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这样下去可不行啊,你们是不知道那个防疫点如今是人满为患了,恐怕不少人都染了天花,这还是能看到的,看不到的地方,肯定还有人隐瞒不报,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这个天花还得从根上解决,对了娘,你昨晚说我哥以前出过天花是怎么回事?”
昨晚想着方氏不会害了自己的儿子,再加上着急解决人贩子的事,根本也没有时间细问,现在闲了下来,沈惊春就又想起来了这件事。
以她对老宅那些人的了解,如果沈惊秋真的曾经得过天花,怎么可能还能好好的在老宅待下去,以沈老太太那个性子,连自己儿子都能狠心送到防疫点去,更何况是这个从小不喜欢的大孙子呢!
更何况沈惊秋脸上可是干干净净的,一点也看不出天花过后麻子的样子。
方氏小声道:“是你哥七岁的时候,去放牛一天没回来,你爹就去找,结果发现他不仅高烧身上还冒了红点,他不敢叫老太太知道这个事,那时候你外公还在,我跟娘家还没断亲,你爹就跟家里说送你哥去方家住几天,他自己也出去打短工,实际上是带着你哥躲到山里去了。”
沈惊春听到放牛两个字,就忍不住神色一动。
如果她记得没错,以前是在哪本书里看到过,人是可以种牛痘防天花的。
牛痘就是由牛的天花病毒引起的急性感染,人要是感染了牛痘,并不会像感染人的天花那样,症状会轻很多不说,也不会出现生命危险,并且人在接种牛痘之后,也可以同时获得对抗天花的免疫力。
莫非,自家大哥小时候感染的并不是人的天花,而是牛痘?
如此一来,他脸上连个麻子都没有,就能说得通了。
想到这,她忍不住问道:“娘,以前老宅的牛是不是也长过痘疮?”
方氏想也不想就道:“对,你哥那个天花来的快去的也快,你爹带着他在山里待了几天,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回来之后,他就说孩子好好的怎么会得天花,想来想去都觉得不对,后来就在家里那头牛身上找到了痘疮,他说你哥能这么快就好,说不得就是因为染的是牛身上的痘疮而不是天花,他就想在自己身上试试。”
全家人听的目瞪口呆。
沈惊春更是佩服的五体投地,她这老爹可真是个人才啊。
他是怎么想出来的?以他这样的心性,如果不是有沈老太这么个娘,正经读书出来,前途绝对不差。
“那我爹试了?”
方氏点了点头叹道:“以前我们祁县养猪大户家里发过猪瘟,你爹说猪瘟只能传染猪,说不定这个牛痘只能传染牛,也不一定会传染人的,如果你哥真的是被牛痘传染的,那说明牛痘是个好东西,所以他就在自己手上割了个小口子,将牛痘挤了上去。”
这样都行?
自家这老爹怕不是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吧?
真不知道是该说无知者无畏,还是啥了。
问都不用问,沈延平是肯定成功了。
方氏道:“没两天你爹身上就出现了红点,然后在你奶的骂声里躲到了山上,后来就好了。他回来后很高兴,将这个事情说给全家听了,想叫家里人都种牛痘,可惜你奶她们都觉得你爹脑子有问题,没人理他。”
说到这里,方氏心中隐隐升起一股爽意。
若是那个时候老宅的人能听沈延平的话都种上牛痘,沈延富如今怎么可能还会染上天花?
所以说,这一切都是冥冥中自有天定。
方氏一时间唏嘘不已。
倒是陈淮沉思半晌,忽然道:“娘,你说的爹发现牛痘可以种在人身上的事可有把握?”
