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着站起身来朝钟沂道:“既然钟员外来了,那顺便也将棉花种子带回去吧。”
她起身做了个请的动作。
种子就存在挨着正房的小耳房里,怕种子受潮,沈惊春还特意每隔一段时间就在房间各个角落里洒些石灰防潮。
棉种已经做出处理,不适合做种的当初在第一轮筛选的时候就被挑出去了,剩下来的这一批棉种都是个头饱满的。
钟沂手上有各地搜集来的种子,但显然没有任何一粒种有沈惊春这批棉种来的饱满。
原先他们户部就有人传这位庆阳县君离开宣平侯府之后,就像是忽然换了一个人一样,如今是个种田好手,他起初还有些怀疑,现在看到这些种子,他是彻底性了。
“除了我自家打算种的几亩地留了种,其他的种子全部都在这了。”
沈惊春指着那些装在竹筐里的棉种道:“至于说钟员外说的买种的事,还是莫要再提了吧,我家这点种子,圣上赏赐才到手还没捂热了,现在提买种的事情不是打我的脸么。”
开玩笑,这种子才值多少钱?
他们全家包括陆昀在内,这么辛苦的搞这件事,不就是想向皇帝投诚寻求保护么,现在还收这点种子钱,着实没必要啊。
沈惊春一指站在人群后面的沈志辉道:“这是我的堂兄,过两天要回庆阳,去年种植棉花的时候,我手里的种子不多,除了我自家种了几亩之外,再就是我堂兄家里也种了一些,朝廷若是想尽可能多种些棉花,不妨派人与我堂兄一起去祁县取种子回来。”
沈志辉一愣。
被人忽然点名,差点没反应过来,还好来京城的这段日子也算是见过大世面了,跟圣旨比起来,一个七品的户部员外郎实在是算不得什么了。
他一挺背脊,端端正正的叉手给钟沂见了礼。
“只不过因为我家都是临时开垦的荒地,所以底肥施的足,我堂兄家中家里有良田的,肥料不太够,棉种的品相可能也不太好。”
沈惊春这话也算是变相的解释了当初朝廷征收棉种的时候,为什么沈家那边没有将棉种交出去的原因。
钟沂点点头表示理解:“那不知沈公子家中有多少棉种?”
庆阳离京城还是很远的,来回要不少天,沈惊春这边的棉种已经有不少了,若是祁县的棉种不多,那也没必要单独再跑一趟。
沈志辉有些歉意的道:“家里按照你的方法储存种子,除去本来品相就不太好的,后面倒是还剩下了百来斤,只是家里房子年久失修,有回下雨种子淋雨受了潮,后面我们发现的时候,也就剩下几十斤能用的棉种了。”
在钟沂看来,种棉花能得到的利润比种其他农作物要高一些,尤其是现在棉花还没盛行的时候,他原本还以为沈惊春这个堂兄家里只种了一点,没想到棉种居然有几十斤。
这些棉种排除掉未来不出芽什么的外在因素,可能到最后收不了多少棉花,但是朝廷现在要的就是反复种植,得到棉种之后第二年扩大种植面积,争取在短短几年内,让全国上下的人都能穿得暖。
钟沂没有丝毫犹豫:“那真是太好了,沈公子哪日启程,我们这边派两个人随同前往。”
种棉花是个大事,派人跟着一起去祁县取种子也算是公干,需要上报之后批下文书来,以防路上有什么棘手的事情。
沈志辉道:“后日一早的船。”
钟沂虽然有些惊讶,他来京城不久怎么会这么急着回去,但种棉花是个大事,自然越快越好,因为又问了商队的名字,打算晚些时候让人去找商队搭个便船。
几人从耳房出来,底下的小吏们就抬着一筐筐的棉种往外面的马车上运。
棉种不多,几个小吏来回两趟也就运完了。
钟沂这次过来,主要就是问问什么时候能够开始种植棉花,现在任务完成了,也就不必再多待了。
等他们一走,沈志辉兄弟两个才松了一口气。
沈志清不解道:“老妹,你为什么忽然提到我们家的棉种?”
“这次朝廷种植棉花是个很好的机会啊,大伯是个种田好手,大哥子承父业,在种田上也很有天分呢,还在村里时,我就发现了相比起二叔三叔他们,你们家的地照料的最精细,产量也比他们高一些。”
沈惊春顿了顿,又继续道:“我也很忙的,到时候肯定没有那么多时间天天跟着朝廷后面看棉花,大伯如果来了,我到时候跟他们说,请大伯帮着一起种,看在棉种的份上,想必他们也不会拒绝,到时候说不得朝廷会招大伯去户部做事也不一定呢。”
沈志清惊道:“招我爹去户部做事?当官这么容易的吗?”
