想说什么?”
叶思睿看他一脸期待,缓缓地开口:“可是你下的毒?”
第42章 生死抉择(五)
何英脸色发白, 笑容也消失了。“你什么意思?你又怀疑我?”
叶思睿几乎被他那受伤的眼神打动。想想旷儿。他默念,逼着自己硬下心肠说:“夏天舒是最精通药理的,倘若他今日在, 我们都不会中毒……”
“所以你又怀疑我?上次是因为我去青楼, 这次就是因为我请他去护卫船队?难道我会在我爹寿宴上投毒吗!?”何英用的是质问的语句,可他怆然的表情暴露了一切。
叶思睿也在心里逼问自己:会是他吗?
“我哥, 我爹,我家人全都中毒了, 我问你, 我若是下毒的人, 我是图什么!?”何英白着脸问道,“就算我是个见利忘义的小人吧,我爹的爵位不能继承, 我……我害他们做什么?”
是时候结束这出闹剧了。叶思睿心里当机立断。“你不必激动,我并没有怀疑你……”
“你就是怀疑我!”他喊出了声。
已经有下人探头打量了,只怕等会正厅内的人也被他吸引了。叶思睿打了个手势叫他安静些。“就算我怀疑吧。只有我们两个没中毒,这难道不可疑吗?我知道自己没有下毒, 你……”
“我也没有下毒。”何英抿紧唇,那张脸像是刻刀在苍白的石头上一笔一笔刻出来的。
“那就回去吧。”叶思睿率先往正厅走。何英跟了上来。还好。他松了口气。此事一过,只怕日后再没有校场一同骑马射箭的快活时光了。
自己能否活到此事过去的时候还不一定呢。他苦涩地想。
正厅里似乎刚刚经过一场激烈争论, 在他们进来的刹那鸦雀无声。叶思睿能猜到他们在说什么,但他毫无兴趣。他突然想起另一件事,于是问管家,“我带来的小厮何在?他中毒了吗?”
管家先看安顺侯, 安顺侯合眼坐在主位上,像是睡着了。管家说:“各家带来的下人在后院辟出的地方吃酒,刚刚事出情急,没顾得上通知他们。”
“管他们做什么?”何家远亲中一个与何安年龄相仿的人开口。叶思睿见好几次这些人闹事都是他带头喊话,不由自主留意了他几分。他看着自己的眼神敌意很深。
“大人说的有道理,叫人去把他们集在一起看起来,反正我们也用不到大夫,叫大夫去给他们看看吧。”何安站出来指挥道。叶思睿没想到他居然会赞成自己。转念一想,他弟弟和自己一样没中毒,他若再借这个理由咬自己未免太蠢了。
“就这么办。”安顺侯睁开眼。
何安见他睁眼,就对他说:“爹,我看还是派人去京城报信吧,和临县的大夫束手无策,京中就不一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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