方氏被问的一愣,原本还觉得有把握的事情被这么一问反倒迟疑了起来:“应该没错吧,当时老宅没人理你爹,我倒是偷偷种了牛痘,我也没事啊。”
他们夫妻俩的确是在手上种了牛痘之后,就生了天花的,可真要一定说是因为牛痘才生的天花,这谁也不能确定啊。
沈惊春干脆道:“不如这样,我明日去找找村里有没有哪家的牛长了痘疮,如果有的话,我就取一些回来,反正爹是种过牛痘的,他都没事,想来这牛痘肯定不会伤人性命,我是出过天花的,在我身上再试一次,正好也能看看效果。”
陈淮听了这话,神色微动,想了想道:“在我身上也试一试吧,若是我试过了没事,再叫豆芽也试试,我们几人都试过要是没事,那肯定就没事了,家里两个孩子也不用再担心受怕染上天花了。”
第51章
沈惊春是个行动派, 说要收集牛痘第二天就真的开始行动。
陈里正虽然说不许十四那天去过县城的人到处乱跑,可沈惊春是个例外,因为她曾经生过天花。
那张妍丽的脸上看上去肌肤细嫩白皙无暇, 可只有凑的很近才能看到, 脸上还是有几个天花治愈后留下的小麻点。
以她自己的力量,想要找那种得了痘疮的牛,无异于大海捞针, 所以出了门她就直奔沈族长家中。
他家也是十四那天去过县城的, 可到目前为止, 他家都好好的没有任何一个人出现头痛脑热的情况,但为了安全着想,沈志清等人还是整天闷在房里不敢出来。
沈惊春很想说这样根本没用, 毕竟天花这种东西也是有潜伏期的, 要是能染上,最开始两天天花还没爆发的时候, 大家都在一个桌上吃饭, 早都染上了, 可沈家人自我隔离, 肯定能带来心理上的安慰感, 减少天花带来的恐惧。
到了沈族长家,她直接将来意一说。
沈族长的脸上并不像她早先预想的一般特别难看或者不可置信, 相反的他的脸色平静的有点古怪, 等沈惊春说完, 就将沈志辉和沈志清兄弟喊了出来。
沈族长也不废话, 直接叫沈志清脱了外衣, 又将里面的袖子给挽了起来,露出一条精壮的胳膊来。
沈志清没问要做什么, 自家爷爷怎么说他就怎么做,沈族长指着他胳膊道:“你看这里。”
沈惊春凑过去一瞧,他指的那个地方有几个疤。
沈族长等沈惊春看清楚那个疤,就叫沈志清将衣服穿了起来:“家里的牛以前是志辉在放,后来他年纪大了些开始跟着下地干活,志清也到年纪了,就由他来放牛,两人都出现过你说的症状,当时家里吓坏了,又不敢声张,生怕被人告到县里去了,结果没几天他们就痊愈了,家里就觉得这不是天花,志辉好些,叫他别抓他就没抓,志清这个臭小子不听话,抓破了脓疱这才留了疤。”
这兄弟两个都是十四那天去过县里的,一直待在房里没出来,直到沈族长喊了才出来,没听到前面的话,现在听他这么说都有点云里雾里。
沈志辉就问道:“难道我们小时候得的是天花?”
沈族长点点头:“你延平叔叔以前试过,将牛肚子上的痘疮弄下来种到人身上,就能生天花,发作起来也更温和一些。”
沈志辉一听眼睛都亮了。
他们家不论是上一辈还是这一辈,生孩子都有点晚,比他大一岁的沈惊秋如今孩子都六岁了,他才刚得了第一个儿子,这孩子也没赶上好时候,生下来才两个月,就遇上天花肆虐,若真能种牛痘避天花,那可真是祖坟冒青烟了。
“爷爷,咱也不要耽搁了,现在就去找牛痘来试试吧。”沈志清听的也是一脸的跃跃欲试。
沈惊春在一边看得满脸复杂。
天性乐观是沈家人的传统美德吗?听到这种爆炸性的大消息,都不怀疑一下事情的真假性,直接就要试试?
沈志清能安全的长到这么大没夭折,简直都是个奇迹。
“试肯定要试的,一直这么提心吊胆的也不是个事,很快就要开春了,地里也要忙活起来,不能一直被天花逼的窝在家里,只是这个事情先不能叫其他人知道,尤其是里正家。”
若种牛痘真的可以防天花,那这必然是救世的大功德,那是要青史留名的,大家都是平山村人,平时有什么事情那是再团结不过,可事关这种家族荣辱的大事,别说同村了,就是亲戚也得靠边站。
平山村虽然是三姓混居,但因为陈家出了个陈正行,所以三姓之中有点以陈氏为尊的意思,而沈氏和徐氏,虽然都有读书人,可沈家出了沈延富这么个秀才,所以又有点压着徐氏的意思。
但是现在,翻身的机会到了!
沈族长越想越激动,一拍大腿就道:“走,先去看看咱自家的牛。”
几人到了后院牛棚里,围着家里的牛仔仔细细的找了一圈也没找到痘疮,沈志清失望不已:“这没有啊。要不咱们再去其他人家看看?”
