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是。雾凇茶虽然得了这么个名字,但毕竟是秋茶,秋茶不如夏茶,更不如春茶,雾凇茶也只是形貌香气独特,才有人喜名贵就有些勉强了。”
“那为何不能送?”
叶思睿捋了捋思路,说:“因为雾凇茶是和临县的特产,所以唯有和临县县令把雾凇茶作为节礼才是合情合理的。并县的官员若是这么做,就是给和临县的官员难堪。”他翻着另一本账簿说,“喏,施子玉送的就是春卷和鹿脯。”
夏天舒对这些人情来往并不感冒,只是点点头。“他没有送汤良工。”
“可能是汤大人不喜欢喝茶?”叶思睿想起汤良工在和临县的景象,挑挑眉接着翻账本,“再说,他送的也太频繁了!我恍惚记得……是了‘三年中秋,赠州衙节礼,李同知月饼两盒,并雾凇茶四斤’还是雾凇茶!”
他们面面相觑。夏天舒说:“你发现了什么呢?”
叶思睿手指轻轻叩着桌子,“我说不好,现在还不敢说。”
天色微微亮了起来。叶思睿问:“天舒兄,你不去练剑?”
“正要去。”夏天舒穿好外袍,缓步向外,走到门口,又说:“发现了什么,一定要告诉我。”
叶思睿按着纸张冲他笑了笑。
一早,下人又来请叶思睿去用饭。这次叶思睿去了。早饭还是摆在后衙,施子玉端坐在椅子上,见了他,从椅子上蹦下来行礼。
“孔大人呢?”
“升早堂呐。”施子玉毫不掩饰语气轻蔑,热情地拉着叶思睿坐下。“叶大人来到县衙还没在下官这儿用过早饭呢,来来来,看看下官这些东西和不和大人的口味。”
桌上摆的是各色点心,无不小巧玲珑,精巧绝伦,不像是吃的,更像是工艺品。叶思睿也算见多识广了,仍吃了一惊,“施大人果然讲究。”叶思睿尚且如此,跟来伺候的茶茗更是瞪大眼睛,口水流了不知多长。
他俩用过饭,叶思睿说:“本官想去孔大人屋子里看看。”
施子玉又是惊喜,又是犹豫,“大人可是发现什么了?”
叶思睿不答,对茶茗说:“去屋子里把夏先生叫来。”又问施子玉:“收监的灾民是怎么死的?”
“昨日验尸单已经给大人看过了,是病发身亡。”
叶思睿嗤笑,“验尸单?是仵作写的,还是谁写的?你在场看着他验的尸体还是看着他写的单子?”
施子玉一时摸不着头脑,“下官不曾眼见。”
“仵作验尸不曾亲临,也不曾叫人复验。灾民关进来不曾提审,如今连早堂都是别人升,我看你这个并县县令,也不用当了!”
第75章 长江水患(十二)
施子玉被他的怒火吓住了, 连忙跪下请罪。叶思睿居高临下看着他,严厉地说:“本官仍记得第一天来并县时你同本官说的话,倘若你现在良心还未曾完全消失, 还有一丝爱民之意, 看不下去这些灾民被屠杀,还想将这祸国殃民的罪魁祸首绳之以法, 就随本官来!”
他虚张声势只是因为看到了夏天舒。他向夏天舒比划了一个不要靠近的动作。被他这番话一激,施子玉果然叩了个响头, 沉声道:“下官并非木偶, 毫无心窍, 任人摆布,大人只要能将那孽障绳之以法,需要下官做什么, 下官愿供大人驱使。”
“你先起来吧,随我来。”叶思睿说。他向夏天舒使了个眼神,夏天舒就带他往孔泰平的屋子走。施子玉站起来之后慷慨激昂,一脸壮烈跟着走。看他的表情, 恐怕他还当自己要他去和孔泰平厮斗呢。
县丞在县衙中也有一处专门的住所。看门的也是衙役。衙役认出了施子玉,却没有顺从地放他们进去,“大人来访有何贵干啊?”
施子玉背着手, “大胆!县衙之中本官来去自如,何须你过问?”他声音拖得长长的,若不是圆圆的脸和圆圆的身子太过滑稽,倒真有几分威严。
衙役并不买账。“县令大人自然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可这里是孔县丞的屋子,县丞大人如今在升堂办案,大人若有事,换个时间来访吧。”
“你……!”施子玉气急,叶思睿漫不经心地笑着,不紧不慢走上前,把施子玉拨到一边,“你可认得本官?”衙役摇头。“大胆!本官乃是提刑按察使司佥事,到并县专为巡视查案,哪里本官去不得?你见到本官不行礼,不问安,还敢妨碍本官查案,若本官告到按察使大人那里,你说孔县丞会不会为你说话啊?”
