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二十出头的样子,脸上敷粉打扮的油头粉面的,身材瘦干,眼下是粉都盖不住的青黑,一副纵欲过度肾虚的样子。
她在打量开门的人,开门的人也在打量她。
开了脸之后,脸上的皮肤要比之前光洁太多,她本身又是艳丽的长相,配上一身红衣,更衬得肤若凝脂面若桃李,此时美人面无表情冷若冰霜更添一分韵味。
只一眼,柳二就被惊艳到了,心中升起一股邪火,舔了舔唇露出个油腻的笑容道:“哟,这谁家小娘子啊,穿一身红嫁衣找过来,莫非是要给我胡大哥做婆娘不成?这可真是不巧,那胡大哥是有婆娘的人了,不如你跟我回家,哥哥好好疼爱疼爱你,今晚咱就洞房……”
话音未落,一条长腿就斜斜的伸了出来,一脚踹上了他的胸口。
这一脚的力气很大,柳二一声痛呼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踉跄着往后连退几步,被一块凸起的石板绊倒在?。
不说这被踢之人了,就连沈惊春都有点没反应过来,她后知后觉的侧头看了一眼陈淮,但见他脸上一片冰冷,嘴角还噙着一抹冷笑,显然是愤怒至极。
是了!
是个正常男人恐怕都无法忍受有人对着新婚妻子说这样的污言秽语。
马已经在门口的石灯上拴好,陈淮抬脚走进院中,一边往上卷着宽大的袖子。
柳二顾不得喊痛了,捂着胸口结结巴巴的问道:“你……你要干什么……你可别胡来啊……打人可是犯法的。”
清隽的脸配着冷冰冰的笑容,居高临下的看着人,无端给人一种压迫感。
眼看他越走越近,柳二再顾不得其他,一骨碌爬起就往屋里冲,到了门口正与从里面出来的胡莱撞在一处。
胡莱是个屠夫,长得虎背熊腰一身腱子肉,看着就让人很有安全感。
柳二看见他就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那根救命的稻草,心酸的眼泪都流了下来,哭着喊道:“大哥,你可要为我做主啊,这小白脸到你家里来喊打喊杀,这可是把你的脸狠狠的踩在脚下啊。”
一同出来的并不止胡莱一人,他身后还站着另外三个年纪不一的男人,但看几人神色也知,恐怕都如柳二一般是胡莱手下的小弟。
听了柳二的话,胡莱这个正主还没开口,这几个小弟具是义愤填膺的出声附和:“对啊,大哥这小白脸可真是不讲武德,一声不吭就打人,在大哥家里打柳二,这跟踩着大哥的脸有什么分别,咱兄弟几个教训教训他。”
沈惊春都要被这群臭撒比气笑了:“就你们这群偷人小孩的人渣败类,还在这跟姑奶奶谈武德二字,你们配吗?”
偷人小孩四个字一出口,胡莱身边几个二流子的脸色就变了,神色慌乱的看向胡莱,连屋里小孩的声音都一下消失了。
胡莱脸上的横肉抖了抖,眯着眼一脸戾气的看向沈惊春:“偷小孩?这种玩笑可是开不得的,小娘子可要慎言啊。”
话里威胁意味十足,若是旁人见了,说不得还被他唬住了,可沈惊春是一路从丧尸堆里厮杀出来的,连吃人的丧尸都不怕,怎么会怕他。
当即就朝他呸了一声:“开玩笑?谁跟你开玩笑!你是断子绝孙了自己生不出孩子了啊,抢别人的孩子,快快将我侄儿侄女还来,再挚挚诚诚的道个歉,此事还能善了,否则……”
她一提裙摆,一个高抬腿右脚重重落在门边放着一张矮桌上,只听响声传来,那矮桌已经四分五裂堆在?上了。
嘶的一声,前面几个二流子和后面挤在门口看热闹的人齐齐吸了口冷气。
看着柔柔弱弱的美娇娘,居然是个夜叉。
场面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半晌,门后有人道:“大妹子,你还真是说对了,这姓胡的可不就是坏事做尽,才糟了报应断子绝孙了嘛……”
沈惊春回头一瞧,说话的正是方才在蜜饯铺子里给她指路的那名小妇人。
那小妇人见沈惊春看她,露出个笑来继续道:“我就说这缺德玩意的马车上怎么会有小孩的哭声呢,原来是抢来的啊,怎么着,自己孩子打死了,现在抢别人的孩子了,还要脸不要……哦,我忘记了,你这厮是个二皮脸,揭下这层底下还有一层呢。”
围观的人一听想笑,可碍于胡莱的淫威,又只能憋着不敢笑出声。
沈惊春同陈淮对视一眼,这……情况有点不对劲啊!
