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光火石之间,站的最近的沈延安扑了出去,沈惊春一头撞在他小腹上。
这一撞,她是用了全力的,沈延安后背磕的生疼,脑子嗡的一下眼前发白,桌子被惯力撞的往后倒去,叔侄俩倒在了地上。
屋内众人狠狠松了一口气。
方氏身体晃了晃,脸色苍白如纸,脸上的悲痛无法言喻,原地跪了下来:“娘,我愿意带着惊秋几个净身出户,只求您给我们娘几个一条活路,惊秋为了给您采药成了傻子,孩子他爹为了这个傻儿子也累垮了身体去了,我不求其他,只求几个孩子能活着就行,我什么都不要。”
豆芽已经冲了上去将沈惊春抱在了怀里哭了起来。
屋内没有其他人说话,他们都在等着沈老太太开口。
可沈老太太也沉默着没说话,她的眉心凝成了一个川字,面无表情的看着地上的方氏母女。
一时间,屋内只剩下了哭声。
不知过了多久,连沈延安都有点看不下去了,朝着沈老太太叫了声娘。
沈老太太摆了摆手,像是被抽去了精气神一般,往椅背上靠了靠,叹了口气开了口:“有件事情,我一直没说,但今天为了家宅和睦,我不得不说了。”
她的眼神有几分迷离,像是在回忆着什么:“三郎并不是我的儿子。”
沈族长满脸震惊的看向她。
沈老太太真是疯了,为了让三房净身出户,居然连这样的瞎话也编的出来。
陈里正也有点不信。
若沈延平真不是老两口亲生的,以沈老太太无利不起早的性格,怎么会帮别人养这么多年儿子,要知道一个孩子从出生,再到成人娶亲,要花费的可不止是钱,还有精力。
虽然大家都知道沈老太太不喜欢三儿子,可到底沈延平还是健健康康无病无灾的长大了。
沈老太太见没人信她的话,既愤怒又无奈,只能道:“这件事我们当家的也是知道的,你们不相信我,总该相信我当家的,他不可能拿自己的子嗣开玩笑的。”
所有人都看向了沈长年,等着他说话,可他偏偏是个结巴,还是那种越紧张越说不出话的结巴,被这么多人看着,说的又是这么重要的事情,他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一个字来。
这模样落在沈族长等人的眼里,便是他畏惧媳妇,不想说话。
沈族长的脸色沉了下来,心中也有了决断,冷冷的看着沈老太太道:“分不分家,怎么分家都是你们自家的事,我一个外人自然是管不着的,若是一定要三房净身出户,那便现在立下文书吧,只是我有两点要求。”
沈老太太是个强硬的性子,做出的决定惯来没有人能使她改变,她若是打定主意叫三房净身出户,那么即使今天办不到,明天也是要办到的。
而且,沈族长说的也是个实话,这是沈家人自己的事情,没有人能够插手。
沈老太太盯着沈族长看了一会,才点头:“大哥你说。”
“三郎是个好孩子,你们不要,我们沈氏却是要的,净身出户可以,但不论你刚才说的是真是假,人已经不在了,我不希望他还要背上来路不明这种名声,老五两口子到死也没个孩子,正好过继了三郎,以后也叫明榆承了老五的香火。”
沈老太太略一犹豫,就答应了。
她要的不过就是将沈惊春这个祸害赶出沈家。
沈族长点点头,继续道:“二则,既然是净身出户,以后要给老五顶门户,那么三郎媳妇和几个孩子,以后就跟你们家没有关系了,逢年过节的孝敬自然也是没有的,两家就当寻常亲戚往来,你们不可抓着这件事说惊秋他们不尊爷奶不尽孝道。”
沈惊春都要忍不住给沈族长点个赞,双击六六六了。
这是把沈家人以后作妖的可能性都给堵住了。
妙啊!
姜果然老的辣,但戏还是要演的。
沈惊春虚弱的从豆芽怀里抬起头,剧烈的咳嗽了几声,才弱弱的道:“爹不在了,我跟哥哥替他尽孝道也是应该的。”
沈族长恨铁不成钢的叹了口气:“没有什么应不应该,想要孝敬是情分,不想孝敬是本分,毕竟已经被净身出户了。”
这话只差明晃晃的告诉沈老太太:你这么不待见三房,跟他们可没什么情分,真要把三房净身出户了,以后可别作妖,我这个族长在这里看着你呢。
沈老太太被他不留情面的话说的黑了脸,梗着脖子道:“自然。”
听她答应,沈族长才看向已经被扶起来的方氏:“我老头子替三郎做了这个主,你可怪我?”
