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思是他方才多加的酒和菜都不打算付钱,就是来蹭吃蹭喝的。
乐无晏的白眼也快翻到天上去,忍耐住了。
没人再搭理谢时故,余未秋继续叽叽喳喳地说自己这一路过来的见闻,又说到他刚到南地时,曾撞见了高阶邪魔修之事:“当时我们与他们交手了一场,冯叔将人打跑了,结果夜里他们竟还敢过来,那晚我没打坐,直接睡着了,睡得迷迷糊糊时,就觉后背生凉,脖子那里还能感觉到有阴气想要钻进我身体里一样,我想睁开眼但眼皮子仿佛被人黏住了,身体也动不了,幸好冯叔他们警觉,一晚上都在隔壁房打坐,察觉不对立刻出了手,但也没将人抓住,还是叫那邪魔修跑了。”
“后背生凉、脖子处有阴气入体?”乐无晏扬眉,他听着怎么觉得这般诡异?
徐有冥神色略沉几分,似有所思,但没说什么。
余未秋浑然不觉,还在绘声绘色说着自己跟邪魔修打斗的经历,对面谢时故忽然一阵笑:“这邪魔修是缠上余少宗主你了吗?就这一路上竟能碰上三回?”
余未秋愣了一下,他倒是没想到这一桩。
先前他只道自己运气不好,如今说来,还确实有点奇怪,为何他会一而再地碰上邪魔修?
谢时故接着道:“我看你以后出门还是叫人一直跟着吧,没断奶的娃,就别在外头瞎溜达了,你们仙尊也没空总盯着你,人还要看顾自己夫人。”
余未秋顿时又没好气:“干卿底事?”
谢时故嗤笑,没再理他。
乐无晏低声问身边徐有冥:“那邪魔修真是冲着这小子去的?”
徐有冥道:“不知道、不好说。”
乐无晏想想确实不好说,余未秋身上最值钱的东西,就是他的太乙仙宗宗主儿子的身份,与其说是冲着他去的,不如说冲着太乙仙宗去的还恰当些。
但是,那些邪魔修怎么敢?
余未秋大约也觉出说这个没什么意思,干脆岔开话题,讲起其他新鲜事,便说到了南地势力间的纷争:“我们来的路上经过一座城镇,是那镜音门的管辖之地,去的时候正巧看到他们在驱逐人,竟是要将城中天罗门的修士全数赶出去,两方还起了冲突,先前就听说镜音门和天罗门闹翻了,这是半点情面都不打算留了吧,不过说起来,他们不是儿女亲家吗?我娘说当年两派联姻时,结契大典办得可热闹,那可是空前绝后,如今竟然说撕破脸皮就撕破脸皮了。”
“这有何稀奇的,”乐无晏不以为然,“宗门和宗门之间,也与人和人之间一样,合则聚、不合则散呗。”
谢时故半杯酒下肚,慢悠悠道:“夫人这话说得有理,不过我却是听说过这两派闹翻的内因,还是与儿女之间的事情有关,痴情女子薄情郎,爱侣变怨侣反目成仇,当然这是表因,实则是积怨已久,因掩日仙庄、秦城这些地方的崛起,从前只由典苍宗他们三派把控的南地被另几方势力逐渐瓜分,他们三派内部因此生出了嫌隙,互相猜忌,便有了今日,不过若非这儿女情长之事,怕也不会这么快爆发,且一发不可收拾。”
乐无晏道:“盟主这语气听着,怎像是在幸灾乐祸?”
谢时故好笑道:“非是幸灾乐祸,只是有些感慨而已,痴男怨女的故事,哪里都少不了。”
乐无晏不想再搭理他,一直默不作声吃东西的秦子玉微微抬眼,视线触及谢时故身边人乌发间垂下的金色发带,顿了顿。
齐思凡也在不经意间抬起眼,平静目光掠过他,黑瞳里并无半分波动,再又移开。
秦子玉怔神一瞬,也挪开了眼。
他几人正吃着东西,徐有冥忽然眉头一拧,朝窗外的方向看去。
乐无晏问他:“怎么?”
却见他起身,丢出句“邪魔修”,已自窗口飞身而出。
谢时故眉头一挑,立刻跟了上去。
乐无晏脑袋伸出窗口去看,他二人已追着一抹黑影走远了。
……竟有这般能耐的邪魔修?
