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族越大,腌臜事越多,钱盟很清楚周家没几个正常人,他以为周向晚的画风已经很不对了,直到他见了周自横。那时周自横才十五岁,雪白的小脸上架着一副大大的墨镜,一圈哑黑色的皮革颈环套在脖颈上,粉衬衫,黑色九分裤,微微仰起头像疯子一样盯着他笑,实在是瘆人。两人对比起来周向晚居然算得上是那种衣着朴素,且精神正常的选手。
不多时,周自横来了——是从房顶上跳下来的,一手扒着屋檐,光着脚轻飘飘地落了地。
钱盟又震惊了。三年过去了,周自横长高了许多,但他的品味没有任何变化,墨镜,颈环,粉外套,唯一不同的是,他戴了一对耳机,感觉更瘆人了。
“喵~”周自横板着脸对周向晚叫了一声,不萌不可爱,反而令人心生不适。他喉咙好像受过伤,声线极嘶哑尖锐,就像拿着铁钉使劲儿划玻璃发出的声音一样难听。
周自横叫完,也不管周向晚会不会给他回应,双手插在兜里,喝醉似的左摇右晃地走了,奇的是明明没见他怎么走,偏偏速度很快,跟鬼似的,仿佛一眨眼就要飘没了。
周向晚走在周自横旁边,考究地盯着他的侧脸,周鉴林的一众私生子质量参差不齐,什么妖魔鬼怪都有,周向晚最看得起周自横,长得不错,人也有手段。上辈子萧锦河对他说周鉴林的小孩只剩下他一个,其实并不准确,因为半年后,他死于一场蓄意策划的车祸,而看起来疯疯癫癫的周自横才是活到最后的人,按法律,偌大一个周氏,不费功夫都落在了他手上。
要说谁是幕后黑手,周自横嫌疑最大。前世,周向晚一直没怀疑他,是因为周自横这人虽丧心病狂,手段极狠,但却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恋爱脑,迷上了个开农家乐的老男人,爱得死心塌地,掏心掏肺,砸了不知道多少钱才追到手,在周向晚苦哈哈地戴着绿帽孤枕难眠的时候,周自横已经喜提土味老板娇妻之位,甜蜜蜜地环游世界去了。不过现在,周自横还未成年,是个单身狗,在周家的日子也不好过。周向晚把他叫过来,一是真的迷路了,二想观察观察周自横,看他有没有灭门周家的苗头和实力。
三人穿过交错的回廊,跨过三道大门槛,期间周自横一直在哼歌,不知道是什么鬼调,哼得相当自信,听得让人想自杀。
周向晚缓缓道:“有话好好说,别唱歌。”
周自横顿了顿,嘶哑道:“周袍辉也在。”
周向晚啧了一声,周袍辉绝对是他在周家最恶心的人。他妈现在算是周鉴林半个老婆了,他浑身都充盈着一股小人得志的恶心劲儿,别人打个一两次差不多也怕了,就周袍辉,越打越来劲儿,拼命往他面前凑。
周向晚站在门口,周袍辉尖细的声音从透过门缝传出来,“你们知道周少他妈死的时候,还给爸爸打电话了,真可怜啊,要是爸爸当时不挂那通电话的话,周少现在也不会这样的……”
钱盟一听,惊恐地抢步上前,抱住了周向晚大腿,低声道:“卧槽,周少你冷静!”
周向晚:“……”叹了一声,道:“钱盟,你别像出门遛狗没栓绳似的,我没事,有事也不会冲出去咬人。”钱盟忐忑地松开周向晚大腿,周向晚四下看看,往嗣堂的方向走去。
和前世一样的时间,一样的地点,一样的话,如果是巧合也未免太巧了,这话显然就是掐着点说给他听的。周向晚嘴上说着没事,但在心里合计一通,今生前世加在一起,今天得把周袍辉做成烤肠才解气。
屋内坐着十几个人,围着长桌而坐,周袍辉面对着门,看见周向晚的身影在黄色的油纸上一闪而过,他微微一笑,心想这下周向晚不大闹一通才怪,只要他一闹,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
吱呀一声,门开了,却不见周向晚的身影,周自横哼着歌一晃一荡地进来了,周袍辉望见门口没人,心里一惊,脸上却挂着笑容,道:“大哥呢?你不是去接他了吗?”周袍辉的眉毛平直上扬,颧骨高高耸起活像两个大括号,是一副充满戾气的长相。
周自横戴着墨镜,也不知道眼睛在看谁,彻底无视了周袍辉,找了个远离众人的位置,塞上了耳机。
周袍辉的脸有一瞬间的扭曲,这一屋子里满满当当都是他的人,就算不是也是等着看好戏的,所以也不屑装了,厉声道:“我问你话呢!把他耳机拿下来!”
