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淮入赘之事,他是知道的,若是入赘的人家换了旁人,说不得他这个快出五服的叔叔还要劝上一劝,可入赘的是沈家,他便歇了劝的心思了。
沈家的丫头,他是见过的,以他看人的眼光来看,这丫头未来必定不凡,所以非但没劝,还随了一份分量不轻的贺礼。
陈淮按辈分喊了声六叔,又拉着沈惊春朝他行了个晚辈礼,才道:“这位陈嫂子曾帮过惊春,所以我们夫妻俩跟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陈主簿点了点头,想起来陈里正说的陈淮准备参加的院试的事情,又勉励了几句。
等人一走,那两名衙役和陈家三人看他们俩的眼神就不一样了。
“既然县令已经让人仔细盘查,想来找到壮壮不过时间问题,陈嫂子且宽心吧。”沈惊春宽慰了两句,顿了顿又道:“这时间也不早了,我夫妻二人就先走了。”
那陈嫂子看她俩的眼神倒还好,可陈婆子和她小儿媳就不一样了,那是一种狗皮膏药的眼神,被这种人缠上,再想甩掉可不是件容易事。
陈嫂子神色一僵,她虽然不是什么聪明人,但是也能敏锐的感觉到沈惊春前后语气的变化,看了眼婆婆和弟媳,才朝沈惊春道:“今日多谢二位了,要不是这位公子提醒,只怕我到现在还像个没头的苍蝇一样到处乱找,改日再叫我当家的登门道谢。”
沈惊春摆摆手:“不用不用,种善因得善果,这也是陈嫂子先帮了我,才有我们夫妻二人今日帮嫂子,那我们就先走了。”
陈嫂子感觉鼻子一酸,险些又掉下泪来,她帮沈惊春那叫什么帮?住了一晚是给了钱的,来祁县坐牛车也是给了钱的,最后还送了吃的给壮壮,看着小夫妻两个离去的背影,暗自下了决心,不管能不能找回壮壮,都要跟当家的备好礼物上门道谢的。
沈惊春自然不知道陈嫂子的想法,等走的远了,她才朝陈淮道:“确实有点饿了,咱们随便吃点再回去吧。”
陈淮自然说好,挑了个人少的摊子坐了下来,想着晚上吃多了睡觉对胃也不好,就要了两碗荠菜馄饨。
那小馄饨皮薄馅多,肉和荠菜的分量差不多,吃起来有一股子荠菜特有的清香,连汤带馄饨一碗下肚,沈惊春感觉整个人都洋溢着一股暖意。
二人略坐了一会,就看见不止一批衙役过去了。
“这高县令看着倒是个好官,令行禁止,效率高的很。”
陈淮叹道:“与先前几任县令相比起来,确实是个难得的好官,只是翻过年来,他任期就要到了,也不知道下任县令是个什么人。”
陆昀是从京城回来的,有自己的关系网,一些小道消息知道的总比别人快几分,但祁县下任县令的消息,却是到现在也没个准信出来。
付了钱,两人就顺着人流往城门方向走。
等到了城外停放牛车的地方一瞧,方氏等人果然已经先走了,可巧村里还有其他人没回,这会已经聚了十几人,沈惊春便拉着陈淮站在一边打算跟着一起走。
耽搁了没一会,领头一个陈氏子弟就哟呵了一声,赶着牛车出发了。
正月十四的月亮还不太圆,但今夜天清无云,月光很亮,照射下来足以让人看清楚路,又因为人多,一路上都说说笑笑的,倒也不怕。
走出去三里地,后面便又有车追了上来。
他们这一行人只有一辆牛车,坐不了那么多人,走起来自然慢些,但后面这群人赶的都是骡车,脚力快很多,没一会就已经到了近前。
陈家的小伙子很上道,将牛车赶到一边,打算让人家先过。
沈惊春与陈淮便也靠边站着。
这四辆骡车,都是两匹骡子拉车,只有两辆有棚,另外两辆瞧着更像是拉货用的,每辆车上都坐着几人。
沈惊春瞧着瞧着就觉得不对,这几辆车上男人都长的很壮,尤其是赶车的几个汉子,在清冷的月光下显出几分凶相,女人们除了几名四五十岁的婆子,剩下的全都是妙龄少女,余下就是几个孩子。
最重要的是,这些少女和孩子都好像睡着了,靠在几名婆子身上闭着眼睛。
“这几辆车不对劲。”
