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担肉的担子放在肉摊底下,上面一件油腻的罩衣搭在上面。
方伟就这样牵着朱红的小手往城楼那边走去。朱红惊喜,“你今个儿带我去城楼吗?”
方伟含笑点头。
朱红心惊肉跳,自己做肉摊生意以来,从来没有机会去城楼那边,去时也都是小的时候,跟着爹娘,跟着兄长,而今自己在家里独当一面,见几位兄长面上不说什么,心里却不是个滋味儿,又怎能一家还高高兴兴的去城楼玩呢。
两人缓步到了城楼口,只见城楼处,张灯结彩,左右两排铺面热闹非凡,街上的小贩,各色的小吃,看得人眼花了乱。
有做糖人的,有卖面具的,有卖烟火,还有围着一群女子选胭脂的……
两人驻步,方伟垂首看向朱红的肩膀,含笑问道:“你想吃什么买什么,今日我来付钱。”
朱红就像做梦似的,从来没想过自己将来有一日会跟着心仪的人一起上城楼这边游玩,但他说起付钱的事儿,朱红知道他家里的情况,忙摇首,“我自己付钱,你的钱你留着。”
方伟似乎有了些恼意,“你尽管提,今个儿说好我付钱的。”
朱红见他有些生气,微微一笑,于是点了头。
两人一路从城楼入口逛到城楼尾,方伟一直担心朱红会买东买西,特别是胭脂,他手中只有二两银子的,生怕不够,没想到逛了这么久,朱红也只不过吃了一串糖葫芦,买了一个面具而已。
这下方伟放心了,既让人觉得他付钱请客大方了一次,又省下了银两。
逛的时间有些晚了,两人来到湖边吹风,朱红忽然担忧的问道:“这么晚了,你怎么回去?”
朱红一向聪明,今天方伟的一切反常她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她也知道今日读书郎们考试的日子,方伟考得好不好,过段日子放了榜下来就知道,再不济也可以去问朱永,没必要直接问方伟。
方伟略伤感,“时间过得这么快,转眼我又得走了,我是男人,不怕黑,呆会我走夜路回去便是。”
朱红细看了方伟一眼,修长的身躯,文文弱弱,这么走夜路,不被山上的野兽吃掉?于是扑哧一笑,“呆子,回我家里住一夜吧,我俩已全成这样了,还在乎什么名声。”
方伟就等这一句话,于是半推半就的跟着朱红去了朱家。
朱大庆与几个儿子在正屋里商量完生意上的事,正准备回屋里睡去,就听到院门推开的声音,还有朱红和方伟说话的声音。
朱大庆皱了皱眉,向两个儿子使了个眼色,三人立即坐下。
上次朱大庆给方伟摆了一道乌龙,本以来读书郎就此套住了读书郎,毕竟年轻人啦,又喜欢自家的闺女,刚得到手尝到了甜头,不三头两头跑家里寻人去,到时还不任由他拿捏,谁知这家伙像失踪了似的,好几月都看不到人影。
可自家闺女的肚子越来越大了,若不是自家闺女说方伟会认这个孩子,并决定秋试过后就娶她的话,他铁定带着两儿子打上方家的门去,敢欺负他家闺女后翻脸不认人,就朱大庆在这街头的名号,也没有人敢这样占他便宜。
今日考试刚过,没想就跟女儿来了,朱大庆有了些想法,决定呆会问问女儿去。
两人进来,方伟站朱红身后,朱红见朱大床和两兄长都在,略惊讶,于是带人上前也跟着坐下了。
在朱家,朱红身为女子在正桌上却是有一席之地的。
坐下后,朱大庆睥了方伟一眼,猜不着情绪的问道:“今个儿考试如何?可有把握?”
说到方伟的心里去了,他脸上的笑容下意识的僵了僵,接着含笑掩饰,恭敬的说道:“岳父大人在上,小婿对这次考试略有些把握,应该不成问题。”
朱大庆心觉有异,好几月不来朱家拜访,今个儿叫上了岳父大人了,这也太奇怪了,莫非真如闺女说的他那段时间真的是在筹备考试的事而无暇顾及这边?可为何朱永这小侄子却有的是时间?
