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在此时,只听得山道上脚步声响,两人并肩上山,正是岳不群和岳灵珊父女。令狐冲一见又惊又喜,忙迎将上去,叫道:“师父,小师妹,你们又回来啦!师娘呢?”
岳不群突见令狐冲精神健旺,浑不似昨日奄奄一息的模样,甚是欢喜,一时无暇寻问,向不戒和尚一拱手,问道:“这位大师上下如何称呼?光临敝处,有何见教?”
不戒回答:“我叫做不戒和尚,光临敝处,是找我女婿来啦。”说着向令狐冲一指。他是屠夫出身,不懂文诌诌的客套,岳不群谦称“光临敝处”,他也照样说“光临敝处”。
岳不群不明他底细,又听他说什么“找女婿来啦”,只以为有意戏侮自己,心中恼怒,脸上却不动声色,淡淡的道:“大师说笑了。”见仪琳上来行礼,说道:“仪琳师侄,不须多礼。你来华山,是奉了师尊之命么?”仪琳脸上微微一红,自然不可说是爹爹拉着自己跑来娶令狐大哥……“不是,我……我……”
岳不群见这小尼姑半天说不出话来,也不理她,忽而见到令狐冲身后的田伯光,大怒道:“田伯光,哼!你好大胆子!”
田伯光八字胡竖了起来,哼哼道:“我跟你徒弟说得来,也用不着多大的胆子。”
岳不群哼了一声,说道:“哼!你既知此人积恶如山,怎地不拔剑杀他?就算斗他不过,也当给他杀了,何以贪生怕死,反而和他结交?快去杀了他!”
不料令狐冲却说:“师父,这位田兄已答应弟子,从此痛改前非,再也不做污辱良家妇女的勾当。弟子知他言而有信,不如……”
岳不群厉声道:“你……你怎知他言而有信?跟这等罪该万死的恶贼,也讲甚么言而有信,言而无信?他这把刀下,曾伤过多少无辜人命?这种人不杀,我辈学武,所为何来?珊儿,将佩剑交给大师哥。”岳灵珊应道:“是!”拔出长剑,将剑柄向令狐冲递去。
令狐冲深知田伯光向来为非作歹,可他已答应自己不在做那些坏事,再说自己与田伯光已结拜为兄弟,如今要拔剑杀兄弟,着实不义。于是他持剑扑的一声,长剑插入了自己左边的小腿。
众人被这一幕惊到,仪琳赶紧上前,将那剑拔了出来,扔在一旁。却见岳灵珊上前拾起长剑作势要上前击杀田伯光,可被岳不群阻挡,左手随意一拍,长剑嗖的一声飞向田伯光,似要穿胸而入。
不戒和尚见此,脱下鞋子便向那长剑掷去,那长剑被击中,堪堪偏过田伯光的脑袋,带下几缕头发,插入树木之中。
田伯光被这急来之景惊得一动不动,大和尚也很尴尬,按理说这长剑应在田伯光身前两尺处落下,竟然……可见自己为令狐冲疗伤耗尽了内力。
岳不群见这和尚如此本事心下一惊,再者那人救了自己的徒弟,也不好多加责怪。
不戒和尚接过仪琳抛来的鞋子,穿上,一边说道:“小女婿儿,这就走罢。你师妹俊得很,你跟她在一块儿,我可不大放心。”
哪知仪琳一听,气红了脸,“爹,你又胡说!”转身跑走了。
大和尚左右不是办法,只好追着小尼姑跑了。“仪琳!仪琳!等等爹啊!”田伯光也不好多留,跟在大和尚后面,灰溜溜地逃了。
岳不群对这个大弟子一向钟爱,见他居然重伤不死,心下早已十分欢喜,刚才他假装跌倒,自刺其腿,明知是诈,只是此人从小便十分狡狯,岳不群早已知晓,也不十分深究,伸手说道:“书呢?”
令狐冲见师父和师妹去而复返,便知盗书之事被发现了,师父回山追索,此事正是求之不得,说道:“在六师弟处。小师妹为救弟子性命,一番好意,师父请勿怪责。但未奉师父之命,弟子便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伸手碰那秘笈一碰,秘笈上所录神功,更是一字不敢入眼。”
岳不群微笑道:“如此甚好。那不戒和尚疯疯癫癫,内功倒甚是高明,是他给你化解了身体内的六道邪气么?现下觉得怎样?”
令狐冲道:“弟子体内烦躁尽消,种种煎熬之苦也已除去,不过周身没半点力气。”
岳不群回答:“重伤初愈,自是乏力。不戒大师的救命之恩,咱们该当图报才是。”
……
令狐冲带着岳不群与小师妹来到正气堂边的小舍内,向内望时,只见陆大有直挺挺的躺在地下不动。岳灵珊大惊,令狐冲却笑道:“师妹勿惊,是我点倒了他。”岳灵珊拍拍胸脯:“倒吓了我一跳,干么点倒了六猴儿?”令狐冲回答:“他也是一番好意,见我不肯观看秘笈,便念诵秘笈上的经文给我听,我阻止不住,只好点倒了他,他怎么……”
突然之间,岳不群“咦”的一声,俯身一探陆大有的鼻息,又搭了搭他的脉搏,惊道:“他怎么……怎么会死了?冲儿,你点了他什么穴道?”
