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安和其他学子还被困在号房里, 生死未卜。而一旦放贼人入京,沿路百姓的命运可想而知。最后看了一眼被劫持的学子,叶阜下令放箭。
弓箭手早就埋伏好了, 一声令下, 贼人和学子一同被射成了筛子。衙役一拥而入,救出号房内的其他学子。
令叶阜欣慰又难过的是, 在那个学子被射成筛子之前,他的喉咙已经被割开了。
亲眼目睹一个活生生的人因为自己的决定死亡, 一个活生生的, 无辜的学子死在自己的面前, 这一幕永远改变了叶阜。岑光霁后来说,叶阜从一个杀伐果断的西北汉子变成温吞细致的县丞,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叶思睿思考着, 手指无意识地一下下点着鼓桌。“你还记的那个学子叫什么名字吗?”
叶阜立刻摇头,“不记得了。”他闭上眼睛,摸着自己的眼眶。“不记得了……我逼着自己忘记了。”
“那你还记得他家中有什么人吗?有兄弟吗?”
“有一个妹妹,没有兄弟。”
这些都记得那么清楚, 怎么会忘记他的名字。叶思睿知道他不想说,问到这里已经差不多了。这桩往事与这起案子有没有关系,他并不敢确定。只是……他又想起寿宴上唱的那三出戏。叶阜虽然没说, 但他突然忆起往事,多半和这些戏有关。这些不合时宜的戏到底是谁点的?何英不知道,安顺侯已经毒发昏迷,看来只有问管家了。可是要问管家, 绕不开何安。何安会配合他吗?
另一个问题就是香炉里的香究竟是被谁动的手脚。岑光霁不太可能,香是寿宴上侯爷看过礼物才令人点上的,点香的人是谁?管家吗?是点上的香中就有毒,还是后来谁动的手脚呢?
叶思睿心中满腹疑虑,却无法找人询问。叶阜将郁结于心的事情说出来后倒是放松了很多,不一会就呼呼大睡了。
叶阜睡下后不久,观言回来了。叶思睿也打算休息,客房里只有两张卧榻,就叫他铺个地铺。观言说:“两位大人睡在屋里,小的还是在外头守着吧。” 叶思睿也没那么多讲究,就应了他,自己简单脱了衣服倒头就睡。
第二天起来已经天色大亮。叶思睿一眼便看到屋里的香炉不见了。
叶阜穿戴好正坐在窗边沉思。叶思睿一边穿衣一边问:“观言呢?”
叶阜说:“我起来时叫他去弄点吃的回来,顺便打探打探情况,看看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去。”
投毒的凶手没有找到,谁都不能离开安顺侯府。这点叶思睿心里早有准备。只是不知县衙里如何,希望主簿典史没有偷懒。
还没等到观言回来,先等来下人,说何大人请他们去正厅用饭。随后就用人送来了水盆面巾。叶思睿简单梳洗,就和叶阜一同出门。
所有宾客都收到了消息,惶惶地结伴来到正厅。何安坐在主位的官帽椅上。他换下了从六品的官服,穿上锦衣华服,腰配玉环和香囊,看上去更贴近侯府长公子而非翰林院修撰这一身份。
宾客们入席后摆饭。何安端起酒杯说道:“昨日寿宴上慌慌张张,没来得及赔罪,此番是安顺侯府准备不周,没能保护好各位,我代家父向各位致歉。”
安顺侯毒发对于所有中毒的宾客都是一个沉重的心理负担。只是无论他们如何担忧怨愤都不敢说出口,于是大家都连道不敢,共饮一杯。
何安接着说:“既然如此,诸位也不必急着回去,等我安顺侯府抓到凶手,自然会为各位解毒,秉公处置,还各位一个公道的。”这就是变相软禁了。大家都心知肚明。叶思睿和叶阜自然不会说什么,其他人就不一样了。
“大公子这是什么意思?我们千里迢迢赶来祝寿,难道不让我们回去了吗?”叶思睿循声望去,是何氏族人里那个屡次挑事的刺头。
何安不动声色地喝下半盏酒,放下酒杯,一口就叫出了他的名字:“义哥,你身上的毒还没解呢,急着回去做什么?侯府里好吃好喝款待着,等到解了毒,惩治了凶手,在送你回去不好么?”
