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无晏:“为什么?不想害无辜之人?”
徐有冥:“我早说过世上之事,皆有因果,现在做过的事情,将来总要还,天道说不公平其实也公平,身上背负的罪孽太多,永远不可能得到想要的东西,失败是注定的,若是自己能还便也算了,就怕还要身边人去还。”
乐无晏眨眨眼:“你的道理永远比我多。”
“嗯,”徐有冥道,“所以不必同情他,是他自己自食其果而已。”
“我同情他干嘛,”乐无晏撇嘴,“我同情时微啊,可惜时微永远都回不来了。”
徐有冥沉默了一下,道:“也未必。”
“未必吗?”乐无晏问,“仙女姐姐不是说他一直生不出灵根,便永远想不起来吗?”
徐有冥解释:“凡人确实凭空生不出灵根,他被打下凡间时,得到的惩罚也确实是永生永世只能转世为凡人,但罚与赏不矛盾,若是能做出让天道判断可以奖赏的事情,便会有赏,或许哪一世他又能重新生出灵根。”
乐无晏惊讶道:“如果可以这样,这些谢时故不知道吗?”
徐有冥:“知道,但很难,普通凡人,做一些微薄善举,在天道眼里根本无足轻重,要得到天道奖赏,必得是诸如改回一国国运这样的大事,即便谢时故能帮他做,也算不到他头上,且天道的奖赏是什么,从来说不准,或许最终得到的仍不是他们想要的东西,中间还会有无数的变数,若不成功,仍旧得入轮回,重新来过。”
乐无晏:“……可时微已经轮回了万年,每一世都受尽苦难,谢时故不想他再经历一次又一次同样的命运,所以这种虚无缥缈的法子,还不如直接抢凤王骨来得实际,他恐怕也不信任天道吧?”
徐有冥:“也许吧。”
但如果是他,哪怕再难,他或许都会尝试另外一条路。
乐无晏忽然又想到什么:“那不对啊,平息仙魔大战,差点连命都没了,怎么你们都没有奖赏吗?”
徐有冥:“平息仙魔大战,是仙人之责,身为天尊,更义不容辞,不会有赏。”
乐无晏:“那还是天道不够意思,这也太没道理了啊。”
徐有冥微微摇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数日之后,船抵中部大陆。
龙恬恬和宿留丰在临近极上仙盟地盘的一座城池里等他们,这地方不归属于任何宗门势力,城中往来借住的人不少,算得上一座大型城池。
一路进城,听得议论最多的事情,便是半月前星河岛屠魔大会上发生的种种。到处都是愤慨谴责谢时故的声音,说起乐无晏和徐有冥时则论调大变,更因他二人手里的照魔镜,对他们推崇至极。
“这些玄门修士,变脸倒是比翻书还快些,说这些也不觉尴尬。”
在茶楼里,乐无晏听得周围人对自己的吹捧,满心不屑。
将容笑道:“习惯就好,脸皮若是太薄了,哪能那么容易活个几千上万年的得道成仙。”
乐无晏:“就不知道有几分真心实意在里头。”
将容:“你还在意这个呢?”
乐无晏懒得说了,也罢,不虚伪那还叫玄门修士吗?
徐有冥刚收到怀远尊者送来的传音,道:“师兄他们明日就会到这里,之后其他门派的宗主长老们也陆续会来,再商讨讨伐极上仙盟之事。”
“太乙仙宗的门户清理干净了?”乐无晏问。
徐有冥:“差不多,内门弟子共清出夺舍邪魔修八百余人,外门弟子人数众多,要全部清理还需些时候,过程中生过几次乱象,邪魔修联手作乱,甚至还有其他宗门弟子帮忙,被众长老们联手按下了。”
乐无晏咋舌:“太乙仙宗内门弟子一共也就几万人,就有八百多被夺舍了的?”
“嗯,”徐有冥点头,“师兄他们也心有余悸,好在有照魔镜,才免除了这一次宗门危机。”
将容道:“这也不奇怪,太乙仙宗毕竟是天下第一派,我若是邪魔,也愿意找个太乙仙宗的弟子夺舍,从此仙途平坦。”
乐无晏还要说什么,耳边响起龙恬恬辨识度格外高的传音:“哥哥!你来了怎么不联系我们?”