朱红听到方伟叫了岳父大人,心里喜得比吃了糖人儿还要甜,她见朱大庆神思不定,一时间有些尴尬,于是开口打圆场,“爹爹,天色不早了,你看不如先让读书郎回屋里睡去,今个儿动了脑,铁定很辛苦的。”
朱大庆觉得女儿说得对,这人心长得怎么样,不是看外表,也不急在一时间,于是欣然同意,等两人回了屋,朱大庆派媳妇张氏去西屋里叫朱红。
娘亲找朱红,朱红以为有什么事儿,与屋里的方伟交代一声,推门出来。接着跟着张氏又来到正屋。
朱大庆往西屋瞥了一眼,沉声问朱红,“你把今个儿怎么撞见这读书郎的事说一遍。”
朱红知道自家爹爹在想什么,于是仔细的把今日怎么遇上方伟,又跟方伟去了城楼那边的场景说了一下。
朱红话落,遭来朱大庆一声耻笑,“女儿啊,我跟你说,这读书郎我看就是个糖裹的外衣,内里的芯子恐怕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你想想啊,他今个儿若是考得好,他会留你这边,而不是赶紧回家给家里人报信去?家里人指不定多着急呢。”
“再有他去见你,可以说想你们母子了,也情有可原,却带你去城楼玩耍,真要是考得好,还有这心情啊,我看这女婿八成是考得不好,没有了退路,只好缠上了你。”
朱大庆见女儿脸色变了,有些心疼,“你也别生气了,当初只怪爹爹瞎了眼,没有把人看清,这会儿你跟他都生米煮成熟饭了,你肚子也一天比一天大了,不得不让他进朱家的门,但是你以后得留心了,这样的人留在身边,心思却七绕八绕的,指不定哪日把你的银子都给骗走,这样吧,以后你把赚得银两给你娘收着,要用的时候寻她拿去,只要他在朱家呆过两年,我把人看清了,若他真的改过自新,一心向着你们母子了,我便叫你娘把银两还给你,由你当家做主去。”
朱红想了想,点头同意,张氏一脸忧愁,怎么自家女儿这么好的一个孩子,却遇上这么一个表里不一的人。
“明个儿我去问问小侄子,看这家伙在考场都干了什么,若不然入了咱朱家的门,以后就别读书了,就在家里跟着你学卖猪肉吧。”
朱大庆想了想,觉得还得给女儿一道警钟。
在朱大庆正担心自家闺女的时候,朱红却笑了,“爹,我其实早就想好了,这人这一次若没有中举,以后就休想再读书了,以我这样的条件,我现在跟着他都勉强,若是他将来高中,不一脚把我踢开去,再说就算不高中,天天养着他,由得他去读书浪费时间,一身清高,而我却这油腻的模样却讨人嫌去。”
朱大床和张氏没想到女儿想得这么通透,这下笑了,面上的忧愁一扫而空。
一家三口商量好后,两位老的安心了,放朱红回屋里去。
方伟是第二日晌午的时候回的方家村,方二福与梁氏因为方伟昨夜一夜未归,一直没能睡下,大清早的两人也不去下地干活,只等着读书郎回来。
两人见到方伟,担忧了一夜的心终于放下,问了方伟考试的情况,得知方伟考试的不错,有望中举,两人高兴了,似乎马上就是中举老爷的爹娘,脸上风光无限。
方二福开开心心的下田去了,遇上村里的人,逢人便说自家孩子能中举,考试考得不错,村里人心里很不舒服,有人暗暗“呸”了一口,还没有放榜呢,中不中举都两说。
苏小月被方鸿运这么一闹对酿酱这一事开始小心翼翼,他们手中没有一百两银子,想买下东边山头都不成,现在方河没什么事情做的时候,也不能上东家山头开荒去,这样会引起别人注意,不能打草惊蛇。
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心里却有些不安宁,一口泉对于酿酱老手的重要性简直是令人抓狂的,她不能暴露,她要想个法子,提前把东边山头买下才算安心。
只要地契到手,就算晚几年再大批量酿酱都成的,这生意不急在一时,但好泉不能再等。
今日方河要去镇上送菜,苏小月把方河送出家门,因为赶牛车,大门全部敞开来,方河走后,苏小月随手一带,没怎么注意就回暖屋去了。
刚才拔了芽菜,得整理干净,再浸泡豆子。
这时苏阿吉从山坡下来,回屋时拿水壶,见女儿在暖房里忙活,也上前帮把手。
苏小月心里有事儿,于是跟苏阿吉说了,“爹,这水源的事咱们不能再等了,这银子得想办法,酱味好不好全在一口好泉,机会难得。”
苏阿吉沉思着,手中银钱不多啊,这办法想破脑袋也没有用,这么一大笔钱,庄户人家哪来的有啊?要是一点小钱,还能左邻右舍的凑齐,这个却没有他法的。
苏小月也知道是这么一回事儿,一时间入了神,这时外间忽然响起了脚步声,苏小月猛的抬头往屋外一瞧,正好看到梁氏匆匆转身的背影。
苏小月当下一惊,忙追了出来去,只见大门留了一条缝隙,梁氏就是从这儿进来的,苏小月的脸色白了白,看向苏阿吉。
