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一家人刚吃完早饭,高家的马车就停在了沈家门前。
家里几人面面相觑,沈惊春看了眼陈淮,见他也是一副惊讶的样子,显然是也没想到高家人能来的这么快。
来的是高家的管家,一个看上去非常和善,见面三分笑的中年男人。
大约是沈家这个牛痘防天花的法子出现的太过及时,高县令刻意敲打过底下的人,不等沈家人说话,高管家就满脸和煦的先开口问了好,连年纪最小的沈明榆兄妹俩也没漏掉,夸奖了一番。
沈惊春被他这热情弄的有点懵,一时间也就没有开口,这种场合就有陈淮去应付了。
一行人只站在院中闲聊了几句,陈淮便要请高管家上座,不想他却笑眯眯的拒绝了:“今日可是领了任务来的,要请沈娘子到府上做客。”
昨天在酒桌上,高县令说这几日请沈惊春上门,可不像是开玩笑的,再怎么样也要给人一个准备的时间吧,没道理今天一大早就眼巴巴的上门来请人。
眼见沈家人一脸错愕,高管家便笑道:“是京城老夫人派人来了,先将大小姐接回京城去,老爷便想着早日将牛痘种了好叫大小姐早日回去,这才让我今日一早就来接沈娘子去种痘,失礼之处还望海涵。”
不海涵还能怎么着?
陈淮只能客套一番。
沈惊春见了,也不再耽搁,当即便回房收拾了痘苗,夫妻二人就上了高家的马车往县衙去了。
高县令一家就住在县衙后院,马车直接行驶到了后门处,车一停稳,高管家就说了声到了,率先下了车。
沈惊春掀开车帘子一瞧,便见门边立着名俏生生的大丫鬟,一见沈惊春探出身来,立刻迎了上来,笑道:“沈娘子来了。”
语气十分热络,不知情的还真当双方是什么大熟人,与之前在菊展上见到的趾高气扬完全不同。
“沈娘子这边请,我家小姐在内院等候。”
沈惊春跟在这大丫鬟身后一路往里走,便见这县衙院落开阔幽静,一路走来并未看见多少下人,偶尔见着一个,也都是低头行礼之后站到一边等着她们先过,走了没一会,便到了一座跨院之中。
沈惊春目光一扫,就收回了眼神,这院中也如同这座县衙一般,十分开阔幽静,院子当中种着一株十分高大的垂丝海棠,下方是一套大理石制成的桌椅,院墙边是一排排的花架子,上面摆了些常见的盆栽花卉,左边扎着一架秋千。
穿过庭院就到了正房前,门边立着一名十岁左右的小丫鬟,一见两人过来,立刻就将门帘掀了起来,福身行了一礼。
大丫鬟并未停顿,直接进了门,便朝东屋道:“小姐,沈娘子到了。”
这房间里充斥着一股属于女子独有的脂粉香,大约是屋里烧了地暖的缘故,温度一上来,就熏的这股香味越发浓了起来,闻着有些刺鼻。
沈惊春憋了一口气,被熏的有些头昏,甩了甩头打量这才打量四周。
一进门这边显然是高小姐待客之所,正对着门并排挂着梅兰竹菊四君子图,下方一张条案,摆着些各色小物件,两边是博古架……
不等沈惊春打量完,高小姐便从里间走了出来。
这次被人贩子拐走,显然对她还是有影响,相比起几个月前,这位高小姐肉眼可见的瘦了下来,倒是整个人的神色如同那个大丫鬟一样,不再趾高气扬,很有些平易近人的样子。
沈惊春收敛心神,刚准备客套一番,高静姝已经两步上前,一把握住了她的手,温声道:“沈姐姐可算来了。”
迎面扑来的香风熏的沈惊春差点落下泪来,高小姐这个态度更是让她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这又是闹的哪一出?
她用力一挣,强行将手从高小姐手里抽出来。
高静姝眼眶一红,眼里就有了水光。
沈惊春被她这个样子直接搞懵了,不算那天夜里,大家这也才是第二次见面吧?用得着这样?
高静姝吸了吸鼻子,一摆手就让屋里两个丫鬟退了出去,拉着沈惊春就到了桌边坐了下来低声道:“我知道在广教寺那天,是沈姐姐救我的。”
沈惊春心中一凛,立刻警觉起来。
是她捅破了那些人贩子的行踪没错,但这事除了明净,并没有其他人知道,莫非是明净出卖了她?
