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八的时候,方河带着一家人上县里去,给方河的小叔霍林吉拜年。一家人坐牛车去往县里去时,遇上不少村人,年后第一场集市,进城的人多。
来到霍家种子铺前,铺门开张了,今年头天开门,门外有舞龙的队伍,锣鼓喧天,好不热闹。
霍林吉一袭绛红色长衫,身形挺拔,一张俊脸上笑意融融,比以往更容易使人亲近。他看到方河一家人时,立即排开众人上前相迎。
与之前来拜年的多是附近的商人,也有县里的富绅,他没有理会这些人,而是直接迎上了方河一家人。
来到苏小月身边时,上前伸长了手,把方嫣给接到怀中,方嫣今个儿穿了件桃红色的衣裳,头顶左右两个垂髻,圆嘟嘟白净的脸上一双如宝石一般漆墨晶亮的眼,长长的睫毛继承了方河的,像两把扇子似的翕动,眨巴眨巴看着霍林吉,把霍林吉看得疼到了心坎里去了。
他抱着方嫣就不放手了,小家伙在他怀里拱了拱,再垂首看着站在地上矮矮的哥哥,这下得意了,扬起唇指向哥哥,“哥哥好矮。”
哥哥好矮这个问题是方为心里的痛,这家伙老是这样的说她哥哥,害得方为每次听到这个脸色就变。
霍林吉垂首看来,看到方为穿着竹青色的新衣,身板挺得笔直的,白白净净的皮肤,剑眉初现,双眸如星辰般,望着他时带着一脸的探究,那身段那神情,那五官就像画里出来的仙童一般,天生就有一股贵气。
霍林吉不由得多打量了方为一眼,再抬首看方河时,他微微一愕,这儿子不太像大河的,就是侄媳也不像,倒是怀中的女娃娃与侄媳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又有点大河的影子,莫非眼下这个端端正正带着一身贵气的男孩并不是大河的孩子不成?
一行人跟着霍林吉回到了铺子后边的小院。
两进的小院倒也是很简陋的。
院子里有下人,客人来了,下人立即端上茶水点心。
霍林吉在怀中孩子的脸颊上吻了一口,得到方嫣一个白眼,逗得霍林吉大笑不止,没想这么小的女娃娃还有些脾气呢,于是便抱着不放了。
方嫣可不干,她坐在霍林吉怀中不安份,双手只往桌上扑,她看到漂亮的点心了,她要吃。
霍林吉毕竟是男人,哪懂得带孩子,孩子动了,以为她跟他闹着玩呢,于是硬是把方嫣抱紧在怀中,还时不时抚了抚小家伙的垂髻,方嫣胳膊儿短,搁不着时,气的红了脸,居然摇摇摆摆的从霍林吉怀里拱起身子,攥紧霍林吉的衣襟,一只手指向桌上的糕点,见霍林吉还跟方河在谈话呢,她连连指了两下,再动了动手中的衣襟。
霍林吉终于留神看她后,她的小短手又指桌上的糕点,霍林吉方发觉小家伙的意图,再也止不住要笑了,这孩子怎么这么可爱。
霍林吉把精致的糕点盘子搬近了,方嫣搁得着了后,忍不住向下人吩咐,再送几样时新的糕点出来。
这下方嫣乐了,窝他怀里安静的吃了起来。
苏小月在下面看着,心里感叹,小家伙爱吃糕点,看看她现在圆嘟嘟的脸,将来不要吃成个大胖子了。
反观方为却是端正的坐在交椅上,双腿悬空,双手交差放在膝上,安静的像个瓷娃娃。
方河见了,从桌上拿了糕点递给方为吃,方为双手接了,细嚼慢咽的吃了起来。