方氏心中只有感激,怎么可能怪他。
大家都以为沈老太太是为了将他们净身出户才说的那些话,可方氏昨晚已经从沈惊春嘴里听到了一些猜测,此刻听沈老太太说出来,虽还不太确定,心中却隐隐有了定论。
沈延平只怕真的不是沈老太太亲生的。
第8章
古代消息堵塞,乡下人的消遣也就是聚在一起说些家长里短,沈族长和陈里正进了沈家的门半天没出来,村民们就开始猜测到底是什么事,从地里回来的人三三两两的聚在沈家周围交头接耳。
等到方氏领着几个孩子背着大包小包走出沈家大门,消息就在第一时间传遍了全村。
方氏虽然性情软弱,但却还算有骨气,说是净身出户,那便真的是净身出户,除了她们房里一些东西,其余什么都没拿,连沈延安偷偷摸摸送来的一小袋白面都没接。
“怎么回事啊?三郎媳妇这打包小包的要去哪啊?”
“不是说沈老太吐血昏迷了吗?有没有事啊?”
“这就是延平的亲生女儿吧?哟,可真是长的花一样啊!”
……
方氏低着头没答话,心里恨毒了沈老太太,明知道现在这种情况,会让沈老太太名声不好,却也不肯为她说话。
沈族长板着一张脸,若按他私心来说,自然也是不想给沈老太太说话的,可毕竟家丑不可外扬,一笔写不出两个沈字。
“这不是长年媳妇昏迷了嘛,说是老五两口子托梦,还是想过继个子侄承了香火,你们也知道的,他们两口子还在世时,最喜欢的就是三郎了,所以我们便请了我们过来商议此事,如今事情办妥,三郎媳妇就带着孩子们搬去老五那那房子里去了。”
这话出口,有的人信,有的人不信,但看热闹的人总算散了,却还是有那不信的,一路跟在后面去了沈家五大爷的老房子。
这村子是三姓混居,原来还是一个姓占了一个方位,后来村里人口多了,就将姓氏打乱了,五大爷两口子分家出去的时候,还很年轻,考虑到以后的子孙,宅基地买的很大,在村子靠后的地方,有一亩二分地,却没想到一直到去世,也没等到一个孩子。
如今老两口不在了,这房子虽然归了沈氏一族,可各家平日也都有事,几乎没人管这边,几年下来,也就成了荒宅一般。
门上套的锁,已经生了锈,有钥匙也开不了,沈族长索性让沈惊秋砸了大门上的锁。
沈惊春进院子一瞧,简直满意的不得了。
地方大不说,还有一口井,一排三间房全是青砖瓦房,左右两边是卧房,中间是堂屋,虽没什么家具,但却胜在宽敞,外面另建了一间厨房,隔了个不大的杂物间出来。
院子里现在虽然长满了杂草,但大门进去一路到堂屋,都用石板铺了条路,雨天也不至于弄脏了鞋。
“你们先收拾收拾吧,老五两口子走之前家里东西都分给族里了,这也没剩下啥东西,这两天先在我家吃吧。”
沈族长匆匆交代了一声就要走,最近农忙,他家田地多,也是很忙的,这会子处理好了沈长年一家的事,得赶紧下地去。
沈惊春追了出去,施了一礼才道:“大爷爷,我想请您帮忙留意一下村子附近有没有哪家卖地的。”
“卖地?”沈族长看了她一眼,诧异道:“良田可不便宜。”
何止不便宜,简直就是贵,现在不是灾荒年,平山村这边风水又好,便是每年收成也比别处好,往祁县那边去,田地只要七八两一亩,平山村附近沿着大河两岸十多里的田地却要十两左右。
沈惊春身上有钱,也没打算瞒着这位帮了自家大忙的大爷爷,道:“从侯府离开的时候,侯爷给了我一些钱,本来我打算留着不动,以后有机会再还给他的,但现在自家这个情况,恐怕只能先将这钱拿出来应急了。”
沈族长点了点头:“理应如此,你能这么想是对的,侯府将你养的很好,你爹要是还在,肯定也会很欣慰的。”
提起沈延平,沈族长又忍不住叹了口气:“你是个好孩子,如今你爹不在,本来这些话也轮不到我来说,但是你爷奶是靠不住的,按理来说你这个年纪也是时候说亲了,但惊秋摔了脑子,你娘又性格软弱,还有两个小的,这个家还得靠你看顾着,虽然招婿很难招到好的,但我还是希望你能考虑一下招婿。”
沈惊春有点懵!
这个话题跳的是不是太快了?刚才不是在说买田的事吗?怎么就说到招婿上来了!