胡莱的脸已经黑的像锅底,紧握着拳头一副随时要打人的样子,阴毒的眼神钉在那小妇人身上:“你别以为我真不打女人。”
“来啊,你打个试试看。”
小妇人呵呵一笑,手一扬,一个体积不大的东西就直直的从她手里飞了出来,准确的落在了胡莱的额头上发出啪的一声响。
蛋壳破裂,蛋清蛋黄流了胡莱满脸,他胡乱一抹骂了声贱人,捏着拳头就冲着小妇人去了。
“哎,不是。”沈惊春一步拦住了胡莱,转头朝那小妇人道:“寻仇也要讲个先来后到吧,这位嫂子要是跟他有仇,不如等我这边完事,你再来?”
她转头看向身边站着的陈淮,朝他道:“淮哥,你往边站站,别误伤了你。”
陈淮眨了眨眼,并不觉得沈惊春是在逞强,听话的往后退了几步到了门边,便见沈惊春一拳挥了出去,出拳如风带起一阵细微的破空声。
沈惊春出拳的速度很快,可胡莱的反应竟也不慢,伸手一挡拦下了这一拳,但紧接着沈惊春反手的一拳又到了,这回胡莱的反应速度就不如第一下快,连续几拳加上是不是的腿击将他逼退数步,终于第七拳朝上一勾落在胡莱的下巴上。
胡莱的头被打的猛烈后仰,受到重创的虽然是下巴,可耳鸣声却响了起来,整个脑袋嗡嗡作响,砰的一声重重摔在?上昏死过去。
几个二流子一时间竟呆住了,不知道此时此刻是应该冲还是应该退。
冲的话,眼前这个母夜叉几拳就撂倒了壮如牛的胡莱,他们这几个麻杆一样的身躯,只怕还禁不住她一拳的,可如果退了,是不用挨母夜叉的打了,但胡莱事后肯定不会放过几人。
脑中一番天人交战,终于还是挨一顿打压过了挨许多顿打。
“兄弟们冲。”
柳二喊了一声,带头冲了上去。
沈惊春助跑几步,离?而起腿一抬一个膝击落在柳二胸膛正中。
柳二哭了,砰的一声摔在?上。
太她娘的痛了,开门的时候挨的那一下跟这一下相比,简直就像是爱的抚摸一般,世上到底为什么会有这么厉害的女人?
二流子们好不容易升起的勇气轻易便被这一下给击碎了。
也多亏了古代的裙子都是一片式的裙摆很大,走动起来也没有太大的限制,才能做出这种高难度的动作来。
沈惊春站定,慢条斯理的将裙摆整理一番,笑眯眯的朝那几个不敢上前的二流子道:“现在可以将我的侄儿侄女还来了吗?”
这谁还敢说不吗?这要是一个不字出口,不是找死吗?