乐无晏心里想着事情,又坐了回去,秦子玉起身说要先走一步:“家里还有许多事情要忙,小叔方才传音让我回去。”
乐无晏摆了摆手:“你去吧。”
余未秋也立刻起身:“我送你回去。”
秦子玉就要开口拒绝,余未秋道:“连秦城都出现了邪魔修,还是小心点得好,我们结伴同行吧。”
秦子玉稍一犹豫,终于点头了,说了句“多谢余师兄”,他二人一起离开。
于是不过几息的工夫,桌上便只剩下乐无晏和齐思凡两人,乐无晏倒是不在意,有徐有冥设下的结界,他们在这里安全得很。
喝着酒,乐无晏漫不经心地打量起对面坐的青年,见他慢条斯理地吃着东西,仿佛既不担心自己,也不担心别的人,乐无晏心里难得生出丝好奇,这人淡定得简直不像没有任何灵力术法傍身的凡人。
齐思凡忽然抬了眼,看向他。
乐无晏冲人一笑。
向来冷漠的青年眸光动了动,乐无晏头一次听到他开口说话,嗓音略哑:“我认识你。”
乐无晏不动声色地看他,青年微微摇头,又道:“也可能不是你,但那个人跟你长得一样。”
乐无晏:“……一样?”
齐思凡道:“一样。”
不待乐无晏想到什么,他接着道:“很多年前,在你们说的西大陆凡俗界,我和婉娘……我表妹,一起逛上元节灯会迷了路,那时我们只有几岁大,跟家中长辈走散了,不知道该怎么办时,遇到了一个年轻男子,他和你长得一样,说让我们把手中糖葫芦给他,他就把我们送回家。”
齐思凡喃喃低语,嗓音始终黯哑,目光盯着虚空的某一处,像是在怀念什么,但乐无晏听得出,这人怀念的绝不是当时碰到的那个他。
确实是他,听齐思凡这么一说,乐无晏也想起了这段往事,那应该是五十余年前的事了,当时他闲得无聊,一个人偷跑下逍遥山,破了忘川海的结界去到西边的凡俗界,在那里玩了好几个月才回。
正是在一次灯会上他遇到过两个小孩,大约七八岁大,与长辈走散迷了路,被他撞见时正慌乱不知所措。见那小姑娘长得玉雪可爱,身边的小郎君也眉清目秀,他难得一次善心大发,问他们讨要了一根糖葫芦,将俩人送回家中。
难怪他之前觉得“齐思凡”这名字有些熟悉,现在想起来,当时那小孩确实姓齐。
那一双小孩家里应是凡俗界的大户,家中长辈对他千恩万谢,要以金玉酬谢,他没肯要,最后那小郎君送了他一盆花,白色牡丹,开得娇艳欲滴。
他一看就喜欢,且看出那牡丹花是有灵根的,便大方收下了,还带回了逍遥仙山,正是他后来又养了二十年才化形的秦子玉。
乐无晏忽然一愣,五十年前,如此现在面前这人应已有快六十岁了,……怎么会?
齐思凡说完便又低了头,继续安静吃东西,仿佛方才只是随口的一句慨叹,并不需要乐无晏再回应什么。
乐无晏也确实不好问,他不可能在外人,尤其是谢时故那厮的道侣面前暴露身份。
也不过半刻钟,窗外一白一黑的身影先后回来。
徐有冥神色微冷,谢时故仍是惯常的嘴角噙笑:“哟,小牡丹跟那姓余的小子先走了?”
乐无晏懒得理他,问徐有冥如何。
徐有冥道:“杀了。”
乐无晏:“你杀的?”
那边谢时故道:“我杀的。”
乐无晏眼神询问徐有冥,似不明白他为何神情不对。
徐有冥未说什么,示意乐无晏:“我们也走。”
第56章
自酒楼出来,乐无晏问身边人:“怎么?”
徐有冥道:“没怎么,本想留活口,人被杀了。”
乐无晏微微扬眉,算是听明白了,徐有冥大约是想将人活捉,好逼问对方一再纠缠余未秋的原因,但被谢时故抢先一步将人杀了。
乐无晏:“他故意的?”
