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志清整张脸都埋在双手间,眼泪无声的流了出来,顺着指缝吧嗒吧嗒滴落在地板上。
他不懂,他真的不懂。
这么有奔头的日子不过,为什么一家子非要作。
这次的事情说是三叔弄出来的,可他知道源头远不止三叔一个,三房人各怀鬼胎。
两位婶娘和他娘都想着拉自己娘家一把,二叔也如同三叔一样的想法,只不过还没来得及实施就被爷爷给发现了。
而他爹是家里的老大,是爷爷的好大儿,从小就被灌输兄友弟恭,当哥哥的要帮扶弟弟的思想,明知道两个弟弟行为多有不妥,可每每都选择视而不见。
两位叔叔如此的肆无忌惮,只怕还是沈惊春给他们五成股引起的,觉得她们一家被净身出户老宅那边早就靠不住了,而方婶娘早就跟娘家断了亲,觉得沈惊春一家除了他们就没有其他的亲友。
可他们为什么不想想,沈惊春如果有钱,多少奴仆买不来?这世上没有亲族的人多了去了,人家不照样活的好好的?
远的不说,就说那来沈家大闹的孙屠户,就是个例子,人家祖父当初比沈惊春还不如,当初是被出族的,可三代之后,照样成了祁县一霸,人家打上门来,村里那些怂蛋还不是照样不敢正面硬刚?
他年纪不大可也心明眼亮看的分明,沈惊春不过就是看在同族的份上,拉他们一把,再由他们家将整个沈氏一族慢慢带起来。
连他都能看明白的事情,他不相信家里长辈没有一个明白的,可仍然仗着沈惊春这份好意干着别人无法容忍的事情。
沈志清身前那块地板很快就被眼泪浸湿了大块。
沈惊春沉默的看着他好一会,才道:“等乡试过后,不论淮哥能不能中举,我都准备带着全家人去京城了,京城那边还有三百亩的爵田,我家的情况你也知道,淮哥要科举,我哥只有一把蛮力,我需要一个帮手。”
原本她就算想好了以后在京城待着不回来,但沈家的根还在祁县,还在平山村,今年开出来的那些荒地,不拘是留张大柱一家下来种着还是租出去,总还算与这边有个联系。
可是现在,就如沈志清说的一般,有的人真的不值得。
“辣椒作坊到了京城我肯定还是会继续弄的,但我还有些其他的事情要办,分身乏术管不到那么多,我觉得四哥你是个很合适的人。”
沈志清性格爽朗大方但并非毫无城府,这样的人天生就适合跟别人打交道,如今虽然还稚嫩了一些,但做生意这个事,谁都不是天生就会的,且她到了京城,如果真的要做辣椒生意,一开始也必然不可能做那么大,等到生意上去了,沈志清大约也历练出来了。
唯一的不足大概便是沈志清还没结婚。
乡下人像他这么大的,大多都已经成亲了,结婚早的恐怕孩子都已经有了,他没结婚,他爷爷和爹未必就愿意让他跟着一起去京城。
沈志清连都哭忘记了,一抬头露出一张沾满泪水的脸来,呆呆的看着沈惊春问道:“帮手?你是什么意思?”
沈志清直接被这个消息给惊住了。
沈惊春看着他那个呆样,现在也没啥心情给他细说,干脆挥挥手道:“你先回家吧,我这一路从庆阳回来也累了,睡一觉明天再说。”
沈志清一把抹干了眼泪点点头就回家去了。
等人一走,沈惊春就泄了气靠在椅子上不动了。
在现代小学的时候她就学过一首歌,歌名叫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已经记不得了,但其中有句歌词她却到现在仍然记忆犹新,叫做一双筷子轻轻被折断,十双筷子牢牢抱成团。
这首歌的中心思想就是齐心协力团结互助。
而她们家的亲戚哪怕平时有点小摩擦,可只要哪家需要帮忙,亲戚们就没有说干看着不管的,这也是沈惊春穿越过来日子好了以后想要拉沈氏一族最初的原因之一。
院子里的动静很小,每个人说话都是尽量压低了声音,没有人来问她怎么了?需不需要陪着说说话,似乎生怕多问一句就会惹怒她一般。
沈惊春靠在椅子上,这一刻,她真的好想陈淮啊。
第81章
沈惊春洗漱回房几乎是头沾上枕头就睡着了。
第二天一睁眼就觉得神清气爽原地满血复活了, 前一天觉得烦心的事情,现在想来根本不是事。
人用着既然不顺手,那就换掉好了。
办法总比困难多, 有钱的才是大爷, 钱在自己手里攥着,难道还能给别人逼死不成。
早上起来吃了个早饭,沈惊春就叫小满去族长家喊了他们家人过来商量事情。
出了这么大的事, 沈族长心里也明白逃避无用, 这事早晚得给沈惊春一个交代, 因此来的还算快,他父子四人加上沈志清兄弟几个来的很齐全。
可刚一进门屁股还没挨着椅子,就被沈惊春说出来的话给惊到了。
“出了这样的事, 这个作坊肯定是合作不下去了。”
沈惊春话音未落, 沈延东三兄弟就一脸惊诧的看了过来,沈延西更是直接道:“惊春丫头, 我知道这次的事情是我不对, 你这么生气也无口厚非, 但我已经知道错了, 以后也不敢了, 你也不能在气头上做出什么后悔的决定来啊,这满村如今可就我们两家最亲厚啊, 再说咱可还是签了契书的。”
沈族长还算老当益壮, 事发那天劈头盖脸一顿打, 沈延西脸上的淤青到现在都没消, 五彩缤纷的配着惊诧万分的表情, 显得有点滑稽。
沈志清在他刚开口时就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听完自家三叔的话, 更是忍不住出声嘲讽道:“三叔你可要点脸吧,现在知道是签了契书的了?你当时背着我们想拿中间差价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契书?”