几个二流子颤颤巍巍的进了屋,很快就将两个小孩抱了出来。
沈蔓已经哭的嗓子都哑了,为了做花轿小娘子精心梳起来的头发也成了乱糟糟的一堆,可这还不是最让沈惊春生气的事,后面被抱出来的沈明榆一边脸上有清晰的一个巴掌印,这孩子向来坚强,被打成这样竟也强忍着没哭。
可他不哭,沈惊春反而更加心疼。
这么可爱的小孩子,捧在手心呵护都来不及,怎么能够下得去手?
沈惊春脸上这下是彻底没了笑了,她红着双眼怒视着这群强抢小孩的人渣,要不是手里还抱着沈蔓,只怕早上去打死这群龟孙子了。
柳二等人被她看的瑟瑟发抖,心中生出一种吾命休矣之感,正想磕头求饶,便听到外面人群中有人扯着嗓子喊道:“钱里正来了。”
里正来了,命肯定保住了,柳二等人头一次觉得里正这两个字如此的亲切。
这年头村以上县以下称为镇,但镇里面的最高领导,却仍叫里正,与村里的里正比起来,并没有什么不同,沈惊春抱着沈蔓冷冷看着门口。
很快一个板着脸的中年男人就走进了院中。
沈惊春看他这样,倒比平山村的陈里正有官威的多。
柳二等人见到他,几乎是连滚带爬的跑到了他身后,哭着喊着道:“里正叔,都是这个母夜叉打伤了我们,胡大哥被他打昏过去了,还不知道有没有事呢,您可一定要给我们做主啊。”
钱里正的目光在沈惊春与陈淮身上来回扫视一圈,最后看着陈淮皮笑肉不笑的道:“就是你在我们太平镇闹事?还打伤了我镇上的人?”
柳二一脸复杂的看了眼钱里正,犹豫着要不要说出真相。
门外看热闹的人却不怕事大,扯着嗓子喊道:“认错啦,打人的可不是这位小郎君,而是那位娇弱的小娘子。”
钱里正神色一怔。
开肉档的都不是穷人,胡莱家几代人都是杀猪匠,家中银钱攒了不少,钱里正家里来买肉,多是半卖半送的,更别说他大姐还是春谷县县丞的爱妾。
钱里正平时吃了他不少孝敬,是以听到有人来报说胡莱家有人闹事,他立刻就来了。
此刻听到有人指出打人的是看似柔弱的沈惊春,他心里是一万个不信的。
沈惊春在他打量的目光中渐渐收紧了抱着沈蔓的手,这钱里正一看就是跟胡莱一伙的,眼下又是人生?不熟的情况,她只怕等会这钱里正叫一群人来,那岂不是歇菜?她再能打,可也抵不过人海战术啊。
陈淮一看她的表情,忙抱着沈明榆两步上前,拦在了她前面,抱着孩子不便行礼,他就只朝钱里正一颔首,道:“里正来的倒巧,烦请里正派几人出来与我夫妻二人一同将这几名略卖孩童的疑犯扭送至县衙。”
这一上来,就是个杀头的罪名,砸的钱里正一时间竟没反应过来,扭头看了一眼凑在身边的柳二等人,不确定的问道:“略卖孩童?”
胡莱这人仗着自己的姐姐嫁给春谷县里正做了小妾,行事向来张狂有些荤素不忌,但略卖人口在本朝可是滔天大罪,尤其是略卖的还是儿童,钱里正是真没想到他会这么干。
陈淮点了点头:“本朝略卖人口乃是滔天大罪,不论是强抢还是诱拐,只要被拐方是孩童,人贩子一旦落网,不论主犯从犯皆要按刑重办,首犯绞监候从犯徒三年,若犯下采生折割的大罪,无论首犯从犯,均判凌迟。”
他说着看向柳二等人露出一个笑来:“你们只怕还不知道采生折割是什么意思,我给你们解释一下吧,意思就是故意致使孩童残疾,当然因为我们及时追来,你们还未来得及犯下如此恶行,那么这次强抢两个孩子,估计最重也就是判绞监候了,如此一来首犯是谁呢?”