不止沈惊春觉得不对,陈淮也觉得不对,他凑近了低声说了一句,便见沈惊春朝已经走到他们面前的最后一辆车微不可觉的抬了抬下巴。
这个抬下巴的动作很轻,若非陈淮一直注意着沈惊春,也根本察觉不到。
他定睛朝那最后一辆车看去,扫视一圈便发现不对,其中有名少女被身边的妇人搂在怀中,瞧着像是睡的正香的样子,可那搂着她的妇人手上捏着的东西却露出一角来。
骡车上挂着两只灯笼,昏暗的光线加上皎洁的月光,其实并不足以让人看清细微之处,可偏偏那妇人手里捏着的东西,陈淮见过。
正是菊展当天,沈惊春卖出去的那只桃花步摇,整个祁县只此一支。
第47章
一百两银子买回去的步摇, 高小姐就算送人,也必不可能送给这样的乡下丫头。
那这支步摇会出现在这里,就只有两个可能了, 要么这步摇是这婆子捡的或者偷的, 要么买步摇的高小姐本人就在这车上。
不论是沈惊春还是陈淮都更倾向于后一种可能。
两匹骡子拉车,行车的速度自然很快,没一会就将他们一行人给甩在了后面。
平山村的一行人无知无觉的继续往前走。
沈惊春跟陈淮对视一眼, 低声问道:“现在怎么办?”
陈淮皱着眉没有立刻回答。
那赶车的几个人贩子, 看那满脸的凶相也知道, 肯定是见过血的,远不是太平镇那几个强抢孩子的二流子可比,更何况, 说不定这车上还藏着兵刃。
平山村这一群虽有十几人, 但有老有少,能拉出来干架的, 也不足一掌之数, 这么点人要是直接冲上去, 无异于送人头。
可若是放着不管, 他自问不是那种冷血的人。
这么想着到底还是停下了脚步, 低声道:“你先跟着他们回村,我现在回去将这事报给县令。”
陈淮转身就要走, 想了想还是觉得不放心, 又拉着沈惊春叮嘱道:“你千万不要犯傻, 双拳难敌四手, 那群人贩子是见过血的, 你不要一个人傻乎乎的冲上去,别到时候人没救出来, 反倒把自己搭进去。”
沈惊春很不想答应。
方才从县城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戌时三刻了,又走了这么远,现在想必城门早就关了,若是陈淮能叫开城门倒还好,可若是叫不开城门,这一夜过去,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她自问不是个莽撞人,没有把握的事情当然不会去做,但有异能在手,悄无声息的跟在这群人身后还是能做到的。
这么想着,沈惊春一把抓住了陈淮的手认真的说道:“我只远远的跟着,我有法子不叫他们发现我的。”
“不行。”
陈淮想也不想直接拒绝。
“我知道你心善,可要是为了这些人把自己搭进去,那我管他们去死。”他紧紧握着沈惊春的手就往回走:“但凡有一点风险都不行,你跟我一起回去报信。”
陈淮的力气很大,可沈惊春的力气更大,若真想挣脱,他根本拉不住,可两手相交,他手心的温度不断传来,沈惊春任由他牵着自己走了两步才道:“好,那我不去了,只是咱们一起回去报信的话,还要跟村里人说一声,也免得娘他们担心。”
两人手牵着手追上前面的人,随便编了个理由请村里人带信回去,就马不停蹄的往县城跑。
救人这种事争分夺秒,两人一路小跑着前进,耳边冷风呼呼的吹,直吹的人浑身拔凉,真让人有种度秒如年的感觉。
好不容易跑回城门口,就见那城门果然已经关了。
门外摆摊的给人看牛车的,早都收摊回去睡觉了,只有城楼上一排灯笼随风轻摆。
沈惊春揉了揉已经冻僵的脸,双手做喇叭状,朝城楼上大喊:“有人吗?”
清脆的嗓音被风刮着飘向远方,城楼上根本没人回应。
她还待再喊,陈淮就将她的手拉了下来:“别喊了,这么冷的天,这群混日子的城防守卫估计早就躲到哪个角落喝酒睡觉去了,这门不到时间估计是叫不开了。”
祁县富庶,治安一向不错,这也造成了县衙里养了很多米虫。
沈惊春有点不甘心:“难道就这样算了?”