“是。周少。”
旁边有人应和,两人围着周自横,其中一人粗暴地扯下了他的耳机,扔在地上碾了一脚。
周自横这才仰了仰下巴,似笑非笑地重复:“周少?——呵。”周自横没说他呵的是什么,但周袍辉仿佛受到了莫大的侮辱,走近周自横,站在他面前俯视他,轻蔑道:“他也就占个名分,这一年整个周家都是我帮着父亲打理的……周向晚也就算了,你个野鸡生的杂种也配瞧不起我?!”
“是,我杂种,你纯。”周自横仰着头,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勾起嘴角嘶嘶地道:“你以为当个纯种舔狗就能继承皇位了吗?大清早亡了……”
“啪。”周袍辉气急败坏地扇了周自横一巴掌,挤出一个扭曲的笑容,“我真是不喜欢听见你说话。”
周自横墨镜被打歪,斜斜地挂在鼻梁上,他露出一口白牙,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周袍辉大怒,尖声道:“拿开水过来,给我灌他!让这贱种永远开不了口!”
周围人得令,屁颠屁颠地拿了个保温杯,滚烫的开水灌进杯内,冒出的白气氤氲了周自横的眼镜。周自横脸色不变,反倒是笑得更加厉害,泥鳅似的挣脱桎梏,满房间乱跑,他走位又骚又滑,还嘻嘻直笑,把周袍辉气得浑身发抖,站在桌上指挥人往周自横身上泼开水,周自横后颈被烫红了一大块,却仿佛没感觉似的,咧着嘴嘶嘶地笑。
周袍辉横眉怒目,趁周自横被堵在门侧,举起杯子就朝着他额头掷去,周自横头也不偏,疯笑着迎,不过,他也没地方躲,除了迎没别的法子。
杯子破风而来,在周自横的视野里越放越大,忽的眼前闪过了一抹极亮眼的红色,速度极快地擦过了周自横的脸,砰一声,红色铺天盖地在眼前张开,水珠在边沿炸开一朵朵水花。
水珠顺着伞面凌凌往下滴,伞囫囵转了一圈,水珠四散而出,凌凌有光,红色的伞微微往上,是一条优美下颌线最后是一张写满了“尔等屁民”的脸。
周袍辉心想:“终于来了,周向晚。”
红伞如花开合,在周向晚手里自动收紧,众人这才发现他手里捧着一个黑如墨玉的罐子,不过成色再好,也掩盖不了它是一个骨灰罐的事实。
里面装的是,周向晚母亲的骨灰。周向晚前世最遗憾的就是没能接他妈妈的骨灰回故土,现在得偿所愿,骨灰盒踏踏实实的抱在怀里,心情前所未有的平和。
周向晚揣好骨灰盒,若无其事扫视了一圈,咋一见前世这些无端惨死的废物兄弟,心里还有些新奇,更何况,不相干的人很少能让他动气,他英国女王似的朝这些倒霉玩意儿招了招手,笑道:“一年到头难得见一面,都排好队,朝我妈鞠个躬。矮的在前,高的在后。不要急,每个人都有机会。”
众人:“……”
一室死寂,但气氛突然苏维埃了起来。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156 157 158 159 160 161 162 163 164 165 166 167 168 169 170 171 172 173 174 175 176 177 178 179 180 181 182 183 184 185 186 187 188 189 190 191 192 193 194 195 196 197 198 199 200 201 202 203 204 205 206 207 208 209 210 211 212 213 214 215 216 217 218 219 220 221 2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