他伸头朝窗外看去,龙恬恬和宿留丰就在楼下,正朝他们挥手,二人很快上楼来。
坐下后龙恬恬猛灌了一口茶水,再一抹脸:“哥哥你们总算来了,你要是再不来,我就准备去逍遥山找你了。”
乐无晏问:“出什么事了吗?极上仙盟那边到底怎么样了?”
“极上仙盟关闭了宗门结界,没动静,”宿留丰道,“但之前依附极上仙盟的那些中小门派都乱了,如那玄天宗,宗门之内竟也出现了邪阵,一个不小心踏进去,修为再高的都有去无回,已经死了好些个人了。”
徐有冥拧眉问他:“是与极上仙盟的主峰下一样的邪阵?”
“可不是,”龙恬恬没好气,之前差点折在那邪阵中,这事他还一直耿耿于怀,“不但是玄天宗,其他宗门也陆续出现了这种邪阵,我们怀疑都是那个疯子埋进去的,毕竟这中部大陆的宗门从前他都可以随便出入。”
将容也问:“他究竟想做什么?”
龙恬恬二人这才注意到这还有位女修在,且感知到她的修为竟不输徐有冥,皆分外惊讶,乐无晏随口给他们介绍了,他二人肃然起敬,连龙恬恬都难得恭敬,道:“我们也不知道,不过这两天那些宗门内已有消息传出,说只要那个疯子拿到凤王骨,他们就能无虞。”
乐无晏:“所以是谢时故拿中部大陆其他宗门来威胁我们,想拿到凤王骨?”
宿留丰道:“大有可能,他应该也是黔驴技尽了,才会用这样的阳谋。”
乐无晏闻言甚至气笑了:“他觉得我是傻子吗?”
那些跟他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宗门,之前还迫害过他的人,凭什么谢时故觉得能拿之威胁到他?
徐有冥眉头未松,将容却道:“你不在意,就怕人言可畏啊。”
极上仙盟。
谢时故闭关养伤,多日未出,秦子玉也没再走出过那间院子。
自前一次徐有冥无功而返后,谢时故再次加强结界,他便再收不到外边送来的传音。不知外头如今情形究竟如何,但他心知玄门来讨伐极上仙盟,不过是早晚之事。
谢时故的下场几乎已经在眼前了,秦子玉却放松不起来,心头像压着块巨石,让他日复一日的,愈觉喘不过气来。
天冷,外头下了雪,秦子玉站在窗边看了片刻,推门走去院外。
齐思凡是在之后过来的,数日不见,他来也非找秦子玉聊天,伸手递了一样东西给他。
秦子玉下意识去接,竟是那条金色发带。
“他说这是一件仙器,可做攻击之用,虽然在凡界用它没法发挥出全部威力,但比一般灵器强得多。”齐思凡道。
发带到秦子玉手里,温顺地缠上了他手腕。
低着头的秦子玉并未察觉,齐思凡眼中转瞬即逝的愕然。
谢时故曾说这条发带是他与时微的定情之物,除了时微,绝不会认二主。
发带被强制绑在他发间多年,直到几年前,谢时故来把东西拿走,乘兴而去、败兴而归,之后这条发带便被谢时故收了起来,他特地趁着谢时故闭关时去将东西拿来,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测。
但发带真正认了秦子玉时,依旧叫他错愕万分。
如果秦子玉才是时微转世……
如果秦子玉才是时微转世,那他失去的这四十年究竟算什么?他的父母已逝,所爱另嫁他人,他浑浑噩噩丢失的这四十年,谁能补偿给他?
那一瞬间,愤怒和仇恨几乎冲毁齐思凡的理智,明知道秦子玉也是无辜的,他却迁怒了面前之人,将要冲口而出的话生生忍下了。
秦子玉垂目看着那条发带,半晌才道:“这是他送你的。”
“我要这个没用,”齐思凡敛下心思,“我只是个凡人,用不了这个,你至少还有修为在。”
秦子玉心情复杂,他已经猜到这条发带是时微的东西,之前谢时故不知抱的什么心思,试图将之系上他发间,但没成功,如今这发带竟肯依附他了。
虽仙器、灵器品级越高,认二主的几率越小,又非绝无可能,难道是因为他习了时微的青禾剑法吗?
之前他才刚刚入门,发带不认他,如今他在这套剑法上略有心得了,所以这条发带肯为他所用?
