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思睿一口气喝完茶,坐到椅上。屋里收拾得井井有条,只是与并县的客房比起来都嫌简陋,更别说他住惯了的和临县的主屋了。“你还记得在东安的时候桃花庄有个案子吗?”
“记得。”夏天舒说。
“新任知州就是东安当时前任县令李骧,我到现在都觉得他和董襄不明不白,毕竟那桃花庄庄主和他还是同乡。”
夏天舒眼中登时起了杀意。茶茗战战兢兢上来续杯,叶思睿又灌了一杯茶。“也是奇了,他怎么就升官升的这么快?他卸任知县才几年?就升到了知州?”
“你升官升的比他还快,你又怎么说?”
第78章 疑是故人(二)
虽说现在不是斗嘴的好时候, 叶思睿还是被他噎住了。“好好好,你说得对。”他语气软和下来。茶茗瞅瞅这个,又看看那个, 最后拿敬佩的眼神注视夏天舒。一句话就能让气头上的叶老爷认栽, 夏先生你可真是个神人!
若是叶思睿读懂了他的表情,只怕会罚他去牢里看犯人。不过叶思睿正满心为汤良工的死发愁, 顾不上他那点小心思。“他已经下葬了,这可如何是好?”连看一眼尸体都不能了, 总不能去掘墓吧?
“仵作应该已经验尸了。”夏天舒提醒他。
“汤良工都死了, 我还信得过他一个仵作?”叶思睿一拳砸在桌上。想想李骧断然拒绝抓捕李王两位同知, 他就犯火。弹劾的折子如石沉大海,或许根本没有上达天听。
茶茗探出去的头又缩了回去。马庐知趣地闭嘴。
“再想想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夏天舒声线沉稳。
还有什么办法?叶思睿左手撑着头,右手指节圆桌上滴滴答答地敲击。 “马庐, 你查案会从那些地方入手?”
马庐突然被问起,有些茫然地答道:“无非是勘验死者尸体,寻找凶器,身上财物是否丢失, 再询问家人有何仇敌纠纷之类的,追查他们当日的行踪,有问题的带回审讯。大人问的是什么?”
汤良工已死, 验尸单未必可信,更不用说凶器了。凶手也早就逃之夭夭,恐怕只能从家人入手了。心下已定,叶思睿说:“谢谢你的提醒。我这就去汤夫人那儿道恼。”
叶思睿换上颜色最素的外袍, 带着茶茗去道恼。汤良工已死,汤夫人仍然住在内衙,但内衙装潢已经大不同了。沿路走去,后院绿油油的萝卜缨已经变成了几丛菊花、梅花。廊上悬挂的斗方也有许多被摘下来了。
看来李骧倒是心急。这对他是件好事。他脚步轻快地走过去通报,被请进屋时才放慢脚步。李骧果然也在屋里。汤夫人戴着面纱坐在椅上,丫鬟在为她锤肩。李骧与叶思睿见礼。“叶大人思虑周全,对夫人十分体贴。”
“汤大人对叶某有提携之恩,乍逢突变,叶某理应前来道恼。”
“姓叶的!你装什么!”汤夫人声音尖锐,气息不稳。
叶思睿泰然自若,李骧也打圆场,“夫人伤心过度,有些疲惫了。叶大人,先来上柱香吧。”叶思睿便肃色上前,向灵位真心实意地行礼,敬了一炷香。
汤夫人冷眼旁观。敬香后,叶思睿说:“夫人乍逢突变,身边若是有亲人陪伴想必会好受很多,不知夫人娘家在何方?”
汤夫人发出一阵短促尖利的笑,“家在哪儿?我亲人不是都被你害死了吗?”
“夫人。”叶思睿不得不提高声音盖过了她,“叶某这么问完全出于好意。汤大人于叶某恩深似海,叶某有责任照拂他的遗孀。夫人若还有亲人在世,叶某愿请人护卫夫人和一应行李财物家去。若无亲人,叶某愿出资为夫人置办宅邸。”
“不用你在这儿假惺惺装好心!”
