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月抬手摸了摸自己脸上的肉,是多了不少,这些日子她跟小家伙都吃饱了,只有方河勉强吃着,应该也吃饱了吧,家里豆粉糊糊是挺多的,就是面条少些。
太阳快落下的时候,大房回来人了,是方亮。
方二福见方亮回来,小家伙都没有回来,就知道他是回来干什么的。
乘方亮回屋里找衣裳的时候,把梁氏叫了进去,叮嘱道:“大亮要是再拿钱,你就叫他把人抬回来吧,咱们村里不也是有郎中吗,方青为村里人看了这么久的病没有出什么问题,那证明他的医术也是不错的。”
梁氏听了心里有些不安,“那是咱们的孙子。”
方二福瞪了一眼,“又不是说不冶,在镇上治病要花多少钱去,呆会你问问大亮,人活了没有,人要是活了就把人抬回来,要是没活,你再给一两银子,不能再多了。”
两人正商量着,大亮在外敲门。
“爹,娘,你们在里面吗?”
梁氏数了一千文藏在袖子里,迎出了门。
“大亮,力儿怎么样了?”
说起方力,方亮的眼眶都热了,今天早上带着一两银子到了仁和医馆,小身板奄奄一息,医馆的大夫用了好药,终于把人给救醒了,可一时半会离不开药,得住上十天半个月,可是一天药钱加治疗的费用就要五百文,小孩住医馆,大人的吃住就揍和着过了。
“力儿醒来了。”方亮开口时已经哽咽,“那孩子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苦,魂都快吓没了,醒来也是一呆一愣的,看得人心酸。”
梁氏听到这话,眼眶也热了,她抹了抹眼角,却把袖口压到了身后,语重心长的说道:“力儿既然醒了,就把人抬回来吧,在外面吃也吃不好,几个大人也费钱,回到村里,以后就去老青那里抓药。”
方亮本想开口要银子的时候听到梁氏这么一说,半晌接不上话来,目瞪口呆的看着梁氏,许久方问:“娘,家里还有多少银子,你先借给我好吗?我以后一定还你。”
这边两母子正说着话,那边三房的门打开,元南花抱着方忠站在廊下看着。
梁氏向元南花横了一眼,拉着方亮进了屋。元南花撇了撇嘴,转身进屋,心想着等晚上方平回来了问一下,大房用了多少钱治病,这钱都是大家伙的,大房的人生病了就有银子看病了,当初她病着就一分钱都不给,还不给吃食,哪有这样的道理。
方亮知道梁氏有意避开三房,于是迅速的跟着梁氏进了屋。
屋内方二福坐在竹椅上,见着人了,一句话也没有问。
“大亮啊,不是娘不给,着实是家里银钱不多,若是有银子,家里怎么会一大家子的吃豆饭,连个疙瘩汤都舍不得呢。”梁氏一边说一边抹泪,眼角余光却看着方亮。
家里是个什么情况,方亮是知道的,听到这话,心里愧疚,一两银子可不是小事儿,如今力儿一天五百文,一两银子只管两天,他们这种庄稼人怎么负担得起,一年到头积攒,卖粮食恐怕也只得一二两的样子。
“娘,既然手中没有余钱了,我这就回镇上去,还有五百文,明天呆一天看看,明日我就把力儿背回来,到时再找青叔瞧瞧,实在不行只能在青叔那儿赊账。”等孩子好一点了,他就去做零工,赚了钱还给青叔。
梁氏目送方亮走了,临走前梁氏煮了一袋子豆饭一起带上,大人在那镇上就可以不用浪费银两。
梁氏转身回屋,把一千文放回箱底。
方二福瞧了一眼,见钱没有拿出去,吁了口气。
方亮回到镇上,齐惠眼巴巴的等着方亮带来银子,刚才方亮回去的时候,大夫说了,方力得在这儿住上半个月才能把人抬回去,否则回去病情加重,再无回天之术。可是十五天,得用七八两银子,他们要怎样才能筹到这么多?