“高小姐在说什么,我不太明白。”
她神色只是有些轻微的变化,可高静姝本来就盯着她看的,自然能感受到,当即解释道:“那天夜里我看到你了,后来在广教寺,我也看到你了,你不承认没关系,但我知道是你。”
沈惊春神色不变,依旧道:“我不知道高小姐在说什么,今天高县令请我来是给高小姐种痘的,你看现在方不方便?我家中还有些事等我回去处理。”
神经病才会承认呢。
高县令当年初到祁县,就端了一窝人贩子,现在他要回京了,又出现一群人贩子,拐几个孩子就算了,还偏偏要去掳高小姐,这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冲着报复高县令来的。
高县令一个当官的都被报复了,更别说像她这样的平民老百姓,鬼知道这群人贩子还有没有其余没落网的同伙。
承认那是不可能的。
她从随身携带的小包里,拿出准备好的痘苗和小刻刀以及一只小蜡烛,木着一张脸朝高小姐道:“请小姐挽起袖子来,这个痘要种在胳膊上。”
高静姝见她怎么都不承认,也没泄气,听话的将袖子挽了起来,露出一截白皙细嫩的胳膊来。
沈惊春拿起小刻刀,点燃了蜡烛烧了烧刀子,朝她道:“这牛痘种在哪里,疱疹就会出在哪里,要先将皮肤割个小口子出来,可能会有些痛,还请高小姐忍耐一下。”
高静姝刚准备点头,那把小刻刀就落在了她的胳膊上,将娇嫩的皮肤划开了一个口子,她嘶了一声,痛的冒出了冷汗,下意识的就想抽回手臂,沈惊春的手却像一把铁钳子一般,让她不能动弹分毫。
割完小口子,沈惊春便又将那只装着痘苗的小瓷瓶拔了塞子,将里面的磨成了粉的痘苗往伤口上倒。
她动作很快,没一会就用纱布将伤口层层包了起来,说了声好了,然后便不再理高静姝,低头将自己带来的东西收拾好放进了小包里。
起身朝高静姝道:“这便种好了,伤口这几日先不要见水,少则一天,多则七天,就会开始发热出斑疹,到时候不用惊慌,也不用用药,给高小姐用的这痘苗,已经拔过了几次毒,毒性已经很弱了,出的斑疹应该也不会太多,但是可能会有点痒,小姐千万不要去挠它,过个七八日也就自然痊愈了。”
她说着又道:“若等七日之后,还没发热出斑疹,那就证明种痘失败了,需要重新再种一次,我将痘苗留一瓶在这,不拘是小姐自己找人种一次,还是到时候派人接我过来都可,家中还有事,我就不多留了,这便告辞。”
高静姝眼见沈惊春话都不愿意留下来多说几句,忙叫了小丫鬟进来,拎着准备好的礼物将沈惊春一路往外送。
出了县衙,之前那辆马车还停在后门外,陈淮靠在墙边闭目等着,看见沈惊春这么快就出来了,倒是有点惊讶,他还以为以高小姐那种千金小姐的派头,还有的磨蹭呢。
沈惊春给他使了个眼神,示意回头再说,转头便朝那送他们出来的大丫鬟道:“就不劳相送了,我们夫妻俩还有点事要去办,拎着东西也不太方便,多谢高小姐的好意。”
说完拉着陈淮就走了,直到出了县衙后门这条街,她的脚步才慢了下来,满脸郁闷的将在县衙发生的事情简述了一遍:“这个高小姐真的是……忽然变的这么热情,最好这次种痘一次成功,再来一次我真的受不了了。”
陈淮听了有些忍俊不禁:“老师以前在京城的时候跟高县令的父亲倒是有几分交情,我听他提过几句,这位高小姐因为从小丧母,被高县令宠的如珠如宝行为有些霸道目下无尘,别说与她同辈的姐妹,便是家里的兄弟遇到她也只有退让的份,这种霸道的性格导致她很难有处的来的人,那天晚上多半她是真的看到我们了,将你当做救命恩人,这才变了态度。”
沈惊春哼道:“我本来就是她的救命恩人,算了,不提这个了……收集的痘苗上次给族长家种过之后就不多了,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收集起来,今天又留了不少给高家,余下的恐怕也用不了两次,不如今日去陆先生府上问问?我瞧着他对你很不错的。”
陆昀对陈淮那何止是不错,这几年来简直是当成自家子弟在照顾,得了什么好东西,也从不忘记给陈淮留一份,即使陈淮从闻道书院退学,弄来了历年的考卷,还巴巴的叫他去听课。
这样的老师,简直甩了他那个渣男爹一条银河系。
想了想道:“先去买点东西带着吧,过年我们就没给陆先生拜年,已经是失礼了,现在怎么也不好空着手上门。”
陈淮笑了起来。
自从将身世的问题说开了之后,他就发现沈惊春原先那种若隐若现的疏离感不见了,之前刚成亲那会,她给他的感觉就是,随便找个人成亲过日子,但现在她的态度明显不一样了。
二人出了县衙附近的居民区,到了东大街上。
这季节也没什么新鲜果子卖,两人逛了一圈,也只能买些果子蜜饯,另外又到药堂里买了些补气养血,平日里也能吃了养身体的药丸子带着,就上了门。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人梦虽然遥不可及,但并不是不可能实现,失败的人只有一种,就是在抵达成功之前放弃的人,你现在只要想一件事,那就是你一定可以做到。—— 以上这段话,出自《秦时明月》盖聂。
第55章
陆昀在祁县的宅子也在县衙附近这片富人区里。
陈淮敲了门, 只一会里面就有人将门打开了,正是昨日送他回去的那名小厮,一见他俩问也没问, 就将人请了进去。
两人跟着他一路往里走, 到了后院才瞧见陆昀正蹲在一片花草前跟人说着什么。
小厮走近了些恭声道:“先生,陈公子来了。”
陆昀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蹲在原地动都没动:“叫他自己去书房玩会。”
反倒是他身边那人回头看了一眼:“祁山兄, 我瞧着同来的还有位小娘子, 想来有事要说, 你还是先去看一下吧。”
陆昀一听一起来的还有个小娘子,眼睛就亮了,一转身瞧见真是沈惊春, 立刻就喜道:“哎呀, 就说今天一早喜鹊就开始喳喳叫,原来是沈丫头这个小救星要登门, 快来快来, 十万火急等你救命。”
旁边那老者也跟着笑道:“这就是你说的那个种菊花很厉害的小丫头?”