沈延西老脸一红。
他是做错了事,可自家老爹和沈惊春指责他也就算了,怎么也轮不着沈志清这个做晚辈的开口说他,当即就有点下不来台,梗着脖子就要问沈延东是怎么教儿子的。
嘴一张声音还没出来,就听沈惊春笑道:“我都不知道我很生气,三叔是怎么看出来我很生气的?大爷爷也是这样想的?”
沈族长沉着一张脸,被沈惊春问的又羞又愧,深吸了一口气,站起来手一挥,就是一巴掌甩在了沈延西脸上:“知道错了还不闭嘴,哪有你说话的份?”
沈惊春呵呵一笑:“事情已经变成这样了,大爷爷现在就是把三叔打死也无济于事,被毁掉的辣椒也不可能重新长起来。”
她顿了顿,看了一圈其他人的反应才继续道:“前后两批辣椒加起来六十亩,可现在十不存一,我这里有两个方案,其一是工坊给你们,地里剩下的辣椒也给你们,如今已经制成的辣椒和已经卖出去钱归我,其二是所有的东西两家仍旧按照契书上写的平分,但是之后三叔得将地里的辣椒钱赔偿给我,价格我也不多要,仍然按照之前说的来。”
沈家跟来的人已经飞快的转动了脑筋算起了账。
沈志清看了看兄弟们,又看看了长辈们,再看看满脸笑容的沈惊春,默默的往后退了一步,脑中不由浮现起昨天沈惊春说的,要他跟着一起去京城的事情。
沈惊春说那话的时候,他是听清楚了的,只是觉得有点不可置信,才会多问了一句。
回家之后翻来覆去大半夜都在想这个事情想的睡不着,直到天快亮时才算睡了会,如今看到这一家人的反应,他忽然觉得跟着一起去京城或许才是最正确的做法。
他爹如果狠不下心来不管二房三房,就凭二叔三叔的个性,这生意是肯定做不成的,说不得才开始,就会为了利益闹起来了,到时必然又是他爹这个当大哥的退让。
若是这个作坊能够一拍两散那是最好。
可惜偏偏众人还没算清楚这笔账,沈族长就开了口:“我们就要作坊,地里剩下的辣椒我们不要,只要到时候能够给我们些种子就行。”
他的声音里透着一股有气无力。
这笔账根本不用算,地里那些辣椒被连根拔起,再种回去肯定是种不活了,许多完整没被踩碎的辣椒现在还堆在作坊的仓库里,这些辣椒全部熬成酱卖出去,必然有不少钱,更不要说沈惊春去庆阳的这大半个月里,那辣椒本来就已经卖出去很多了。
不论怎么算,都是平分了钱再按照当时说好的价格赔偿要划算些。
可沈族长开不了这个口,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
他双手用力的交握在一起,才能让自己的手看起来不抖,好一会才从怀里将当初签的那份契书摸了出来,递给了沈惊春。
“是我教子无方,我们家辜负了你的信任,这烧椒酱的方子绝不会从我家泄露出去,丫头你再信我最后一次。”
说完这话一瞬间沈族长仿佛苍老了好几岁一般,他虽然没哭,可眼睛很明显红了,往日里无论何时都挺直的背如今也显得有点佝偻。
沈延东兄弟几个看着这样的爹,都有点不知所措,还是沈志清喊了一声爷爷,小跑着上去扶着他往外走。
老爷子都走了,其余的人也没脸继续待下去。
等人走光,沈惊春才拿了草帽出来,慢悠悠的往自家地里去了。
原本连成一排的辣椒地,已经被破坏的不成样子,被连根拔起的辣椒事后又被沈族长带着人给种了回去,但是现在六七月正是一年最热的时候,白天温度那么高,经过半天的爆嗮,早就不能成活,此刻栽回去的辣椒全都耷拉着叶片。
被折断了根或是用脚踩坏的辣椒当天就已经被采摘了回去,制成了烧椒酱。
地里第一拨种下去的辣椒全毁了,余下的第二波种下去的辣椒东拼西凑的加起来,也不过三四亩的样子罢了。
沈惊春转了一圈,心中有了数,又转道去了棉田那边。
张大柱一家子包括白露在内,都能算的上是种田好手,沈惊春去庆阳之前,就交代了他们一家的注意力应该主要放在棉田这边,每天都要去棉田看看棉花的生长情况。