秦子玉胡思乱想间,齐思凡提醒他:“你将发带藏好,他对这条发带不设防,关键时刻,这样东西是你对付他唯一的机会。”
发带滑过秦子玉掌心,他慢慢握紧,闭起眼,那夜谢时故说着“真到了那一日,还是你来杀了我吧”时,那个难以言喻的眼神,仿佛仍在眼前。
如果只能这样,……那便这样吧。
第145章
茶楼之内,乐无晏继续问龙恬恬他们:“那个邪阵,到底是什么样的,为何竟有这么大的威力?”
说起这个,龙恬恬又灌了一口茶,气不顺:“不知道,那阵法随机启动的,没有规律,每次出现的位置也不一样,一旦踏进去,周遭便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清,无论释出何种攻击,向哪个方向,最后都会返回自己身上,若是什么都不做,一样会被那阵法直接吞噬。”
宿留丰肯定道:“确是如此,当日在极上仙盟,若非仙尊及时出现,我二人只怕已凶多吉少。”
乐无晏心下惊讶,使攻击返回释放之人自己身上,这种手段并不少见,他也用过,无非要么改变所释攻击行进的路线,要么控制对方神识,使之产生错乱、攻击己身,这个邪阵会是哪一种?
将容也问:“你们攻击释出时,有听到风声或者其他动静吗?还是你们神识被控制了,产生了幻觉?”
龙恬恬嘟嘟哝哝地抱怨,说不清所以然,宿留丰道:“应该是后一种,离开那阵法之后,我觉得神识十分不舒服,或许确实被人在阵法中操控了神识。”
乐无晏:“天魔用的神识操控之术,谢时故竟然能将之运用到阵法上?仙尊你说呢,你当时怎么将他们救出来的?”
徐有冥却道:“我没做什么。”
将容和乐无晏同时一惊:“没做什么?”
“嗯,”徐有冥肯定道,“我去时很容易就将他们拉了出来。”
“不是吧?”龙恬恬分明不信,“真有那么简单,我们怎么会出不来?我修为本身不比你差啊,不在水里才被压制了而已。”
徐有冥懒得理他,爱信不信。
这事一时半会地也议论不出什么结果来,只能先算了。
之后他们找客栈落脚,一切留待过后其他宗门的人都到了再说。
翌日,怀远尊者率太乙仙宗弟子到此,再两三日,玄门百家陆续来人,在这城中的春风楼里齐聚,商议讨伐极上仙盟事。
中部大陆的各宗门中出现邪阵之事已然传开,来的这些门派宗主长老们脸色都不大好看,说到一起去围攻极上仙盟,便三缄其口,始终不表态。
可偏偏他们都是这中部大陆上的门派,若无他们配合甚至唱反调,想要顺利拿下极上仙盟这偌大一个宗门,并非容易事。
“你们到底什么意思?推三说四的想敷衍谁呢?是当真打算与谢狗同流合污不成?!”
有脾气急躁之人,忍无可忍,跳起来厉声质问。
乐无晏看了一眼说话的老兄,也是位大宗门的长老,说的这话深得他心,“谢狗”这称呼可再贴切不过了。
被奚落之人也有脾气暴躁的,当即反唇相讥:“那诸位倒是说说,我们该怎么办?你们不是这中部大陆的门派,自然不需要顾虑这些,就这半个多月,我们各门各派中都有人无端因那邪阵丧命,我们能不投鼠忌器吗?我们若是与你们联合起来反极上仙盟,宗门因此陷入万劫不复怎么办?”
立刻便有人附和:“就是,若是有破解这邪阵之法,让我们没有后顾之忧,我们自然愿意配合诸位铲除玄门败类,可如今这样,我们也没有办法啊!”
也有人趁势道:“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吧,他不就是想要凤王骨嘛,若是、若是我们谁手里当真有凤王骨,给他就是了,先将人稳住了,等他放松警惕,再徐徐图之便是。”
这话一出口,周围人的目光便纷纷落向了徐有冥和乐无晏,徐有冥沉着脸没出声,乐无晏只是笑,但不表态。
说起这个完全不出他们意料,怀远尊者来的第一日就已提醒过他们,一定会有人这么提议,将容说的“人言可畏”,指的也是这个。他们手里若有凤王骨,却不肯拿出来,这些人哪怕面上不敢多说什么,心里不定怨气冲天、怀恨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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