徐有冥:“不知。”
看不出那谢时故只是无心手快,还是有意抢先杀人,这事却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徐有冥将事情揭过,不再说,提醒乐无晏:“以后须得更小心一些,走吧。”
乐无晏无可无不可地一点头。
翌日,是秦城城主秦凌世的寿宴正日,城主府宾客盈门、高朋满座。
沿着正殿前金碧辉煌的玉阶而上,巍峨桂殿直入云霄,殿中歌舞升平、酒香馥郁。座无虚席者,尽是当世修真界各大宗门有头有脸之人物,姿色艳绝的妖修侍从们穿梭其间,一道道美食美酒不断送上。
徐有冥和乐无晏被安排在最靠前的几个位置,对面便是谢时故那厮带着他的道侣,附近坐的都是大型宗门的长老乃至宗主。
同是南地的宗门,掩日仙庄庄主、如意宗宗主和镜音门门主皆亲自来了捧场,便是向来高傲的典苍宗和天罗门,也都派来了门内地位仅次于宗主门主的长老。
原本秦凌世的寿宴不该有这般大的面子,因徐有冥和谢时故同来捧场,消息提前传出,加之南地最近风云动荡,无论是别有目的之人,还是纯粹为看热闹的,都不想错过这一出,才有了今日的济济一堂。
乐无晏喝着酒,目光四处晃过,打量着周围这些人。
除了先前见过的隐月尊者和那如意宗的段琨,另三个门派来的人看着都是十分普通的相貌,神色各异,泾渭却分明。尤其那镜音门的门主和天罗门的长老,之间气氛说是剑拔弩张也不为过,典苍宗的人与天罗门的人坐在一块,已然是站队了。
乐无晏忽然想到什么,凑近徐有冥身边问:“我让你收小牡丹为弟子,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徐有冥看他一眼:“何出此言?”
乐无晏道:“小牡丹是秦城城主的养子,你将他收为弟子,外人看在眼中,还道你这位明止仙尊与秦城之间有什么不清不楚的联系,宗门里那些人是不是也问过你这个?”
他向来没心没肺惯了,做事仅凭喜好,今日坐在这里才终于后知后觉想起来,秦子玉如今早不是他逍遥山上一株无依无靠的牡丹花,他是秦城城主和夫人唯一的养子,身份特殊,本就惹人眼,徐有冥将他收入门下,确实容易叫人怀疑他的动机。
徐有冥淡道:“问过,无需理会。”
乐无晏笑笑便算了,麻烦既已添了,他却不心虚,反正徐有冥会包涵到底。
主座之上,秦凌世携夫人起身,感谢众人前来捧场,与人共饮三杯,正式开启这一场寿宴。
之后众来客轮番送上寿礼,徐有冥送了一颗万年深海蛟龙的妖丹,丹珠圆白透亮、光华流转,于妖修而言是不可多得的大补之物,出手不可谓不阔绰。
秦凌世面露喜色,诚挚与徐有冥和乐无晏道谢,乐无晏笑道:“城主客气,祝城主仙途通达、寿比天齐。”
谢时故出手一样大方,送的是北地雪域罕见的极品灵药。
有两位仙尊打头,其他人献上的寿礼虽不比他们,但也都是拿得出手的好东西。
轮到镜音门,门主站起身,送出的却是出乎所有人意料之物:“今日我与如意宗段宗主,共献此礼,——通天河沧州水域段,恭祝秦城主大寿,还请城主笑纳。”
话音落下,满殿哗然,典苍宗与天罗门之人脸色更瞬间变得难看至极。
殿中一时间议论纷纷,各样的声音都有。
秦凌世甚至愣了一愣,其余四位城主则神情各异,有激动兴奋者,也有如秦凌风一般神色凝重者。
乐无晏啧了啧,耳边忽然收到隐月尊者的私下传音:“镜音门的人昨日也来找过我,一样提出了将通天河的一段水域送与我们掩日仙庄,日后好互惠互利,我本确实有些意动,但忆起先前仙尊提点之言,最终拒绝了。”
乐无晏听罢冲徐有冥使了个眼色,徐有冥沉声道:“不必多管闲事。”
秦凌世回神微拧起眉,却没有立刻表态,那如意宗的段琨也站起身拱了拱手,笑吟吟道:“还请秦城主笑纳。”
这便是赶鸭子上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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