霍林吉看到方河对小家的爱护,心里释然,不管那孩子的来历怎样,只要方河高兴便好。
在霍林吉这儿吃了晌午饭,苏小月和方河准备带着一家人去逛的时候,霍林吉拦住了,两孩子实在太可爱,街上又那么多人,一个不小心被人抱走就麻烦了。
正好苏阿吉想留在铺子里看看新种,两过两月后早稻种该下种了,正好与铺子里的伙子交流一下。
苏阿吉不去,袁氏也不想去了,于是两孩子跟着两位老人留在了铺子里,方河和苏小月直接走路去城楼。
小两口一起逛城楼,那意义就不同了,到了城楼街铺,人流多了起来,两边铺门多有舞龙队助兴,人潮拥挤,方河便护在苏小月左右。
两人一路朝前逛着,终于来到一个空旷点的地方,这处有几道巷子交叉,治安有些不好,果然如霍林吉所说的,带着孩子来的话,的确不太方便,去年一家人来时,只在前面的舞龙队边边瞧瞧,逛的没有这么久,也没有这么远,自然没有什么事。
就在两人在一处卖银饰的摊面前选购时,苏小月被人一撞,方河忙把苏小月扶住,而撞到苏小月的那人却跌倒在地上,不少游人还没有反应过来,那人迅速的爬起来,接着往前跑,后面传来一把清脆的嗓音,“你别跑,你偷了我的银两,快把银两还我。”
然而那人很快就窜巷子里不见了。
此时苏小月看向方河,意图非常的明显,然而方河却是无动于衷,苏小月挑眉,方河明明有武功,为何不去捉住那贼人,于是问出了口。
方河却护着她不动,说道:“女子在外多有不便,你本来就生得好,我若是去追,多半会耽误一些功夫,这段时间你若是有个好歹,岂是一桩做人好事能弥补。再说这种事自有捕快管着。”
方河不去追,苏小月有些意外,但听到方河的话,心里却是一暖,上次她从树上掉下来后,他就开始对她相护有加,再也不让她离开他的视线,看来那次在两人心中都留下了阴影。
然而事情并没有完,刚才追赶过来一路喊的人终于出来了,“他”身材矮小,一袭男装长袍,却有些不太合身。
苏小月看着这人有点男不男女不女的,一时间分辨不出“他”的性别,不过人的长相挺秀气的,做为男子虽女气了些,却也能入眼。
此人跑到这儿时,早已看不到贼人的身影了,“他”站在原地四下巡看,却没有半点跦丝马迹,于是左右看了一眼,想拉个行人问问,没想忽然被一群小混混围住。
视线被人挡住,那一群人语气油滑,一看就是不怀好心。
方河松开苏小月,上前把人往两边推开,拉着里面人的衣袖拖到身后,目光凌厉的看向那群混混,那群人刚从堵坊里出来,脸上带着一脸凶相,有人从袖口直接掏出了匕首。
紧接着冲向方河,方河三两下就把人打爬在地,转眼间一连几人躺地上喊痛。
方河退到苏小月身边,也不向刚才救下的人看一眼,拉着苏小月作势要走,没想袖口被人拉住。他侧首看去,一张白净精致的脸上秀丽的五官,一双漂亮的凤目望着方河,眸里有些复杂的情绪。
方河见她半天不说话,直接转过身,拉着苏小月走了。
苏小月有点恍恍惚惚,刚才一群小混混围上去的时候,她有点担心里面的人,还好方河出了手,只是救下人了,又二话不说的走了,这与人交往也太过冷淡了一些,苏小月本想说上两句话的,没想被方河直接拉走。
路上苏小月叹道:“生的一幅好样貌的郎君。”
方河垂首看她,忍不住问道:“怎么你看上‘他’了?”