方亮回来,把齐惠拉出屋,简略的转述了一下梁氏的话,家里没银两,饭都吃不饱,看来只能把孩子抬回去了。
齐惠的脸色白了白,推了一把方亮,“你个浑蛋,你知道什么,要你回去拿钱也拿不到,上次我明明听到大房说有五十两给娘的,就算给大房看了病,拿个七八两出来肯定没有问题的,我的力儿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想活了。”
齐惠放了狠话,这下把方亮给吓着了,上前一把把齐惠抱住,心里紧张的很,自己就这一个媳妇儿,若是想不开了,他一个大男人的怎么带三个孩子。
搂着媳妇儿,齐惠起伏的心情勉强平息下来,在方亮的手臂上狠狠的咬了一口方罢手,方亮痛得皱眉也由得她。
尝到腥味松了口,齐惠把那日方河说的话说给了方亮听,方亮知道齐惠的性格,不会说谎,她说什么他都信,可是他娘真的有五十两银子的话,为什么两个老人家和读书郎都吃豆饭喝疙瘩汤,捂着那银子是做什么用处呢?问题不是一天两天,而是好几年了啊,方河隔几年回来一次带了些银两,可家里日子也没有见变化,这是为什么?
齐惠把话挑明也不敢再逼方亮,说多了只会生了夫妻情分,男人若是向着她,自然会去想办法,男人若是不向着她,一哭二闹三上吊也没有用的。
第二日,方亮又回了方家村。
方二福以为今日会把孩子抬回来,没想到又是方亮回来了。
这次方亮向梁氏跪下了,左磨又磨,梁氏又给了一两银子,方亮不起来,方二福怒了,拿起扁担就要打人。
方亮一着急,就喊了起来,“大河说给了爹娘五十两银子,咱们就分家,分了那银两,我孩子的命也保住了。”
方二福没有想到方亮会说这话,气得差点吐血,扁担甩在一旁,来来回回在廊下走动,恨不得把方亮打一顿,可是现在不是打一顿就能了事的,这大房离了心,对老四不好,再来一个分家的,把田地分了出去,老四的笔墨纸砚都买不起了。
梁氏听到这话下意识的望向三房,见三房的门关着,摸不准元南花有没有在家。没想门忽然打开,方美从屋里出来,恐怕是听到家里的吵闹声,从屋里跑出来的。
这时院子外,元南花抱着方忠进门,她刚才去隔壁问情况,这几日村里都派年青人守着,倒也相安无事,可是总是这样守着也不是事儿,村里人正商量着上游的安全,又听说方河打算搬下游去住,这下上游的村民不甘心了,本来就靠近山里,怎么着也要把方河留在上游的。
下游的村民也希望方河下去住,无南花打听到这个消息后立即跑了回来,那日那些狼是看清楚了,太恐怖了,大河有本事,现在住一个屋檐下,他们才是最安全的,所以得跟家里人商量一下,把二房给留住。
梁氏看到元南花,松了口气,向方二福使了个眼色,把方亮拉回了屋里,梁氏站在屋下看着方美,向她招了招手,“美姐儿过来,阿奶给你糖吃。”
元南花听到糖,见方美拔脚往自己跑,就推着她往梁氏那边去,“去给你弟弟拿些。”
方美看到梁氏有些害怕,可是若不上前,呆会回屋里,娘亲肯定骂她,于是只好往梁氏那边走。
元南花怕梁氏知道自己的用意,抱着孩子进屋去了。
梁氏拉着方美来到屋后,刚才含笑的脸突然一变,吓得方美退了好几步,差点哭了。
“哭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刚才你在屋里头听到的话不能告诉任何人,你知道么?”梁氏横眉瞪眼,吓得小姑娘脸色苍白,下意识的点头。
梁氏怕小孩子说话说出去,于是又恐吓道:“你若是乱说话,哪天阿奶就把你给卖了,卖到庄子上给人做丫鬟。”
方美不知道做丫鬟是什么,但听到说要把自己卖了,心里害怕的紧,眼泪刷刷刷的往下掉。