这次李骧出言了。“叶大人忠义之言,夫人也应该三思才是。李某虽不才,无缘与汤大人相识,却也十分仰慕他的为人,愿意同叶大人一同出资为夫人置办宅邸。”
汤夫人倒吸一口冷气,“你要赶我走?我不走!这是我的家!”
李骧面露尴尬,叶思睿适时出声:“夫人误会了。李大人也完全是一片好心。”才怪。“这里毕竟江北州州衙,李大人上任后理应移居内衙。李大人相比并不介意夫人居住此处,只是男女有别,他人之言不可不防。”
李骧连连点头。他一上任,就急着把前人留下的蔬菜植物和斗方换掉了,汤夫人霸占着内衙,他如何会不急?
汤夫人虽然冲动,却还会审时度势。“你们嘴上说得好听,不过是想赶我走!也罢,我一介孀居妇流,又有何可说?随你们想怎样吧!”她站起身,丫鬟便搀扶她回卧室。
她一走,两人同时松了口气。叶思睿彬彬有礼地说:“汤大人为国捐躯,此案定要追查到底。不知汤大人尸体勘验结果如何?本官可否一观?”
“我等会就派人给叶大人送去。”
目的已经达到,叶思睿不愿多留。“那就先告辞了。”
“叶大人留步。”李骧突然说。
叶思睿挑眉,“李大人还有何指教?”
李骧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吞吞吐吐地问:“叶大人对我……是否有什么误会?”
叶思睿饶有兴致地笑问:“李大人这话从何说起?”
“叶大人从前弹劾我的上奏我看过了。”叶思睿心头一紧,李骧仍是有些歉意有些害羞的笑,“叶大人恐怕误会了,董襄的事情,我的确不知情,后来上奏自请失职之罪。我觉得还是向叶大人解释清楚,免得引起误会。”
他换了更为谦逊的自称。只是这番话听到叶思睿耳里就变了味。这就是为什么那封弹劾无疾而终了。“李大人这么说本官就放心了。”他没有多话心思解释,顺着李骧给的理由说下来。“本官先行告辞。”李骧不再挽留。
回屋里,叶思睿长舒一口气。再次住进这州衙,如同步入樊笼。
郑淇不日就出发,带着孔泰平和叶思睿的公文向按察使复命。叶思睿只希望那位朱大人能尽快叫人审问孔泰平。李骧正式上任。州衙的官员对李骧很快就言听计从。至于对叶思睿,依然是像从前一样冷淡客气。叶思睿心里虽奇,却也不想和这些背着贪污罪名的人来往。依旧去找那位相熟的狄通判。他在那本账簿里鲜少见到狄通判的名字,也许是他地位卑微,州衙通判人数众多,也许是巧合。不管怎样,叶思睿很乐意跟他说说话。
一次请狄通判吃饭时,叶思睿不经意问起汤良工的死。狄通判唏嘘不已。“谁知道会发生这种事呢?虽然我也看不上汤大人,但是他也没有犯什么错啊!”
他娓娓道来。那日州衙休沐,汤大人一如既往在三堂办公。晚些时候,汤夫人屋里摆上饭,还等不到丈夫回来,就叫小厮去请他,然后小厮就尖叫着回来了。
“汤大人是怎么死的?”
狄通判显然十分熟悉,“被刀扎死的。短刀,短剑或者是类似的利器,扎着要害了,血流的到处都是。凶器被带走了。”
“一刀毙命?”叶思睿悚然。李骧差人送来的验尸单写的潦潦草草,最后也只有一个刀伤致死的结论,全无细节描述。
“正是。”狄通判连连摇头叹息,“也不知道我们汤大人是得罪了什么人。”
叶思睿也跟着唏嘘。汤良工啊,应该得罪了不少人。他看气氛正好,又试探着问。“老哥啊,为何这州衙之中众人都看我不顺眼,你可知道原因?”
狄通判说:“这也不怪你,谁叫我们那位好知州偏是个铁面无私,不通情理的木头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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