“凶手不就在那儿么!把他抓起来拷问,不就知道解药在哪儿了吗!”义哥,应该是叫何义的那个,指着叶思睿说。一而再,再而三。叶思睿心里对他已经十分厌烦,比对何安尤甚。何安尚且能办些事,此人屡次刁难他,对案子毫无建树。他打量坐在一起的何家人,多半是面露赞许的剩余那些不过是畏畏缩缩,害怕报复罢了。一帮窝囊废。他轻蔑地想,怪不得能做出捧高踩低、嫌贫爱富的事来。
“叶大人是府上的贵客,岂能对他做出这等无礼之举。”
“他没中毒!不是他下的毒还能是谁!?”何义大约被何安的轻描淡写助长了气势,越发咄咄逼人。叶思睿既懒得与他辩白,也懒得看他,干脆挟起筷子吃起饭菜。倒是叶阜似乎担心他,碰碰他的肩。叶思睿摇摇头。这等人,干什么与他浪费口舌?
“义哥此话就无礼了,我弟弟也没有中毒,难道在你看来他还是帮凶?”何英就坐在何安下首。这话何义当然不敢应。何安并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我已派人入京,将此事上达天听,请求决断,自会有人调查真~相,请各位稍安勿躁。”
于是开宴,只是众人都没什么胃口。叶思睿心中明镜似的。此事发生在和临县,就算报告上级,最后也得由叶思睿查办。但是何安将此事上报皇帝,请求派人调查,就可以绕过他了。宴席结束,宾客纷纷告辞,叶思睿留了下来。叶阜见他不走只好也跟着。
“叶大人有何事?”何安和何英都留下来了,想来是兄弟本来想说些话。
“请问何大人,大夫可向您禀报了香炉一事?”叶思睿想问的并非这个,香炉已经消失了,何安定然是知道的。
“我已经知道了,至于那个香炉,已经叫下人收回库房了。”叶思睿暗道果然,可是何安丝毫没有松口的意思,他只得直问道:“那大人可派人查了是谁下毒的吗?”
何安撕下了文质彬彬的伪装,冷然问道:“本官在府中做什么,似乎没必要向叶大人禀报吧?”
叶思睿不由自主地看向何英。何英一言不发。“何大人当然可以自便,只是此事事关投毒案的真凶,天子派下官员前,此事都由本官负责,还请何大人不要为难本官,配合调查。”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何安想打他。但他意会错了。何安只是青筋乍起,而片刻后就恢复原状。“管家是我们府中用了多年的老人了,不会有问题。”他说,“点的是龙涎香,御赐的贡品。其他的香料已经检查过了,没有被动手脚。”
那就是点上香之后有人往里加了东西。叶思睿明白了。这就难办了,宴会上宾客们来回敬酒,来来往往不免要经过香炉。若是谁趁机动了手脚只怕根本没人注意到。何安说:“叶大人还有什么问题吗?”
他这么配合,叶思睿便不客气。“宴会上请的是哪家的戏班子?唱的戏是谁点的?”
何安的样子并不像是专心听了戏,也就不明白叶思睿何故一问。“请的是京中的福寿班。至于唱的戏么……”他看向管家,管家便说:“侯爷交代让他们捡自己拿手的唱的。”
叶思睿问:“戏班子现在何处?能否请班主当面一问?”
“叶大人,不要得寸进尺。”何安低声说。
叶思睿对他的警告充耳不闻,坚持说:“查案的是我,何大人,我自有分寸,此事事关紧要。若福寿班班主还在府中,请请出一见。”
何安瞪了他半晌,说:“去。” 管家如释重负地离开。
四个人坐在大厅等着。何安冷若冰霜。何英若有所思。叶思睿心事重重。叶阜忧心忡忡。
“人带到了。”管家说。
福寿班班主是个胖子,一路赶来大汗淋漓,气喘吁吁。“何公子有什么吩咐吗?”
何安说:“叶知县有话问你。”
班主慌慌张张又要给叶思睿跪下,叶思睿扶起他。“不必紧张,问你几句话,你照实说便是。”
“是……是。”班主掏出一张手绢擦汗,他头上的汗珠顺着流,流了满脸。
“安顺侯寿宴上你们唱了三出戏,屯土山关公约三事,救白马曹操解重围;楚霸王欲烹太公,高祖幸分一杯羹;还有纣王烹杀伯邑考,姬昌含恨食肉糜。对不对?”
“对……您说的对。”班主又开始流汗了。
这么一听,连何安都皱起眉来。“为何寿宴上要唱这个?难道你们拿手的就是这个?”
班主一听连忙分辨道:“不是侯爷要唱这个,小的怎么敢叫他们这么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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