“叫你别哭了,呆会你娘还以为我欺负你了。记得回去别向你娘乱说话,听到了吗?”梁氏捏了捏方美的小脸,见小家伙点了头,才俯身把孩子抱在怀里略安慰了一下,就放方美回去了。
方美回到屋里,元南花抱着方忠还等着她的糖呢,见她两手空空就变了脸色。
方亮还在跪着,方二福来来回回走了好十趟了,心里又气又恼,想起大媳妇,心里就恨,于是语重心长的向方亮说道:“你听他们乱讲,咱们家要是有那么多银两,还会吃豆饭,读书郎还会穿破烂衣裳,你们都是我们的孩子,我不偏哪一个,我只希望家里人同心,别让村里人看不起。”
方亮被方二福这么一说,觉得无地自容,刚才被媳妇儿说了一顿的话使得他异常难受,心里也是左右的摇摆,一边是自己的爹娘,一边是自己的媳妇和孩子,哪一个他都不能舍下,刚才说要分家也只是一时气话而已。
最后方二福给了二两银子,还千叮嘱万叮嘱不能让老三和老四知道,否则又要闹事的了。
方亮听到这话,心里感激,一下子耗了三两银子,家里都成这个样子子,他再拿也说不出口,只好再担搁个三四天,就把孩子接回来吧。
这次方亮走了,方二福叫来梁氏,问刚才元南花的事,见她没有听着就放下心来。
苏小月在家里做晚饭,饭菜做好,抱着方为讲故事,一边讲一边等着方河回来。刚才方河又被方家昌推了去,三爷给村里的年青人开会,这么着守了二三日了也不是个事儿。
天都黑透了,饭菜也凉了,方河被人推了回来,面色有些凝重。
进了屋,方家昌很客气的向苏小月打了个招呼才走,苏小月有些受宠若惊。
“你们两个还没有吃饭呢?”方河皱了皱眉,他刚才在三爷家吃了,没想着两人会一直等着他。
苏小月把孩子放在凳子上,回身拿碗盛豆粉糊糊。
“就等你回来一起吃。”
方河心中感动,从苏小月手中接过碗。在三爷家里吃,他只吃了一点点正常人的饭量,根本就没有吃饱,这会儿接过小媳妇的碗,闻着就有食欲了。
一家三口吃完饭,苏小月收拾碗筷,方河在她身后说起了三爷今日寻他去的意思。
方大业的孙子当天就送到镇上去了,现在还在医馆治疗,命是保住了。于是方大业一家感激方河,要把屋旁边的那块地给方河建房子。
正好上游的村民都要留住方河,这会儿方大业主动拿地出来,个个拉着方河不准去下游买地。
下游的村民也希望方河去,可是下游多水田,终究没有人愿意给地,方大业一定要报恩,非要大河按受不可。
苏小月听方河说完,眼睛都亮了,夫妻两对视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欣喜。方河伸手握住她的小手,顺势把人带入怀中,苏小月忙把碗筷端好,放在方桌上,才借势坐在他的大腿上。
“你觉得怎么样?”住哪儿无所谓,只要小媳妇高兴就成。
方大业家那块种菜的地她没有仔细留意不知道有多大,她将来要做芽菜,做酱的,地方不能小,反正家里人不多,房子可以小点。
“好是好的,就不知道那块地有多大?”苏小月一脸担忧。
方河知道小媳妇有些想法,单臂箍紧她的小蛮腰,使她靠近自己,男性低沉的声音传入苏小月耳中,他说道:“那块菜地挺大,快一亩地了,而且那块地右边是大业叔一家,左边是个小坡,不能建房子也没有人住,上面倒是可以开荒种菜,屋的后面是虎叔一家,这两家的人都挺好的。”
这样的地方还真的是好,右边邻居有恩情,后面邻居也好相处,地方也大,不过一亩地定然是舍不得给这么宽的,若是地方太小,苏小月又不愿意了。
方河看苏小月这高兴的模样就知道她是欢喜了,于是说道:“要了这一亩地,咱们要给些银两,不能留下话柄。”
“那是当然。”苏小月也不想占人家这么大便宜,在村里面能买到地就不错了,平时谁会舍得卖地,“只是不知道给多少好?”