她走之前这片棉花才刚进入花铃期开花,大半个月过去,枝上的花已经很少,大部分都已经长成了绿色的棉铃,按照这个进度下去,想必七月份就能开始吐絮,在他们出发去京城之前,应该能够完成收获。
她看了一眼张大柱道:“看的出来张叔打理这片棉田十分的用心,辛苦张叔了。”
张大柱黝黑的脸上露出一抹笑来:“我们一家子其他的事也不会,帮不到娘子,也就是在这种田上还能使上几分力,娘子交代的施肥浇水的事情我们都记着呢,平日里也带着做,就是这整理打枝的事,还没来得及。”
沈惊春摆摆手道:“这不怪你们,这几天事情有点多,我是知道的,下午我要去一趟闻道书院,明日一早把家里人都叫上过来打枝,争取早点干完。”
中午吃完了饭沈惊春又从自家菜地里掰了玉米,拔了些水灵灵的小菜,用个竹篓子装了,等太阳稍微没那么烈了,才叫张大柱架着骡车载着她往闻道书院去了。
书院建在山脚下,从山门前的大牌坊一路往上,地势越来越高,骡车弯弯绕绕的到了书院正式的大门前,海拔已经有一百多米了。
骡车不能进去,就直接在大门前的空地上停好了,沈惊春自己背着东西到了门房处。
闻道书院身为民办学院的高等学府,门房大爷却没有丝毫的颐气指使,骡车刚一停,门房里的人就出来了。
沈惊春简单的说明了一下来意,他便道:“还请这位娘子稍等一会,我去通报一声。”
沈惊春点点头朝他道了声谢,就老老实实的站在一边的树荫下等着。
没一会,陆昀身边的小厮顺才就小跑着来了,隔老远就听到他打招呼的声音传来:“沈娘子安好,好久不见了。”
等跑近了,又热情的将沈惊春手上的东西给接了过去。
沈惊春笑道:“是挺久了,陆先生这些日子还好吗?”
“挺好的,就是一直记挂着院试,最近有点着急上火,嘴上起了泡。”
顺才嘿嘿笑了一声:“我们老爷惯来就是嘴硬,明明担心的不得了,还非要装作没事的样子,还不许家里报信过来,沈娘子从庆阳回来,肯定是家里托你给带信过来了吧。”
“你倒是聪明呢。”沈惊春笑道:“你家文翰少爷已经过了院试了。”
二人一路闲聊,很快就穿过了书院到了后院里。
这书院占地面积极大,又根据学生学习进度的不同分为了好几个院落,一路过来布置的十分清幽,并没有一般的学堂里那种郎朗的读书声,有的只是先生们的教学声,瞧着这教学模式,倒与现代有点相似。
书院师长们都住在最后一进院落里,陆昀身为书院的院长,吃喝住行却与普通的先生并无什么不同,他的院子也只是个小小的院落,只三间正房并两间倒座房。
沈惊春一进门,他也只抬头看了一眼说了声丫头来了啊,就又低头看书去了。
沈惊春看他捏着书的手指用力的都有点发白了,还装作无所谓的样子,就忍不住扑哧一笑:“恭喜先生啊,文翰小少爷这次院试排在三十七名。”
陆昀听了浑身一松,却还嘴硬道:“哼,名次这么低,这小子就是被他那迂腐的老子给教坏了,要是跟在我老头子身边,怎么也能考进前十。”
“是啊是啊,谁不知道您老人家的威名,多少人想拜入您老的门下都没这个机会呢,依我看啊,为了文翰乡试的时候不至于名次太难看丢了陆家的脸面,您老干脆去一封信给大师兄,把这文翰送到祁县来,由您老悉心□□个三年,到时候乡试中个解元,陆家面上也有光。”
陆昀的眉头动了动:“你这大老远的跑来书院,就是为了说这个?陈淮那个臭小子还在庆阳没回来吧。”
他干脆放下了书,从躺椅上坐了起来,指了指一边的凳子,叫沈惊春坐下。
“是,如今也六月末了,八月就要院试,要是回来祁县,到时候再去庆阳考试,这路上来回都要十天,来回一直奔波,身体也吃不消,他倒是想回来,我怕到时候影响考试的状态,就叫他留在了庆阳。”
陆昀点头道:“这么做才是对的,有这来回跑的时间,倒不如多看几套往年的试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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