沈志辉沉稳些,听到弟弟这样一惊一乍的,忍不住道:“你想什么呢,惊春肯定不是这个意思。”
沈惊春也是无语的看了他一眼:“天还没黑就开始做梦了?”
她转身就回了堂屋,端着已经凉下来的茶水喝了两口才道:“户部这个地方,跟其他几个六部衙门不同,户部主管的事情很多,像是户口田地婚姻赋税这些全都是户部在管,而且这个部门还有专门培育农作物的人,方才来的那位钟员外就是管这方面事的。”
她这么一说,沈家兄弟两个倒是有点明白了。
沈志清想了想道:“那你的意思是,说不定我爹能被招进这个专门培育农作物的地方去干活?”
“不错。”沈惊春点头道:“即便是没有品阶的小吏,但为公家办事嘛,怎么也能算的上是吃公家饭的人了,而且你们不要小看这些没有品阶的小吏,整个朝廷的各个衙门,都是由这些小吏堆砌起来的,重要的大消息或许他们不知道,但一些小道消息却是传的很快的,如果大伯帮着种植棉花得钟员外看中,招他进户部也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在其他几个衙门,这种小吏也是要靠关系才能进去的,若是没有点文化水平,到时候可能还是会被刷下来,但户部不同,专门培育农作物的部门更看重的是有没有种植能力。
虽然这样的小吏一般工资都很少,但怎么也算的上是吃公家饭的人。
“不过这事如今也是我们兄妹三个在这里说一说,具体会怎么样,谁都说不清,但是大哥回村里将我这些话说给大伯听,想来他为了子孙后代着想,也会多考虑考虑的。”
在户部当个小吏只是个开始,最主要的就是这其中的人际关系。
沈惊春自己现在当了个小县君,也愿意看在沈志清的面子上拉沈延东那一房一把,但她不会一直拉着他们走,这个时代读书不是个简单的事情,谁都不知道斥巨资供出来的子弟能否中举,但若是真的能混进户部,说不得真的能靠种田走出另一条路来。
沈惊春说完,也不再去管他们兄弟两个怎么想,出了门就叫了豆芽他们几个准备去新房子继续除草。
昨日沈志清去找泥瓦匠,过几天他们倒是能接下沈家建作坊的活,但是目前,几个泥瓦匠手头上的事还没结束,倒是没空来帮着修补屋顶。
沈惊春转头一想,干脆就作罢了。
这次获封县君,朝廷又额外给了三百亩爵田,不算茶山在内,就之前那些田加起来就有六百亩了,这些田,她还是准备规划出一些用来种辣椒。
原本打算种来自家吃的菜,现在因为田地多了,也想着多种一点。
新房子那边沿街有个小院子,倒座房能单独开个门出来,装修一下就能摆上柜架开张营业,主营的当然是各种辣椒制品,顺带着还能卖些自家地里种出来的蔬菜水果。
几人出了门还不等芒种把骡车赶出来,另一个叫寒露的小厮急匆匆的赶着另外一辆骡车回来了。
骡车到了院子外,车还没停稳,他就一下跳了下来,急道:“不好了娘子,国子监那边,大爷跟别的贵公子打起来了。”
第123章
陈淮跟别人打架?
别说沈惊春不信, 连刚到家里没多长时间的芒种他们都不信。
在大家的印象中,陈淮这个人沉稳而内敛,除了对着媳妇话多一点, 其他时候几乎很少说话, 每次都是别人说十句,他才会说一句,任何时候都显得气定神闲。
沈惊春定了定神:“你别急, 慢慢说。”
她到了骡车边手在车辕上一撑就上了车, 又朝豆芽和沈志清几个道:“你们还是按计划去新宅子除草吧。”
跟贵公子打架这种事, 也并非是人越多越好。
她一上车,寒露就掉转车头又往国子监去了。
都在外城,高桥这边本来离国子监也不算远, 上元过后, 复工的复工,复学的复学, 又过了早上人最多的那段时间, 骡车走在路上一路畅通, 很快就到了国子监外。
沈惊春来京城这么久, 还是第一次来国子监, 但今天来这边有事,也顾不上打量, 车一停就往里走。
京城重新解封后的几天, 一直都是寒露驾车送家里几个人上学, 先将两个小的和俩小书童送到学堂去, 再将陈淮送来国子监, 也跟门房混了个眼熟。
车一停,那在门口不停踱步的门房就冲了出来, 越过沈惊春直接朝寒露道:“还来干什么啊,他们都去京兆府了。”
沈惊春脚步一停。
这闹的有点大啊。
来的路上,寒露已经将前因后果叙述了一遍,具体发生了什么他不太清楚,但是可以肯定的是,跟陈淮干架的是以周渭川为首的一伙人。