“稻田有价无市,良田一般十两银一亩,这里地处上游,种种菜能行,种麦子什么的没有下游良田丰产,应该八两银买下不成问题。”
方河分析了一番。
八两银子,这么大笔数字,她一个月赚一两银子也要八个月,这八个月还不吃不喝,想想就觉得两人压力好大。
但苏小月是真的不想呆这方家院子了的,就算欠着别人人情,她也巴不得搬出这个院子,将来再还都行。
方河见苏小月好半晌没有说话,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于是说道:“上游的人都想留住我,大业叔既然打算给地我,我如今愿意立下字据,改日还他银子,应该能先欠着银两把地给我们。”
听到方河的话,苏小月激动得脸腮都红了。
“爹,娘,为儿也要抱抱。”
两人正聊得起劲,一把清脆的童音传来,苏小月是立即坐直了身子,方河放在她腰身上的手臂却没有松,转头看到方为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正可怜巴巴的看着两人。
两个大人又把小家伙忘在一旁了,特么想亲密一下都不行。
苏小月红着脸含笑把孩子抱入怀中,方河抱住两人,这会儿再说什么说不下去了,两人相视一笑,揉了揉怀中心满意足的孩子。
天黑将下来,苏小月烧了水,三人洗了澡,歇下了。
后日要送芽菜,苏小月想把家里先前晾晒的莲子和莲芯拿去张府试试。
第二日清晨,方河被方家昌推去三爷那儿,就这次的事,村里想成立一个小分队,一但遇着事儿,好一起行动,保护村里人,方河就成了这一支小分队的队长。
苏小月带着方为去了方金贵家。
来到方金贵家门口,大门紧闭,苏小月敲了敲门,是老大方山开的门。方山站在门口,没有让人进去的意思,苏小月也没打算进去。
几日没见面,方山似乎瘦了不少,人也没有什么精神,一脸忧伤,前几日狼把他的孩子给叼走了,搁谁身上都受不了。
“我是来找金贵叔,想明天坐车去镇上。”苏小月说道。
方金贵一家遇上这种事,一家人好几天都食不知味,但这生意不能断,村里就他们这一家有牛车,若是三天两天不出牛车,害得村里人去镇上不方便,弄不好咬咬牙又有人买了牛,跟他们家抢生意就不好了。
于是敲定了时间,苏小月就牵着方为走了。
回到方家院子,方二福没有去田地里,他一个人不声不响的在家里磨菜刀,那把菜刀当初方河还拿来砍死一匹狼,这几天他都磨了好几回了。
时间还早,太阳刚升起,大地苏醒,清风吹着人一片舒畅。
若不是几日前出了事,谁又能想到这个安静古朴的村落会遭此横祸,危机重重。
早饭的时候,方河被送了过来。看方河手臂上的伤,刚换过,这几日都是青叔在给他换药,苏小月要给钱,方青一句也没说转身就走了,没有收下一分钱。
一家三口吃完早饭,方河把喜讯告诉苏小月,大业叔同意了,愿意把那块菜地给他们,说不要钱,但方河当着三爷的面立了字据,开始要写八两银的,方大业不肯,最后写下六两银子,这是折价卖给了他们,也是情分。
一下子少了二两银子,对于庄稼人来说,可不是小数目,大家庭也是一年的收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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