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终于笑了:“张老师人很好,好人也是有好报的。”
“嗯嗯,外婆,我也这么觉得。”
唐宓的母亲在她七岁年去世,之后祖孙两人相依为命。
外婆虽然是农民,字都不认识几个,但她对知识有着朴素的认识——书是不可能不读的,不读书,一辈子也就陷在农村里了,连个翻身的机会都没有。从唐宓小时候开始,外婆就节衣缩食,供她读书。
农民能够挣到的钱也不多,无非守着一亩三分地劳作——堪称产出比最低的职业。但好在唐宓本人十分争气,或者正如别人所说,她天生是个读书的苗子,记忆力好,领悟力绝佳,从小到大,成绩都是翘楚,中考时考了全县第一,被前来招生的宣州实验中学的老师看中,去了宣州读书。
唐家村地处嘉台县的西南边,南北两面环山,东西两面邻水,是山美水灵的好去处。
但这美丽的地形限制了经济的发展,农村里也是空空荡荡,年轻人都外出去省城或者更繁华的地方务工,唐家村的很多田地就空闲了下来,经济发展跟不上,农民的生活尤其辛苦。但几年前,穿山隧道终于打通,宽阔的公路也在数年之后通到了唐家村,有限公路之后,经济也慢慢地发展了——然后村子里也开了会,提倡村民养鸭致富。
鸭肉和鸭蛋都比鸡肉鸡蛋贵一些,喂养得法的话,鸭子每天可以产一只蛋,年底还可以卖。外婆想着自家还有一个等着上大学的孙女,也活动了心思,她和村子里的其他人一样,年龄一大把了才开始学习试着养鸭子。
鸭子要吃稻谷玉米才长得好,考虑到现在村里空闲的地方也多,外婆就承包了地,多种稻谷养鸭子。几年下来,虽然有些波折,也慢慢养了三四百只。
养鸭致富的确是个不错的办法,唐家村地方灵,连养出来的鸭蛋都比别地大,每周都有固定的人前来收购。
鸭舍就在土楼的一层,平时非常吵,但是习惯了,也就不觉得。
夜晚十一点,唐宓躺在床上,听着最后一只鸭子停止了叫喊,也慢慢沉入了梦乡。
唐宓起了个大早,她准备去厨房给外婆做一顿早饭,可是没想到外婆已经在厨房忙碌起来了。晨光中,外婆的白发如此显眼。
“外婆你不用这么辛苦。”唐宓说,“我现在拿着学校的助学金。上大学之后也可以申请助学金,你平时好好休息吧。这些鸭子……不用再养了。”
外婆瞪她一眼:“不养鸭子,我这个老婆子还能去干什么?我哪有那么老,需要休息了?”
唐宓语塞:“我是说,可以少养点儿啊,不用那么辛苦啊。”
“你懂什么?”外婆不高兴了,“一只是养,百只也是养。养多少都是一样的。”
“这怎么能一样呢?”
“你干过几天农活啊?批评我了?”
唐宓哑然。外婆的执拗全村有名,从来听不进她的话。
“那,我放鸭子去田里了。”
在其他村人早就盖上了砖瓦房的时候,唐家祖孙俩的屋子依然破旧,为了养鸭子,外婆只保留了必要的厨房、睡觉的卧室和两间谷仓,剩下一楼的房间都改成了鸭舍。
清晨的阳光下,鸭子们也渐渐醒来了,唐宓打开鸭舍,鸭子们争先恐后一扭一扭地跑了出来。她背着背篓,赶着大白鸭进入外婆承包的那几亩稻田,几百只大白鸭很有秩序地、一扭一扭地跳到一望无际的碧绿稻田中嬉戏。
唐宓忍不住笑了,只觉得自己置身大草原牧羊。
唐家村种植水稻,一年二熟,鸭子几乎都是放在稻田中养殖的,白天就在稻田里吃虫子和杂草,晚上再赶回鸭舍里,回圈时喂一次就够。
清晨是劳动的时节,村民们都笑着跟她打招呼:“唐宓啊,回来看外婆啦。”
她自小在这个村子里长大,村民都很熟悉她。
唐宓一边围着围栏,一边微笑回答:“是啊。”
唐家村坐落于群山之中,山中泉水小溪无数,然后通通汇集到山下,形成了小河流,河边杨柳青青,美丽非常。她背着背篓走到不远处的溪水边,取出外婆的衣服,把衣服泡在山泉的凹处,然后在岸边坐下来,顺便翻开英语词典背单词。
隔壁的一婶戴着草帽从韭菜田里直起身来,笑着说:“果然是读书人,什么时候也不忘记看书啊。”
“二婶。”唐宓露出个大大的笑容,“多看看吧,我明年要高考了啊。”
“你成绩很好,又不用担心考试,哪我家个笨娃,明年就要考高中了,现在天天玩,都不知道他能不能考上好点儿的高中啊。愁死了。”
二婶家的“一娃”大名唐小刚,比唐宓小了两岁,和唐宓一起长大,两个孩子一直很是亲近。唐小刚并不是如他母亲所说是个“笨娃”,他现在在镇上的初中念书,学习相当不错。
唐宓说:“小刚在家吗?下午的时候我去检查他的作业。”
“那就麻烦你啦。”
“没事的,二婶,您平时帮助外婆,我感激您都来不及。”
“哎……”二婶放低声音,用一种隐秘的口吻道,“说起来,你在城里,见过你舅舅没?”
“没有。”
“你二叔不是在宣州城里打工嘛,我听你二叔说,你舅舅做官越做越大了啊!”
农村人大抵弄不清楚舅舅是做什么的,也只能模模糊糊说一句“官”很大了。
“二婶,舅舅的官再大,和我们都没有关系。”
“你二叔说你舅舅现在可厉害了,出入都是司机接送,一帮人上赶着巴结他,很威风啊。你二叔根本不敢跟他打招呼。”
唐宓没作声。她能想象一幕。
“我们这些村子里的老乡亲,卫东看不上也没什么可说的,但他可真是有了媳妇忘了娘,对你外婆、对你,真是狠心啊。”二婶又叹了口气,几乎是自言自语般感慨,你家穷,你外公又病……你外婆拉扯两个孩子,吃了多少苦?你妈为了供他读书放弃了上大学呢……卫东现在翻脸不认人,真够让人寒心的。”
听到二婶的叹气声,唐宓默然无语。
“唉,也轮不到我来跟你一个小孩子说这些……我这做长辈的也不像话啊。”
二婶说的事情,她很清楚。唐宓的外婆从来不是诉苦的人,家里的种种家丑也不会宣之于口,但小乡村里根本没什么秘密,人人都有眼睛,什么都看得清楚,什么消息也传得更快。她从小到大,都是听着这些故事长大的。
村子里的人看着祖孙俩相依为命,也是颇为感慨。若只是穷苦的话,倒也没那么值得同情,毕竟乡下的农民们,家境也都差不多,可唐宓家不一样,的的确确是出了一个人才的。唐宓的外公去得早,给外婆留下一子一女,外婆辛苦拉扯一子一女长大,吃苦受累供儿子唐卫东读书,考上了名牌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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