“是啊。”陆昀点头道:“那一手种花技艺可以说的上是神乎其神。”
虽然陆昀说的都是实话, 但沈惊春被这样当着陌生人的面夸奖, 还是觉得有几分羞耻:“只是种花略有几分心得而已, 哪里就称得上神乎其神,先生这样夸我, 倒叫我有点不知道自己到底几斤几两了。”
陆昀不赞同的道:“好就是好, 不好就是不好, 我在这祁县待了这么些年, 就种菊花而言, 你称第二,我看倒是没人敢称第一, 有什么好谦虚的。”
沈惊春看了眼陈淮,见他也是一脸的无奈之色,就知道这陆昀恐怕就是那种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的人,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恨不得将她夸上天,当即闭口不言,不再与他争论这个。
夫妻两个对望一眼,陈淮先说了话:“老师,这位先生是?”
陆昀身边这人,中等身材,蓄了把短须目光炯炯,虽上了年纪,可精神健旺老而强健可见风采。
陈淮跟在陆昀身边近十年,这还是第一次瞧见这人。
“这是京城来的,太医院院判程远之,不过这不重要。”陆昀朝沈惊春招了招手道:“小丫头快来看看这花怎么了。”
沈惊春一听太医院三个字精神就为之一振。
在原主的记忆里面,太医院院?以下就是院判,乃是太医院的二把手。
而国朝建立以来,太医院有别于前朝,已经不再是帝王皇室等专属的医疗保健机构,本朝太医院受中央集权的影响,更像是一个医药管理机构,不仅统管宫廷御药房典药局,连地方医学机构都或多或少与太医院有联系,凡天下涉及医或药的重大决定,一般都要先经过太医院的协调处理之后再实行。
比如这次的牛痘防天花一事,虽说最终决策权在皇帝手里,可太医院最后的决定,能够直接影响到皇帝。
更重要的是,如同非进士不入翰林一般,每一位能在太医院任职的,无一不是一方良医。
想到这里,沈惊春看向程太医的眼神就变的无比热切了起来。
陆昀看着她这表情,也咦了一声,迟疑道:“我记得你大哥是不是小时候摔了?”
沈惊春忙不迭的点头。
“那等会叫老程去给你哥哥看看吧,你先来帮我看看花。”
陆昀这么说,程远之神色也没什么变化,显然是默认了。
沈惊春的目光艰难的从程太医身上移开,几步上前到了他们站的位置。
这一片种了不少花花草草,一个三层的花架子摆的满满的,但其他的花草看着都还算精神,唯有两盆兰花叶片有不少焦尖,稍微凑近些便能闻到芳馥的清香。
“我只道先生爱菊,却不知道先生竟也爱兰,这两盆素心兰问题倒也不大就是普通的焦尖,您看这叶片,呈黑色病缘处没有黑色的横条,这一般都是因为管理不当才生的病,若是枯叶病或者黑斑病这些引起的病变,这个地方都会有黑色的横条。”
沈惊春本人对种花没什么兴趣,以前在现代的时候,全部养花经验也仅仅限于多肉和各种仙人掌科的植物,对于其他的花可以说的上的一窍不通,但架不住她在现代有个酷爱养兰花的老爸。
沈爸对于兰花的痴迷那真的可以说是如痴如狂,甚至还亲自到云南地区的山里找过野生兰花,沈惊春从小被他魔音穿耳,即?再没兴趣,也多少被迫了解了一些兰花的相关知识。
“管理原因生出的焦尖,不外乎几种。”她往四周看了看:“光照过强一般发生在夏季,且我瞧这排花草的位置坐北朝南,且有院墙遮挡应当不是,再有就是长期阴养,显然也不是,余下就是浇水太勤烂了根,或是在阳光下浇水,水聚叶尖,导致焦尖,再不然就是肥料太足致?根系焦黑导致叶片焦尖,还有最后一个可能就是浇水不勤,导致空根,兰花没有正常的水分供给才会焦尖。”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