苏小月瞪了方河一眼,她只是对美的人喜欢多看两眼,刚要出言反驳时,方河却把她的梦打破,“嗯,可惜了,‘他’可是位女子。”
“女的?”苏小月瞪大了眼睛,她细细一想,再回到刚才那一幕,似恍然大悟。
“要不然那些混混会缠上去,所以我同你说过的,女子在外行走多有不便,我在你身边有我护着你,我没有在你身边时,你不可以随便出外行走,有许多人牙子专拐那些看着颜色好的姑娘。”
苏小月忍不住笑了起来,也只有方河看着她颜色好,她对水照过,只不过一张十五六岁的脸,正是豆蔻年华的少女时代,自然颜色不差的,但也没有方河说得那么好,就好比刚才那位女扮男装的姑娘,长相就比她好了不少,人家那样扮成男装都会有女子心动,譬如她就差点沦陷。
说起来苏小月在现代的时候还是比较喜欢中性美的,比如以前喜欢的李宇春,当年盛况,不堪回首。
两人这么聊着,不知不觉逛完了整条街,回去时,两人从外围走的,免得在街中挤不动,又要费一番功夫。
沈云娇站在路中,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那个高大的身影温柔的护着一位女子一步一步走远。
身边的丫鬟来到主子身边,轻声劝道:“姑娘,咱们也该回去了,今个儿人太多,再呆下去恐怕再出什么乱子来。”
地上的小混混在这时爬了起来,他们见先前调戏的小姑娘站在那儿木木的一动不动,居然没有跑掉,于是有胆大的上前又要占便宜时,沈云娇身边的丫鬟从怀里拿出令牌,疾言厉色道:“瞪大你们的狗眼,我家主子也是你们敢招惹的,不想死的,还不快滚。”
那群混混长年在县里欺压百姓,□□良家妇女,早就恶贯满盈,根本就不把对方的话放在眼里,上前作势要扑向沈云娇时,一边的小混混急忙拉住了,“老大,不妥,你快看看那令牌。”
那位叫老大的冷哼一声,才正眼去瞧那块令牌,紧接着吓得退后了一步,连忙弓身跪下认罪。
那丫鬟冷哼一声,“还不快滚。”
那人群立即拔腿就跑回了人群,转眼不见。街上左右的游人看到两位小姑娘把小混混就这样轻轻地吓跑了,不由得揣测起这两人的身份来,个个下意识的让开路,绕着走去。
直到再也看不到人了,沈云娇收回目光,吩咐道:“派人查一查刚才那人的底细,还有他身边的女子是他什么人。”
“是。”丫鬟应了一声,接着扶着沈云娇往回走。
走了好长一段路了,沈云娇忽然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好俊郎的郎君……”接着脸上露出笑意来,眼前似乎又看到他出手时的场景,那挺拔的身姿,站着稳出山岳,施展功夫时却英勇无比。
回到霍家铺子接了二老和孩子,一家人坐上牛车往方家村而去。
路上苏小月抱着方嫣,摸了摸她圆滚滚的小肚皮,脸上有点惊讶,低头问怀里的方嫣,“娘亲走了这么久,你就吃了这么久的点心呢?”
方嫣点头。
倒是不会说谎,苏小月有些哭笑不得,这边袁氏也是看着这孩子,又爱又疼。
苏小月柔声说道:“下次去别人家里做客,不可以这么放肆了,哪有吃个不停的,家里不也有点心,娘亲做了那么多点心还够你吃呢?”
听到娘亲这温柔的话,方嫣很受用,她仰着头在苏小月的胸口噌了噌,接着反驳道:“娘亲,可是你不准爹爹帮我带点心,那我就没得吃了。”
“出门还带点心呢?你忍一忍啦。”
方嫣显然听不懂忍一忍是什么意思,她还是坚持自己的想法,“下次爹爹帮我带点心,我就听话乖。”
苏小月摸了摸孩子的垂髻,见方为坐在一边看着方嫣,于是囤出手来,把方为也搂在怀中,两孩子相对,方嫣立即抱住哥哥的脖子不放了,顺带还在方为脸上来了一个湿吻,一脸的口水。
方为有些嫌弃,乘她松口的时候,伸手把口水擦掉,方嫣不高兴了,又在方为另一边脸上啄了一口。
方为甚是无奈,但呆在娘亲怀里却是异常的暖和,脸上很是满足。
苏小月知道,方为这孩子自从读了书,听了夫子的话,不随意的往爹娘怀里窜,却毕竟是孩子心性,哪会不想着爹娘抱在怀中亲着疼着呢。
看着怀里两小的打闹,苏小月心里是满满的幸福,一家人这样过日子,挺好的。
回到屋里,方河跳下牛车,见两孩子还赖在苏小月怀中,于是上前一手抱一个,把两人放到地上。
苏小月终于囤出手来下了牛车。
苏阿吉帮方河把东西缷下来,脸上笑意不减,今天在霍家种子铺里跟伙计聊了许多,得到不少信息,他一直热衷于两季的水稻,这会儿心里放宽了,外地是有种两季的水稻的,而且相当的成熟,就像方家村种一季水稻一样,只要不闹天灾,绝对不成问题,且霍家的师傅们在长陵郡呆了一年,试种了这些种子,收成是不错的。
袁氏与苏小月把孩子领屋里头去,给两孩子清洁去了。
苏阿吉和方河两人把牛车整理妥当,他同方河说起了两季水稻的事,“若是种两季的话,再过二个多月就要下种了。”
家里买种子的银子还留着的,年前卖了羊得了十五两银子,家里又做了不少蜡烛,今年省着点用能接到年尾。
作者有话要说:
☆、第91章 .