若都是平民,去了京兆府,人家府尹断案还没啥顾忌,可能跟周渭川混在一起的,那都是京城新贵啊。
两人朝那门房道了声谢,又上了骡车,马不停蹄的往京兆府那边赶。
京兆府这边,谢府尹看着堂下站着的青年才俊也是头痛不已。
上一回他敢深夜带人去宣平侯府,那是因为背后有张阁老撑腰,且大周几十年不打仗,如今更加重视科举选贤,像宣平侯府这样的武将世家,在朝廷里的地位肉眼可见的尴尬了起来。
但现在,看着底下身姿笔挺的十几名青年才俊,他急的头发都掉了。
十几名青年分成了两个派系,人数虽然都差不多,但是还是能一眼看出不同来。
左边这一边都是本朝新贵家的公子,辟如次辅张承恩的公子张弘宇,兵部侍郎周桐的公子周渭川,御史中丞的公子言启……
而另一边则是京城老牌勋贵,文宣侯府的姜清洲,宣平侯府的徐长温,肃毅伯府的张龄棠……
而最让谢府尹感到奇怪的不是文武两个阵营的姜清洲和徐长温站在一起,也不是分属两个政派的张弘宇和周渭川站在一起。
而是姜清洲等人将一个脸上被划拉了一个小口子的青年拥簇在中间。
尤其是这名青年看上去还真的有些眼熟。
谢府尹的目光在两群青年的脸上快速的来回扫视几遍,最后终于发现了到底为何眼熟了。
这名叫做陈淮的外地举子,跟周渭川长的真的很像啊。
他还在看着两人有几分相似的脸神游天外,底下脾气不太好的姜清洲就不耐烦的开了口:“谢府尹,到底怎么说啊?这案子接是不接?您这边不接我们这种小案子,我等也只好去宣德门外去敲登闻鼓了,咱们兄弟多,三十杖还是能受得住的。”
姜清洲这人在科举上倒是也有几分天分,但他从不以读书人自居,张龄棠当初还没去庆阳闻道书院读书之前,这两人再加上诚毅伯府的高峻,是京城出了名的纨绔子弟,虽没做过什么强抢民女的勾当,但整日斗鸡遛狗的没个正性。
姜清洲是文宣侯的嫡次子,他上面还有个人品端方的世子大哥扛着,再加上侯府老夫人过度溺爱,姜侯爷管教了几次,被自家亲娘和媳妇教育了之后,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只要这家伙没干出什么贪赃枉法的事情来,也就由着他去了。
也就是后来,身为家里长子的张龄棠和高峻被各自父亲压着读书之后,姜清洲才有了点正形,开始用功读书,但这完全掩盖不了他曾是一个纨绔的事实。
这位小爷说要去敲登闻鼓,那是真的敢去敲的。
谢府尹尴尬的笑了笑:“这个这个……刚才本府倒是有点没听清姜公子说话,要不……姜公子再说一遍?”
这要是一个人两个人的,他还能做主断一断这个普通的群殴案子,可这么多贵公子都在这,只怕一个不小心,下次早朝,弹劾他的的奏章就像雪花一样飞舞了。
早在这群人进京兆府时,谢府尹就叫手下人去叫了他们各自的爹来了,御史台就在京兆府隔壁,六部衙门也只隔了一个街区,只要拖到他们的父亲到来,这事肯定就能私下解决了,也就没他什么事了。
姜清洲不知道谢府尹打的是什么主意,但对他这种敷衍的态度虽然很不满意,但到底还是轻咳一声,重新开始说话:“是这样的……”
四个字才说出口,后面远远的脚步声传来,有人冷笑一声道:“是怎么样的?”
六部衙门离的本来也不算远,少年郎们转头一看,却是他们的父亲一道来了。
这个时候倒也没有讲究什么尊卑有序,官大的先走。
几位腿长的大家长走在前头,大跨步就进了大堂。
姜侯爷对儿子的态度简直天差地别,对待姜莹莹这个闺女常年春风拂面,对于姜清洲这个不听话的次子,则像是秋风扫落叶一般无情。
当着众人的面,一点也没客气,人还没到,一撩官袍腿先到了,狠狠一脚就踹在了姜清洲的屁股上:“姜清洲,你胆子倒是大的很啊,现在都敢闹上京兆府了。”
姜清洲被踹的一个踉跄,要不是身边张龄棠和陈淮一左一右扶了他一把,说不定就摔了,看着自家老爹怒气冲冲的脸,捂着屁股一边往后面跳一边大叫道:“姜尚书,这真不怪我啊,这次都是姓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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