这一笑倒比凶神恶煞还要来的吓人。
柳二等人已经被吓的瘫倒在?抖如筛糠了。
采生折割是啥意思他们不懂,但绞监候的意思还是知道的,即是绞刑的缓刑,暂时在狱中□□,等到秋日朝审,再决定是否判处绞刑。
几人看向依旧倒?昏迷的胡莱,立刻嚷了起来:“是胡莱,这都是胡莱的主意,我们完全是受他蒙骗啊,根本不知道是去强抢孩子。”
胡莱多少是见过世面的,若他醒着必定不会被陈淮这三言两语吓到,根本不会承认强抢孩童的恶行,可柳二等人不过就是个游手好闲的二流子,大字都不认识几个,也就是背靠胡莱才敢在镇上作威作福,几句话一吓,你一句我一句,立刻就将事情的始末给倒了个干净。
原来这胡莱自从姐姐给县丞做了小妾,他就到县里去开了猪肉档,有个当县丞的便宜姐夫在,他平时没少惹事生非,可一山更比一山高,春谷县也并非是县丞的一言堂,胡莱终日横行霸道终于还是惹上了不该惹的人。
对方是个世家子,因在京城闯了祸被送至春谷县老家避祸。
父亲是个五品京官,在遍?侯爵的京城,五品官确实算不得什么,可在县城这种最大的官才七品的小?方,的确是有资格横行的,更遑论胡莱的便宜姐夫只是个八品县丞,且他还不是县丞正经的小舅子。
因为一个女人胡莱被对方暴揍一顿,并且放下话来,叫他在县城再也无法立足,县丞碍于对方家世,勒令胡莱回了太平镇,结果他回来没多久,就疑心家里侍奉老母的妻子与人眉来眼去,便将被打的怒火一股脑发泄在妻子身上,彼时她妻子已经有孕七个月,胡莱一动手,直接一尸两命,大的小的都没活下来。
他家中老迈的母亲气的重病在床没几天也去了,热孝过后就在别人的介绍下,娶了现在的妻子王氏,也就是沈惊秋的前妻、沈明榆兄妹俩的生母。
沈惊秋长的好,王氏也不差,要不然胡莱也不可能看上这个和离过的妇人,可两人成婚三年多,王氏的肚子始终没有动静,若是她没生过孩子,旁人倒还疑心是她不能生,可偏偏王氏再嫁前已经有了两个孩子。
胡莱左思右想,终于还是偷偷去看了大夫,结果却是三年前那顿暴打伤到了子孙根,虽于行房无碍,却再难有子嗣,胡莱大惊之下不敢相信这大夫的话,又去州城府城看了多名大夫,得到的结论都是如此,这不亚于被判了死刑。
胡家只有他和姐姐两个,胡家姐姐虽然给县丞生了三个孩子,可人家必不可能给一个到胡家继承家业,若是没有儿子,岂不是要变成绝户,以后连个养老送终的人都没有?
胡莱伤心过后,就想到了后讨的婆娘之前生的那两个孩子上。
沈家他是了解过的,沈延富虽然是个秀才,可沈家一家都不把三房当人看,若是强抢这俩孩子回来,沈家人说不得还要拍手称快,少了两张嘴的口粮一年可能剩下不少钱来。
再不济,他便求着县丞姐夫许些好处给沈延富就是,两个不受重视的孩子与沈家的前程比起来,他不信沈家二老会选择孩子,只要搞定沈长年老两口,方氏不足为惧。
可胡莱万万也想不到,今天的方氏已非昨天的方氏。
作者有话要说:
第35章
离婚在现代是个很常见的话题, 但大部分情况下,离婚的时候男人选择要房子而女人选择要孩子!
刚回到平山村的时候,沈惊春就知道了自己的嫂子因为嫌弃丈夫摔了脑袋, 而抛弃孩子和离再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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