陈淮叹了口气。
若是以前倒还是有救的,前朝的时候,像祁县这种大县都配有三名巡检使,手下有百来人的武装力量,驻扎在县区管辖的三个重要的点上,统管治安巡逻缉捕盗贼这些事,可自从本朝开国以来,就开始削弱地方武装力量。
祁县这样的大县,三名巡检使也削成了一名,驻扎地也从城外搬到了城内。
这想要搬救兵都没法了。
“走吧,我们先跟着车辙印去看看,这群人去了哪。”
因后面就是连绵起伏的东翠山,是以祁县东门出来,只有一条官道直通春谷县,只要沿着车辙印,不难找到他们。
两人又调头往回跑。
一直追到平山村村口,也没瞧见那几辆骡车的踪迹,倒是地上的车辙印很是明显。
沈惊春已经冻的有点受不住了,感觉头都被冻晕了。
她真的很想把这群该死的人贩子全部干掉,救出那群无辜的少女和孩子,但这前提得是她自己先好好活着,再这样走下去,别人贩子没找到,先把自己冻死了,岂非得不偿失。
她摸了摸陈淮的手,在寒风中走了这么久,连一向热的像火炉的陈淮都冻的手脚冰凉了。
“淮哥,咱还是先回家吧,天这么冷,继续追下去也不是个事。”
陈淮舒了口气。
他就怕沈惊春觉得壮壮在那几辆车上,执意要追,本来都已经打算先劝她回去了,却不想她倒是先开了口。
两人进了村,很快就到了自家门口,陈淮抬手敲了敲门,咚咚咚的敲门声在寂静的冬夜里显的格外的响。
家里其他人回来洗漱过后早都睡了,唯有方氏担心女儿女婿一直睡不着,外面敲门声一响,她立刻就从床上爬了起来,点着油灯穿上外衣出了门,低声问道:“谁!”
沈惊春冻的直哆嗦,都快要站不稳了,张了张嘴一口热气呼出喊了声娘,就说不出其他的话了。
方氏松了口气,拉开门栓将她俩让了进来,又重新将门拴上:“怎么回事?不是说今天不回来了吗?”
原先一直在走动倒还好些,一旦停下脚步,再动,就感觉全身冻成了冰棍,只怕体内血液都不流动了,沈惊春靠着陈淮才勉强站直身体。
“娘,等会再说,还有热水吗?”
陈淮也不好受,但到底还是比沈惊春好一些。
方氏一听,就端着油灯到了厨房。
原先不知道女儿女婿还回不回来,碳炉上是温着一壶热水的,可他俩叫人带信回来后,方氏就将炉火给灭了,这么会过去,一壶热水也只剩下了一点温度。
“你们先去火桶里坐会,我去烧锅水。”
沈惊春也懒得动了,拖着陈淮浑身僵硬的一屁股就在灶膛后的矮凳上坐了下来,哆哆嗦嗦点了火。
干燥的稻草一点就燃,架上几根晒干的粗柴,没一会就烧了起来,热浪涌来,两人总算觉得活了过来。
方氏看着小两口这个样子心疼不已:“怎么回事?不是说今晚不回来了吗?我们回来那会就已经冷的够呛了,现在到了深夜,我看外面都结冰了,不行,煮点姜汤给你们去去寒。”
说着,又将碳炉燃了起来煮姜汤。
沈惊春不停的搓着自己冻僵的脸,断断续续的将方氏走后发生的事情又说了一遍。
听到闺女一行人跟那群杀千刀的人贩子碰了面,方氏差点尖叫出声,再听到闺女猜测县令的千金也被拍花子的拐走了,更是惊讶的说不出话来,捂着嘴好一会才回过神来:“那这回咱祁县是要翻天了啊。”
陈淮坐在灶膛前烤了会火也缓了过来了,一双长腿委委屈屈的叠在身前,修长的手指搁在大腿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着:“翻不了天。”
高县令自从发妻亡故之后,就没再续弦,虽有几房妾室为他生了儿子,可他最宠爱的还是与亡妻生的大女儿,那真的是宠的如珠如宝,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这回若是高小姐真的被掳,他非但不会将这祁县翻过来,反而会将事情往下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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