沈族长看着她一脸呆滞的表情,笑了笑:“行了,买田的事情我会帮忙打听的,你快回去帮忙收拾院子吧,晚上我让人来喊你们吃饭。”
“别,您能帮我打听买田的事情,我已经感激不尽了,饭就算了,我瞧着灶屋里那口锅虽然有破口,但洗刷一下还是能用的,我找邻居买些米面对付一晚就是,反倒是过两日等把房子收拾好了暖锅,还望您不要推辞才是。”
沈族长想了想,便也没有勉强,反倒对沈惊春这种不占便宜的举动,很有好感:“那行,要是再有什么需要帮助的,过来招呼一声就是。”
沈族长一走,沈惊春就回了院子帮忙收拾。
房子里只剩下几个缺胳膊少腿的家具,厨房里也是,除了那口破锅,余下的也就是几个有豁口的碗。
“娘,你有没有相熟的婶子?”沈惊春拔完最后一根草,捶了捶自己酸胀的老腰:“大爷爷家人口多,也不算富裕,我跟他说了晚上不到他家吃饭了,你看看能不能去借点米粮,咱们对付一顿?”
“行。”方氏应了一声就出了门。
别看方氏在沈家没什么地位,但在平山村人缘却是很不错的,出去转了一圈回来,手里提了不少东西。
“东西虽然不多,但都是乡亲们的一点心意,等咱们手里有钱,到时候都是要还给他们的。”
方氏很感慨,平日里沈家仗着有沈延富这个秀才在,跟村里其他人的来往其实并不多,但她出去只是一说,就有不少人回家拿了东西过来。
她想起冷心冷肺的沈家人,又想掉眼泪了!从她嫁到沈家开始到现在二十多年了,不论她多孝顺,也始终是能焐热沈老太太那颗冷硬的心。
一家人在新家的第一天,吃的非常简单,但却异常满足,不仅方氏眉开眼笑,连两个小的也明显话多了起来,比起在沈家老宅的时候活泼了不少。
第二天一早,方氏就带着兄妹两去了县城,今日是要去采购一番的,俩小的带着也不方便,便由豆芽带着在家。
平山村离县城说近不算近,说远倒也不远,五里多路,走路过去要半个时辰左右,换算成现代的时间,也就是一个小时。
即便不是赶集的日子,路上来往的牛车马车也依旧很多,沈惊春看的眼热的不行,可想想兜里的银子加起来总共也才一百多两,还是按捺住了,老老实实跟着方氏走在路边,钱不多,每一分都要花在刀刃上。
等到了县城,饶是方氏和沈惊秋这样常年劳作的,身上也出了一层薄汗。
母子三人进城之后,也没瞎逛,直奔方氏熟悉的一家粮食店。
“米面这些倒不用买很多,反正离的近,没了再来便是。”
方氏先称了十斤糙米,看着如花似玉的闺女,又咬咬牙称了五斤精米,沈家生活条件不错,但沈延富读书需要花费大量银钱,家里吃的多是糙米,她们几个都习惯了,但想来沈惊春从侯府来,肯定是吃不惯的。
沈惊春一眼看穿方氏的小心思,却也没有说什么,买好了米面,三人又马不停蹄的直奔杂货店。
锅是要去铁匠铺买的,但碗瓢盆却是要在杂货店买,沈惊秋老老实实的充当一个拎包小弟的角色跟着两人身后。
眼瞅着方氏要去拿盆,沈惊春连忙阻止了她:“娘,盆就算了,我打算买些工具回去自己做!”
方氏看她一眼,迟疑道:“自己做?”
沈惊春点点头:“我以前学雕刻的时候,顺便学过木工的,不仅是盆我打算自己做,家里的家具我也要自己做的,昨天一时间也没想起来这个,倒是忘了问您,平山村有木匠吗?”
世家千金学的都是琴棋书画,还没听说过谁学木工的。
方氏虽然生长在乡下,但是这些事情还是听说过的,若是沈惊春在京城真的是备受宠爱的大小姐,又怎么可能学这些呢?
方氏心头酸涩有心想要问问,可看着闺女一张笑脸,到底还是将话咽了回去,想了想道:“县城里是有三家木匠铺子的,咱们平山村附近几个村子若是打家具,也都是来县城的,余下就是另一个方向走二十里,太平镇上有个木匠。”
沈惊春感觉到方氏的情绪低落,怔了怔,随即明白刚才的话大概是让她想岔了然后脑补了。
“世子有段时间学刻章,我瞧着有趣也跟着学了一段时间,可巧侯爷书房的窗户坏了,我便自告奋勇说要替他修,这才学了木工,若是平山村附近没有木匠,娘觉得我能以这个谋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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