关于今年做酱的事,方河一直在村里察看有没有好的地做晒酱场,可是这样的好地很难找到。若是能找个大酱场,今年多做些酱,那样才能多赚一点,多赚的银子又可拿去购莫家村的地了。
翁婿两商量了一会儿,厨房里传来菜香,方河的肚子嘀咕了一声,在霍家的时候,方河怕吓着他家小叔,没有就着肚子来吃饭,但他已经不是正常人的饭量了,霍林吉也不知道这个侄儿的饭量到底有多大,要是知道侄儿害羞饿着肚子回去,恐怕非抬出几木桶饭不可。
霍林吉最不缺的就是白米,没有了,从外地调来便是,但在永丰县卖粮食,他便留了一手,除了几大富绅能买上白米外,基本故意缺货中。
苏小月就知道方河没有吃饱,所以今个儿的晚饭就做的早些,天还没有黑就起了灶火。
这边方为和方嫣两人在玩,方为喜静,方嫣好动,方嫣缠着方为玩闹了一会儿,忽然觉得无趣,于是把哥哥丢下了,往内室走去,她倒是记得哥哥当时把糖藏在哪儿了的。
然而小家伙终究太小,同样格局的内室,却不一定是方为的寝房,小家伙直接来到苏小月的寝房来了。
摆设变了,小家伙站在原地不知往哪儿走。但孩子天生就对亮晶晶的东西感兴趣,譬如镜子,梳装台当初方河漆了山漆,比别的家具好看了不少,孩子一溜烟的爬到梳装台上,她见台上摆了不少东西,于是四处翻了起来。
不小心翻开一个小盒子,小盒子里面有一个精致的小瓶子,小家伙看着那精致的小陶瓷爱不释手,于是顺理成章的占为己有了。
她拿到手后,便下了梳装台,准备拿出去向哥哥炫耀一下,可刚走了两步,又看到陶瓷上的红布拔盖,小手丫手痒的把盖子给拔开来,忽然闻到一股药味,小家伙皱了皱眉。
此时已经来到室外,她借着外间的亮光细看瓶里的东西,一小颗一小颗的丸子安安静静的呆在里面。
不会是糖吧,小家伙把瓶子翻过来猛地一倒,倒了一手,瓶里空了大半。
孩子一把都往嘴里塞去,“呸,呸”,好苦。
以为是颗糖,没想是苦的,于是小家伙吐了一嘴,心里生气,把陶瓷往草从一丢,拔腿子往哥哥那儿跑,嘴里苦,要吃糖,受不了了。
方嫣的这点小插曲,家里的大人们谁都没有看到,方为正在整理自己的书包,再过不了几天就要上学了,心里欢喜,没想被小家伙一把扑入怀中,书包落了地。
方为无奈的稳住小家伙的身子,摸了摸小家伙黑乎乎的嘴,“你这是吃了什么呢?”
方嫣圆嘟嘟的小脸皱成一团,“嘴里苦,哥哥,糖,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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