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告。”还是没人喊请进。
咦?没人吗?苏晓原像阿里巴巴对着藏宝洞喊不出芝麻开门。忽然被谁拿胳膊肘撞了一把,回头一看,是个抱着两沓子试卷的女生,高高的单马尾,嫌他挡了路。
“你进不进啊?”她把怀里的卷子往上抱一抱,“推门啊你倒是,门又不锁。”
“噢……噢,推门。”苏晓原愣了,原来一中不需要喊报告。他这才敢直接拧门把手,轻轻喊人:“请问王老师在吗?”
“你进去啊,挡着门你当门神啊。”可能是怀里的东西托不住了,女生很急地往里走。苏晓原动作慢,也不好说什么。从前他去班主任的办公室简直像众星捧月,每一科的老师都喜欢他,现在进来完全是个透明人,不知道该找哪一桌。
办公室不大,是数学组,桌上都是数学辅导材料。苏晓原先看了一圈,有那个女生带路,老王简直太好找了。
因为这就是他班里的学生。
“王老师好,我来拿9班的数学作业。”声音小,却清清楚楚的,我,9班,数学作业,三个重点一个都不少。苏晓原也是倔得厉害,身体越弱越不认命、不服输,越没人看得起他,他越要往高了蹿。
老王是返聘的特级教师,又是年级组长,桌边已经坐了两个学生,加上后到的女生,正临时给三个尖子生开小灶。
“嗯?”他抬头看了看,眼熟。“噢,你是9班那个新生啊?”
“是,我们班的班长说了,数学课代表我当。”苏晓原才来半天,按理说和9班没建立好什么感情深度,但是他拔尖儿习惯了,不觉得自己比眼前三个开小灶的尖子生差。
“嘶……你叫什么来着?”老王继续低着头,用笔代口,在模拟试卷上画解题思路。
“苏、晓、原。”他真想看老王在卷子写什么,可又觉得真偷看了是没出息,“您说9班今天留两套卷子,我来拿。”
9班,三个低头看题的学生瞬间抬起了脑袋,把苏晓原打量了一下。什么都没说,可他们的眼神又把所有的话说了,对新分出去的这个9班充满好奇。但这绝对不是好的好奇,是好奇9班的人能烂成什么程度,又是怎么来拿作业的。
“你们等我一下啊。”老王对1班的态度明显不一样,眼尾纹里夹着的都是关爱。教师行业伟大,可当教师的都是普通人,总有一碗水端不平的时候。他从桌旁的偏柜取出几沓子雪白的试卷,翻了翻又放回去,拿错了。
这套对9班太难。老王换了两套,交给苏晓原。“8张卷子,写去吧。”
苏晓原不走,怎么都不走,他快速浏览一遍,卷子应该是老王自己出的题,于是不死心地问:“王老师,我数学成绩不错,韩老师说我能用您1班的……”三个低头做题的尖子生又抬头了,把苏晓原的话生生逼慢了半拍,“……的数学卷子。”
1班的尖子和9班的尖子,狭路相逢,终不能幸免。
老王不抬头地招手:“先做去吧,行不行我说了算,她一个教语文的。”
拒绝来得太快,苏晓原没有防备,他只认识一个韩老师,又太想要好卷子:“可韩老师说……”
“她教语文的,能管你数学吗?”老王声音一下变大,把办公室里的气氛拉到了凝固点上,还想起他上课打篮球的过错来,“卷子给你了,你就先拿回去做!真成绩好,我还能耽误你不成?别整天没学会走路就想跑,你要真行,明天起数学课搬桌子到1班来上!你不来我都求着你来!”
张钊和陶文昌送空餐箱下楼,搂着说脏话:“干,你丫别瞎说啊,什么冒不冒水儿的。”
“真的,不信你下回看。”陶文昌身上有体特生所有毛病,别看队友天天搂搂抱抱,对男生之间的真暧昧就特别恶心,“丫就是一典型例子,提醒咱们别做舔狗。你瞧祝杰丫对他好吗?就当个下人使唤。招女生喜欢你得学会拒绝,舔狗舔到最后一无所有。”
“滚你大爷的,谁他妈当舔狗啊,我这辈子也不可能舔的。”俩人比着迈台阶,张钊先一步冲进教室,撞上了苏晓原,“干,你站门口干嘛?挨批了吧,就说让钊哥陪你去。”
苏晓原抱着基础试卷,忘了自己是怎么逃出办公室的。他脸皮特别薄,从没叫人大声喊过,自尊心瞬间接不住王老师的话,像被人撵出来的私生子,见不得光。
“怎么了啊?”张钊看他脸都憋红了,很像仙鹤头上一点红,“叫老王给骂了吧?”
“你胡说,谁说……我叫老王给骂了。”苏晓原还不承认,撇着一只外八字的右脚,而他擦肩而过,“咱们班的卷子是现在发,还是放学的时候发啊?现在发的话放学前能写完,不然只能晚自习再写了。”
张钊猜都猜的出来他是被老王给修理了。老王那个人吧,虽说有毛病,可是只认成绩。你成绩好,你在班里横着走他都鼓掌。“数学课代表是你又不是我,你想什么时候发就什么时候发呗。老王那人挺不是东西,别怕啊,后天上课钊哥帮你怼他。”
苏晓原以为他真要怼,小脸的神色都慌张了。他从前哪儿见过敢和老师叫板的学生,担心张钊惹麻烦:“别,你这样儿顶撞老师不好。卷子我还是现在发吧,大家抽空写完,晚上还能多做几套模拟。”
说完他按照从前的规矩,数好每一组人数,卷子理好,放在了第一排的课桌上。再慢腾腾地走上了讲台,拿起那根被用了一半的白粉笔,在黑板左下角特别认真地写上字,用大方框给框起来。
数学作业:基础试卷两套,后天上课分析。
不仅是张钊,连陶文昌都看傻了。人有脾气,字如其人很纤秀。干什么都特认真,就这股认真,是9班学生里不可能有的,让他一下脱颖而出。
“你俩……你俩老看我干吗啊?”苏晓原退了半步,讲台才一个台阶的高度,他不敢下了。下台阶动作幅度大,右腿承受不住半身的缺项要更明显。而且张钊总盯着自己的腿看,像研究什么,怪瘆人的。
张钊确实是在看他,不仅看腿,看他外八字的那只脚,看他脚上穿的飞跃球鞋,还看他身上升起来的肥皂泡儿。眼神好似一根针,一扎一个准儿,扎了还想再扎。
“我看你……”张钊觉得说出来显得自己忒不要脸了,说什么?说我看你身上冒泡儿了?还皂角味儿的?
“我看你写粉笔字不错嘿,要不……你抽空把板报给出了吧。年级还评分呢,你看咱班谁像会出板报的啊?”张钊拿临时正班长的身份压他,“我班长,我说了算,明天下午你留下做板报吧。”
“我不想做。”苏晓原一动不动站着,不了解张钊的霸道,还以为有得商量,“你找别人行吗?我想去要1班的卷子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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