梁氏除了上次开伙的宴席过来了后就再没有来过这屋里,今日为什么会忽然跑了过来,而今听了两人刚才说的话又忽然跑了,这是什么意思?莫非是谁派她来打听这酿酱方子的,那刚才他们说的……
“遭了,爹,刚才我们俩说的话全被她听去了,好在刚才我没有说泉水的具体位置,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可是现在这话透露出去,对方也会想到方家村的山泉水,刚才还在为这银子愁着,这下不用愁了,买不买都得买,而且还得下手最快。
苏阿吉的脸色也不好看,眼见苏小月就要追出门去,他知道女儿想追上前去堵梁氏的嘴,可是梁氏是什么人,后面还有一个横蛮不讲理的方二福,这两人都不是好惹的,她一个人不是直接送上门去吃亏么。
苏阿吉连忙拉住女儿,“这话被她听去,你想堵嘴也难,这事儿既然已经发生,只有等大河回来再做商量。”
苏小月被苏阿吉拉住,心里再着急,也没办法,谁能想到梁氏今日会闯进屋里来,谁叫她随手没有把门给闩紧。
这时袁氏带着孩子从屋里出来,听到两人气极败坏的语调,奇怪的问了一句,苏阿吉把梁氏偷偷潜进来的事说了。
袁氏一拍额头,后悔的说道:“我这几日出院子的时候就看到过梁氏几次,就站在隔壁大业家那条路上,我当时就觉得疑惑,可是她也没有告诉咱家,我就把这事儿给压了下,没有跟月儿说,现在正是悔死了。”
原来已经守了好几日了的,那这事儿不用想也知道她的目的,先前还是猜疑,现在是肯定,方鸿运来方家村这么久了,到现在都没有离开,上次来了就把话挑明的,恐怕就是为着了酱汁的方子来的。
只是苏小月怎么也没有想到,方鸿运会找梁氏帮忙,也只有梁氏才让他们防不胜防啊。
“爹,现在想什么都是虚的,只有想办法筹钱才行。”苏小月叹道。
作者有话要说:
爱你们,么么哒!
第68章 亲情凉薄
晌午过后,方河赶着牛车回来,车上买了粮食和日用品,家里的豆子拿来种芽菜,唯一半亩稻田的谷米和一亩良田的半数麦子拿去缴税了,剩下的一半麦子若只是一家人吃疙瘩汤还是能熬一年的,不过现在苏小月都不怎么用那粗面粉,家里的吃食在每次送菜的时候从镇上带回来的,买的都是细面。
方河从牛车上跳下来,把东西搬入屋内,接着缷了板车,把牛赶到山坡上去吃草。
苏小月跟着一起上了山坡,把今日梁氏来的事说了一下,方河脚步一顿,看向苏小月有些奇怪的问:“娘来了有什么事?”
苏小月把自己的猜测说了一下,这下方河不淡定,与苏小月坐在石板上,“月儿,你有没有想过,其实永丰县的三大酿酱家族根本就不懂水源这一说法,咱们永丰县山好水好,歪打正着被酿酱的师父撞上,才出了名的,你觉得我猜得对不对?”
苏小月一脸错愕的看着他,有些不敢置信,“我觉得不太可能吧,毕竟他们也是百年老字号了,难怪连这个道理也不懂?”
“谁又能想到呢,我打个比方,如果镇上和县里的井水味道差不多的话,他们能发现这个秘密么?咱们方家村的山泉水连着是四座大山,大山进去是一片无边无际的参天古木与恒久留下来的深山老林,也只有这样的地方流出来的天水才会有不一样的口感,若是不拿来酿酱的话,谁又能尝出泉水中的不同?”
被方河这么一说,苏小月似乎也懂了一些,她是上一世家里有酿酱,才知道这么多的,从小跟着爷爷身后干活,多少学了些东西,
如今用起来,觉得理所当然的事,到了这个时代却不然,她究竟是不太了解这个时代,也没有时间和机会出去闯一闯看一看,守着方家村这一方天地,成日挣点现钱,能吃个饱饭,心里就放宽了。
“大河,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更遭了,这话要是传到莫家人耳中,他们迟早会找到方家村的这口泉,只要派傅父来方家村四口泉都接一点儿泉水回去试试,几个月后就知道了。”
这才是一家人最担忧的地方,手中银子不够,东边山头又买不了,若是被莫家人知道,人家财大势大,这东边山头恐怕就归莫家人所有。
苏小月看着方河,心里头那个急啊,为什么刚才她没有把门关好。
“大河,要不你去跟娘说一下,再不然花银子堵着她的嘴。”
方河凉凉的笑了,“这就是我的娘啊,她帮着外人也不帮着我,我若是拿银子去谈这条件,我跟她的亲情就恩断义绝了,可是就今日这事儿,我跟她也没有半点亲情可言了。可是月儿你知道的,我娘比较贪婪,我们若给钱,恐怕会狮子大张口。”
苏小月也知道她是这样的一个人,可是心里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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