这衙役在此之前一生中见到最大的官恐怕就是知县了,听他这么半真半假地一通胡说,立马跪地行礼,“小的不识大人,才失礼了,请大人恕罪!”
叶思睿说:“你速速让开,莫要阻挡我们,才有将功折罪的机会。”衙役立刻让开路。叶思睿依旧一副悠闲的模样,带着他们往里走。对衙役说:“本官和施大人有要事同孔大人商议,此事十分机密,不能让他人知道,孔大人回来之后也不要公然与他谈起。”衙役自然他说什么是什么。进门是正厅,旁边才是卧室。掩上门,叶思睿对下人们依旧是那套说辞,“本官到此与孔大人有机密要事交谈,一律退下,若有只言片语传出去,本官要你们好看。”他话说的狠厉,语气轻巧,下人们无不垂头听训,鱼贯而出。
施子玉已经折服,“大人好计谋!”叶思睿见人走得差不多了,对他说:“你留在这里,他若回来了,就拖住他。”施子玉终于明白了自己的任务,比他原先想的要好太多,于是一口应了下来,“不管大人要做什么,下官保准不让他发现。”
叶思睿淡淡一笑,对夏天舒说:“走吧。”
孔泰平的屋子十分普通,既不想汤良工那样过分简朴,也不像施子玉那么讲究,就是按例的一个县丞正屋该有的罢了。叶思睿说:“找茶叶,雾凇茶包装的东西。”
夏天舒会意,立刻着手搜查起来。叶思睿则翻看他几案上的文书,还有木匣中收起的往来信件。
房间虽然不大,但是边边角角搜过来也十分花时间。他们吃饭、喧哗已经花了好一会,恐怕要不多久孔泰平就该回来了。施子玉虽然能拖他一会,但是施子玉无端上门,下人尽数遣散,孔泰平很快就会发现不对。“快点,快点。”他不住催促。
夏天舒已经将他的柜阁一个个打开翻看,找到了一个磁瓮。叶思睿一见那形制就如获珍宝地扑了过去,打开一看,清香扑鼻,碧绿的竹叶映入眼帘,他将箬叶拨开,露出里面的雾凇茶来,果然银白如霜。叶思睿大失所望,“不对,肯定还有,再搜。”
他们又将桌案乃至卧榻都搜了一番,并没有见到其他茶叶。
在哪儿呢?若真是普通的节礼,应该由县衙库房所出,若是孔泰平的私礼,或许是在他的库房。可是孔泰平真的会把那些东西放在其他地方吗……他有些犹豫。
外头突然传来喧哗声,叶思睿一听就知道孔泰平回来了。孔泰平正在毫不留情地质问施子玉:“你来这里做什么?”
看来他们这会已经无法抽身,若找不到什么证据,今日之事无法了结。叶思睿下定决心,便对夏天舒说:“会不会有什么机密暗格?”
夏天舒便将手贴在墙上一寸一寸摸索起来。门外两人已经吵作一团,叶思睿已经做好出门把水搅得更混的准备。
“咔嗒”一声轻响,叶思睿猛然回头,看见夏天舒打开了墙上的一处户牖大小的暗格,“还真有!”
“拿画挡着的。”夏天舒说。叶思睿立刻帮他把暗格里的东西拿出来,整齐码放的一个又一个滚圆的磁瓮,沉甸甸的。
“你们在做什么!?”叶思睿抬头,孔泰平闯了进来,申请暴怒,施子玉跟在他身后一脸厌恶,“大人,下官尽力了。”
叶思睿不慌不忙地问他:“孔大人,本官倒是要问你,屋子里怎么还有这么精致的暗格?暗格里又所藏何物啊?”
孔泰平铁青着脸就要上前,“本官喜爱茶叶,收藏在自己房里,犯了哪门子法了?”他自称已经变了。
不用叶思睿吩咐,夏天舒放下手上的磁瓮,上前拦下他。“佥事大人!你不要欺人太甚!”叶思睿数了数地上的磁瓮,已经数出了一二十个,“孔大人原来有这样的嗜好,还真是看不出来,这里的茶叶,少说也有两三百斤吧?恐怕不便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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