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出息的儿子,村里人都以为,唐家现在终于时来运转,可没想到事情变了。
唐卫东大学毕业之后很快结了婚,对方姓李,据说是很有名的某高官的女儿——当然,村民们不太可能知道高官是谁,但结婚之初,那个女孩在司机随从的护送下,金光灿烂瑞气千条地和唐卫东返回唐家村时,震惊了全村人。
这也是她唯一一次出现在唐家村。接下来的事情不难想象,她只在村里待了短短几个小时,当天就返回了城里,从此,再也没有出现在唐家村。
唐宓的外婆对此很宽容,儿媳妇出身太好,看到山村里的贫苦大概是被吓坏了——但是唐宓的舅舅在那之后,几乎也不回来看望母亲了。
唐宓上小学的时候,舅舅还回过村子一两次,给老母亲送点儿钱。
后来,再也没有出现在唐家村。
然而,关于他的消息还是陆陆续续地传来。
唐卫东大学学的机械专业,毕业之后进了一家汽车企业工作。有了夫人相助,唐卫东的仕途非常顺利,用了比别人更短的时间爬到了这家国企的高层。现在舅舅不过四十一岁,已经是一家资产百亿的汽车制造集团的一把手了。
二婶还在絮絮叨叨,充满感慨,唐宓已经没心情听下去了。
村里人现在提起舅舅,大约是既感慨又鄙夷的。感慨来源于羡慕,在朴素的农村人看来,唐卫东现在这么出息是让人羡慕的,若是可能,村民们都希望跟着他沾点儿光。当然,村民们也知道这不可能,他连帮帮家中六十多岁的老母亲和父母双亡的外甥女都不肯,更何况其他人?没能力帮忙是一回事,有能力却袖手旁观是另外一回事——所以村民们都说,只可怜唐宓外婆,辛苦多年,养了一只白眼狼。
这就好比中了五百万的彩票之后才发现,自己弄丢了彩票。
外婆从不对唐宓抱怨唐卫东的任何事,但随着唐宓年龄增长,根据她自己的观察,村里人的各种议论,关于舅舅的事情,唐宓也了解得八九不离十,在心中形成了自己的观念和想法——很多从农村出去的人,恨不得早早洗刷掉身上的农民印记,对于那些不够光彩的过去,都不愿意提及。舅舅就是做得比较干脆的一类人。
在家里待了两天,唐宓又要回学校了。
走的时候,外婆带着唐宓回了屋,小心翼翼地从枕头下翻出一个小布包,慢慢翻开。
小布包里有百元大钞,也有几十块几块几毛钱的零钞。唐宓知道,这每分钱,都是外婆用一滴滴的汗水换来的。
外婆抽出三百块钱,递给唐宓。
唐宓早就猜到外婆要做什么,只是笑眯眯道:“外婆,这是做什么?学校有给我助学金,一个月八百,我根本用不完的。”
“马上就是十月份了,天气就要变了,你拿钱去买点儿衣服。”
唐宓说:“我有钱买衣服的,我每个月还剩下钱呢,再说去年的衣服还可以穿的。”
“每年都要买点儿新衣服才对。”
“没事啦。”唐宓指了指自己的脸,大言不惭道,外婆,我像你,天生丽质,身材又好,穿什么都好看。”
外婆没忍住,笑起来:“厚脸皮,哪有你这样夸自己的?”
“我就是厚脸皮。”唐宓笑眯眯的,从外婆手里拿了一百块钱,剩下的两百又包回去。
“外婆,钱你留着,给自己多买点儿好吃的。外婆你好好养着身体,别太累了,把鸭子卖掉一大半,养几十只就可以了。”她说,“舍不得用钱的时候,你就想啊,我还有个好孙女,以后要赚大钱的。我要活到九十岁,跟着孙女享福的。”
外婆微微笑了,眼睛里都是光。
“好啊,我记住啦。”
回去和来时一样,在路边拦回嘉台县城的中巴车就可以了。和每次一样,外婆在田间对她挥挥手,看着她上了车才回去。
外婆今年六十四岁,虽然腰板还直,但毕竟还是老了,背影佝偻,走路的脚步也不如以往稳健,踩在低矮不平的田埂上,有些蹒跚。
就像每次离开时一样,唐宓从车窗里探出头去,脸上挂着大大的笑容和外婆挥别。但汽车总是要走的,“呼呼”叫着拐了个弯,终于把唐家村甩在了身后。
唐宓坐回位子上,慢慢红了眼眶,她怕人看到,默默把脸埋在了手心。
|第四章|针尖对麦芒
换了四趟车,一路周转,唐宓回到学校时大约五点半,恰好和严晓冬前后脚跨入宿舍。
丁霄霄不出意外地又带了许多的衣服和水果来,看到唐宓进屋,拎着一袋苹果放她桌上。丁霄霄咬着半个梨,含混不清地说:爸妈让我拿给你的。”
她和丁霄霄说了多次不要,但丁霄霄根本不理她,只威胁她如果她不要就把水果扔垃圾桶——唐宓只好说:“谢谢了。”
“不客气啦。你就是太见外啦,苹果又不值钱啦。”
严晓冬从袋里取出东西:“我听说,第一次月考的成绩出来啦。”
宿舍里哀号声一片。虽说只是一次月考,但毕竟是高三开学后的第一次考试,成绩出来了就预示着新的排名,名次表也决定了每个人在班级中的地位。
严晓冬的消息历来很灵通,徐露还是有些诧异:“这么快就出成绩了?老师们难道不过周末光顾着批改卷子了吗?”
“毕竟是高三了,老师们也会更辛苦。”
唯一没说话的关薇一言不发地放下书包,抱着书去了教室。
大家面面相觑。
“我劝过她别这样,她不理我。”严晓冬说,“谁去劝劝她?”
丁霄霄则嘟囔:“反正我不能去。”
她喜欢李知行的事被传得全校皆知,这事儿让她心中很不好受,这一两个星期来话少了很多。而让这件事扩散出去的罪魁祸首就是丁霄霄,关薇自然不会给她好脸色。
唐宓更不会去劝。从高一到现在,她们有很长时间没有认真说过一句话了。
徐露看到所有人把目光投向她,只好叹气:“哎哎,她的性格我是领教过了,我可不敢去说。更何况,说了也不管用。”
丁霄霄还是很费解:“其实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介意,喜欢李知行的女生那么多,又不差她一个,被大家知道了就知道了,为什么要这么生气啊?”
“不是这么简单啦,霄霄……”严晓冬说,喜欢其他男生也就罢了,可她喜欢的是李知行,偏偏又被人知道了,于是一下子沦为众矢之的。你们又不是没听到其他女生说她自不量力、痴心妄想,还有些话,都挺难听的,她觉得难过也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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