令狐冲听闻陆大有死了,惊得差点昏了过去,磕磕绊绊答道:“我……我点了他……檀中穴……”
“什么?你点了他死穴?书呢?”
令狐冲在床上找了找,竟然不见《紫霞秘籍》,伤心道:“弟子点倒他时……记得见到那秘笈翻开了摊在桌上,怎么会不见了……弟子生怕重伤之余,手上无力,是以点的是膻中要穴,没想到……没想到竟然失手害死了六师弟……”
言毕,竟然持剑便往自己脖颈上割去。
岳不群伸手一弹,长剑远远飞开,说道:“便是要死,也得先找到了《紫霞秘笈》。你到底把秘笈藏到哪里去了?”
令狐冲心下一片冰凉,心想:“师父竟然疑心我藏起了《紫霞秘笈》。”呆了一呆,说道:“师父,这秘笈定是为人盗去,弟子说甚么也要追寻回来,一页不缺,归还师父。”呆呆的瞧着陆大有的尸身,大声道:“师父,弟子今日立下重誓,世上若有人偷窥了师父的《紫霞秘笈》,有十个弟子便杀他十个,有一百个便杀他一百个。师父倘若仍然疑心是弟子偷了,请师父举掌击毙便是。”
岳不群心乱如麻,当下听令狐冲如此说也不好发作,只是摇头说道:“你起来!你既说不是,自然不是了。你和大有向来交好,当然不是故意杀他。那么这部秘笈,到底是谁偷了去呢?”
令狐冲见到陆大有尸体的脸孔,忍不住又悲从中来,寻思着,师父对我起疑,辩白也是无用,说什么也要将这件事查个水落石出,那时再行自刎以谢六师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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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德殿。
杨莲亭跪在黑亮的大理石地砖上,膝盖搁着阴凉刺痛,脑袋磕在伏于地的手背上,豆大的汗珠顺着指缝印湿了地面。
东方不败倚在宝座上,扫了眼伏于地上的人,轻嗤一声,冷声道:“本座的庙太小,似是容不下你这尊大佛了。”
起初听闻教主带着李慕白回到黑木崖,杨莲亭心中是万分欣喜的,自然以为教主会命那小白脸将解药交出来,毕竟自己如此得力,想来教主也不会让手里利剑的生死攥在了他人手心。然而令他万万想不到的是,那小白脸竟堂而皇之的住进了教主的寝殿,二人关系似乎比之前有过之而无不及,没有丝毫嫌隙。如此一来,那生死符解药之事怕是有变,而自己的性命也危在旦夕。
杨莲亭闻之一颤,颤颤巍巍地答道:“属下惶恐,教主容许属下为教主驱使已是天大的荣幸,属下莫不敢做出有悖教主之事。”
“哦?蒙杨少盟主不弃,屈身在我神教,自然也是本座的荣幸了。”
头上的话语响彻如雷,震得杨莲亭眼珠大瞪,额头死死贴在地上,咽了口吐沫,似要将逃出来的心咽回去。“……东方不败知道了……是那个小白脸说的……想不到东方不败还真信了……还是……还是试探?”
“教……教主,属下冤枉啊,不知是何人竟敢诽谤属下,属下断然……断然不是什么少盟主啊……”
杨莲亭脑子里飞快地思考着对策,在东方不败面前,说一百句谎言也圆不过前一句,与其编造,倒不如说实话……
“属下……属下的娘亲,就是被左冷禅那厮给害死的啊……属下的娘亲她……她当时怀有身孕,被左冷禅给掳去了,自娘亲生下属下就不明不白地给害死了。属下断然不敢为那杀母仇人祸害教主啊,属下……属下加入神教,就是为了能够手刃仇人,以报杀母之仇啊……”杨莲亭的脑门磕在地上,“咚咚咚”,闷响一声大过一声,转眼已是头破血流,失血过多,一时不支,竟倒在了地上。
教主瞧着晕死过去的杨莲亭,不为所动,小白所说的必是真的,而此人吐一半留一半,竟还与任我行扯上了关系,在没理清关联之前也只好留他一段时日……
“呵,晕得真是及时。”
“我觉得他说为母报仇之事应不是假的。”身侧传来一声清音,不知何时李慕白已到了东方白身边。
东方白拉过她的手,挨着自己坐下,地上的人已经被拖了出去,四下无人,东方白倚在小白怀里,逗弄着她的手指,捏了捏,说道:“我是不信杨莲亭能是那个老东西插·进来的钉子,老东西那时沉迷于练就吸星大法当中,分心出来防着其他老家伙已是不及,不然也不会用我的手治住他们,还有闲心在我背后敲钉子。”
“他要为母报仇是真,想必也是要灭了嵩山派,加上抛弃他们母子的岳不群,倒是与你‘一统江湖’的口号相得益彰。你说那家伙怎么就撇下你投了任我行呢?”
怀里的人明显听出了赤·裸裸的调侃之意,挣脱了她的怀抱,翻过身撑在她肩上,盯着李慕白道:“小白,你是嫌弃我不思进取,不理教务,让杨莲亭的仇报不成,于是背叛本座去投任我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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