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钊那点说不出口的虚荣心立马膨胀起来,太值了,累死都值。“你要喜欢我还有,家里多得是。”他也不是嘚瑟,就是单纯想和自己在意的人显摆,我学习不行,但我别的方面能让你刮目相看。
“我……我跑过好多场比赛呢,市级、省级都有,你要喜欢的话我都送你。”
“那不行,你的奖牌我收着算什么啊。”苏晓原两只手拿奖牌,像捏着一块金色旺旺雪饼,“我有这一个就够了,往后没事的时候……我拿出来看看,心里……”
“心里怎么着?”张钊追问,问完发觉自己太彪了,赶紧往回收,“……你有事没事都能拿出来看,我家里真的好多呢,都让我妈收着,她说……她收着。”
电影开场,光线暗到看不清对方的脸,只能看到对方的眼睛、脖子、锁骨、手。
苏晓原发觉中间的扶手没了,扭搭着屁股往旁边躲了一下。“你妈妈是不是每天都看啊,这么多的金牌,要我,我就天天看。”
张钊的手心着火一样热。“咳……也不是,我妈那人特别烦,什么都管着,一点儿自由都不给。叨叨完我就叨叨我爸,成天叨叨叨。”
“我大姨也什么都管……”苏晓原低头摸奖牌,怕抬脸对上张钊的注视,“你妈妈,是不是特骄傲啊,可你怎么不考二级运动员呢?昌子说……说你成绩够,妥妥的。”
“不愿意。”张钊吸了一口美年达,不行了,身子也着火了,他连个正儿八经恋爱没谈过,现在脑子里过电一样,一万个想法往外冲,“骄傲应该算有吧,是吧?毕竟你钊哥这么能跑,这双腿,是吧?运动健将。我这人,生下来就为了跑,静不下来。往后……我带着你跑。”
苏晓原右腿一疼,不是真正的生理痛,这条腿早就不疼了。“我不跟着你跑……万一,我是说万一,你发现自己突然跑不了呢?”
张钊想了想,不知道怎么回答。因为他就没想过这个问题,跑步,从小就是他脑门儿上的箴言,活到老跑到老的。
“不可能!我不可能跑不了,活到多大我跑到多大。不让我跑步?除非死了。”
“那万一……”苏晓原一愣,张钊的语气不像是开玩笑,“万一你瘸了呢?”
“诶,你可别咒我啊,你才瘸了呢。”张钊好不容易挪走了扶手,现在拿膝盖碰了下他的腿,略略皱起眉头,“可万一……万一我要是哪一天瘸了,绝对谁也不会告诉,自己麻利儿收拾行李。”
“收、收拾行李干嘛啊?”苏晓原磕巴了。
“找一个谁也不认识的地方,躲一辈子。”对一个生而为跑的男生,瘸了腿的痛超过死亡。张钊稍微想象了一下扶着拐的自己,干,还真不如死了。
“哦……”苏晓原手里的奖牌变得格外烫手,像个笑话,笑他明明就是个瘸子,还以为摸了人家的第一名就能跑。
他想带着自己跑,有多甜蜜就有多讽刺。
“你是不是……”苏晓原鬼使神差地问,“看不起瘸子啊?”
张钊的右手蠢蠢欲动,想去抓一下,抓一下就敲定了自己的魔障,就知道这两个月到底受不了的原因是因为烦躁,还是因为一个人。“也不是看不起,反正我要是个瘸子肯定不会再出来丢人。走路都走不顺当还能干嘛?你想象一下,我要是个瘸子,还能给你跑5000米第一吗?我连操场都不去,丢不起那个人。”
“别瞎说,你又不是瘸子。”苏晓原看到一只大手在靠近,要是十分钟前,他或许还有勇气碰一下。
“是,我又不是瘸子,你也不是,想那么多干嘛。”还差1厘米,张钊的小指头轻轻刮了一下,碰他无名指的指甲盖,“你放心,我往后跑步注意安全……我瘸不了。你要喜欢这些奖牌……”他彪得很,抓到了就紧握不放,“你喜欢,我再去跑!”
苏晓原立马抽手,心里又酸又疼。“你先别抓我。”
张钊当真一点儿经验都没有,要是陶文昌,肯定能看出苏晓原是急了,而不是害羞或者欲擒故纵。“我他妈可能出问题了,老想抓你,想带你骑自行车,想带你一起跑步,你说我怎么办?”
“松手吧。”苏晓原扭着肩膀要甩他的手,他想带着自己跑,可自己是个真瘸子,“你这样儿像个流氓……你别抓我!”
张钊这才看出不对,可他还是没松,死死摁着那只手,像摁着最大的那个肥皂泡儿。“我不是流氓……我就是……我就是喜欢你。你不是说会跑的你都喜欢吗,往后我为你跑比赛去,行吗?我知道你也……”
苏晓原没听完,奋力拨开先站了起来。好在后面就一排,只有几个男人不满。他来不及顾忌,只想逃,顺着台阶上的荧光灯往外逃。一边走一边摸着墙,再狼狈也维持着正常的假象。
假的,都是假的,自己根本就是不正常。还装,装有什么用,什么用都没有。
“苏晓原!”张钊傻不愣登跟着他站起来,不懂自己什么地方没做对,他高,这一下子起来挡了好些人,那些人骂他有病,他也顾不得回嘴,拎起包就往外冲。
一个走路不稳当的人跑不过体育生,苏晓原刚走出播放厅就被逮住了。
“晓原你别走!”
“你别抓我……我想回家。”
工作人员听见动静往这边探头,张钊只好拉着人往洗手间走。“你回什么家啊,我一会儿给你送回去!”进了男厕所,张钊还抓住不放,又怕里头有人方便,说话不敢大声,“你跑什么啊,我不就……抓了你手一下。我就是想告诉你……我,张钊,喜欢你了。我不知道怎么办,你别跑,咱俩谈谈。”
“谈什么?”苏晓原还攥着张钊的奖牌,“我……其实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别理解错了。”
张钊一开始没想通什么叫理解错了,想通之后的难受劲儿不亚于冲刺最后200米。他含着胸,像个认错的孩子。“什么叫……我理解错了?”
苏晓原不说话,他不想骗人,骗不了自己说不喜欢他,也含着胸,像犯了弥天大错,点一下头都覆水难收。上一回这么绝望还是知道自己会喜欢男生。
“你对我,是不是那个意思?”张钊难受得口干舌燥,胸膛剧烈地一起一伏,跑步都没有这么痛苦过,“你……你不喜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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