平山村一共九十多户人家,约有二十户家里有牛,几人先去了姓沈的人家,全部看完发现没有再去的姓徐的人家,找了一圈下来,才在最后一户有牛的人家,陈里正家里的牛身上看到了痘疮。
陈里正家这头牛是头小母牛,才四岁,痘疮就长在这头小母牛的乳房周围,呈局部溃疡,有的痘疮已经结了痂,有的痘疮才刚长成脓疱。
这种痘疮以前并非没见过,只是从来都没人在意,这次听了沈惊春的话,沈家人围着这头小母牛看的啧啧称奇。
陈里正能看的出来,沈家人这个时间来看牛,肯定是有什么事,但他怎么也没想到沈家居然是想取牛痘种在人身上防天花,见到沈族长对着那些脓疱指指点点,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沈老哥,你们这是干嘛呢?”
沈族长弯着腰扭头斜了他一眼,不耐烦的道:“跟你说了你也不懂。”
陈里正被他气笑:“你不跟我说,我怎么懂?”
沈惊春见俩老爷子斗嘴,忍着笑拿了俩竹筒出来。
这是出来找牛痘的之前准备的,是用本地一种叫水竹的竹子制成,一手拿了竹筒,一手拿着把用开水烫过的刻刀,在脓疱上轻轻一挑,那脓疱就破了,原本还不算明显的臭味立刻浓了不少,里面的脓浆开始往下滴落,沈惊春将竹筒凑了过去。
一连挑破五六个脓疱,她才停了手,塞好盖子,又换了个竹筒,将痂盖挑落到竹筒里。
等这些事全部干完,沈惊春额头上就起了一层细密的汗来。
沈家几人当即便告辞回家,陈里正见实在问不出什么,不耐烦的挥挥手叫他们快走。
沈族长家地处全村最热闹的地方,这等机密的事情自然还是找个安静的地方商量比较稳妥,一行人又转头去了沈惊春家里。
等关上门,一行人或坐或站围在了堂屋那张八仙桌边。
方氏舔了舔唇,好半晌才道:“这就是牛痘?”
沈惊春点点头:“没错,一个是快要脱落的痂盖,一个是脓浆。”
说起脓浆这两个词,她仿佛又闻到了那股臭味,真的是有点上头。
“那现在……”
没拿到牛痘之前,谁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将这个种牛痘当回事。
可现在真的拿到牛痘了,不说方氏这样的妇人,连沈族长都有点紧张了起来。
取牛身上的痘疮种到人身上,这在以前是听都没听过啊,要不是这次县里出现了这么大规模的天花,放在平时,他要是听到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只怕都要觉得对方脑子坏了。
原本信誓旦旦的沈家兄弟也都沉默了起来。
沈惊春环视一圈,心中那种怪异的感觉总算淡了下去。
这才对嘛!面对牛痘这样的东西,怎么也该有点紧张的气氛才对呀。
一时间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桌上放着的两只竹筒上。
沉默了一会,还是陈淮先开了口:“要不然去县城找人牙子买两个人来试试。”
沈惊春是知道这牛痘不仅死不了人,真的种痘成功后,终生都不用再怕天花的侵袭,听到陈淮这么说,就觉得这样可行。
但其他人可不知道这个真的一定能成,一听这话,全都诧异的看向陈淮。
沈志辉忍不住道:“这……”
他才开了个口,就被沈族长给打断了:“就这么办吧。”
这么大个光耀门楣的机遇在前,很难有人不心动,既然不敢用自家人去试,那就只能花钱买人来试。
沈族长拍板决定了,其他人即使心里有其他想法,也只得遵从。
既然决定好了,自然就要立刻行动起来,沈志清回家套了牛车,就载着沈惊春往县城去了。
出了天花这种事,往日里人来人往的县城也冷清了下来,宽阔的街道上,人影稀疏,摊贩都少了。
兄妹俩将牛车寄存在城门外,一路问人,才找到了牙行。
牙行这种地方,本来就冷清,现在出了天花人心惶惶,里面更是一个客人都看不到,只一个牙郎趴在柜台上打着瞌睡。
俩人都走进屋子里了,那牙郎还没醒。
沈志清在柜上屈指敲了三下,趴在柜台上的牙郎才茫然的抬起了头,等看清是两个年轻人,忙抹了一把脸笑道:“不知两位客人是要买还是要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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