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几乎是将责任全都认下了,青瓷与翊卫们一听竟然真的是周娉婷谋害了女帝,登时呛的一下几把刀同时出鞘,架在了周娉婷脖子上。周娉婷吓得尖叫起来,哭道:“七哥,救我啊!”
“都住手!”陆离喝道,身上气劲微动,立刻将周娉婷震开。
“可是她谋害女帝,大逆不道!”钟铭之怒道,“陆离,你别以为她是你的旧情人就手下留情,看看你怀里的人!她被人害了你知道么?”
“闭嘴!”陆离喝道,他将谢凝小心地横抱在怀里,冷冷地下令道:下令道:“传太医丞!令他即刻赶来余杭,通知红檀做好救治准备,翊卫守住船舱,任何人、事、物不许动一分,等待太医丞检查。拿下周娉婷,孟季衡带领翊卫与余杭府兵包围周府,任何人都不许离开一步!一切等陛下安然之后,再做定夺。”
语罢抱着谢凝飞快地离去,直入行宫主殿,叫道:“红檀,立刻过来!!!”
红檀被他的声音吓了一跳,掠出来一看,又是吓了一跳,忙道:“快将她放下,我看看。”
陆离忙将谢凝放在龙床上,坐在床边,将她另一只手抓住,颤抖着声音唤道:“九娘?九儿!”
谢凝闭着眼睛,轻轻地应了一句:“嗯……”
陆离只觉得自己的心仿佛被一把锋利的刀子,一片片地脍着,痛得他恨不能将她抱在怀里,溶进骨里,用自己的血肉好好地保护着。红檀见他眼睛都红了,忙道:“侯爷,你别担心,陛下只是吃不得海鲜罢了,好在陛下没别的上吐下泻症状,我给陛下针灸一回,明日便能好。来人啊!”
只这一会儿的功夫,琼叶等人也全都回来了,各个神色惊慌。红檀忙安慰道:“都别慌,琼叶儿,你去煮些紫苏汤,什么都别加,三碗水煎作一碗,煮好了就端来。兰桡,将陛下扶起来,把上衣除了,我给她针灸。”
说着便将针囊取出来,一排银针凛凛。
陆离只能将她的手放开,退到床边,兰桡与青瓷将谢凝扶起,把她的上衣除去,红檀小心地给她扎了针。不久之后,琼叶将紫苏汤端来,陆离亲手接过,喂着谢凝一口口慢慢地吃着。紫苏味道极冲,谢凝刚喝了一口就皱了眉,但她知道这是为了救命,便一个多余的字也没有,推开陆离拿着勺子的手,将药碗接过,吹了一下气,仰头咕嘟咕嘟地将碗里的汤药全都喝下了。
她若是发脾气不吃还好,这样懂事又难受的样子,只叫陆离更加心疼。等她一喝完汤药,陆离便将她抱在怀里,轻轻地拍着她的背。他有心说一句“叫你不听话,现在难受了吧?可长记性了么?”,却又舍不得再责备她,只低声问道:“要吃糖么?还是要喝醴酪?”
“哈……”谢凝被他的话逗笑了,“吃了药不能吃糖也不能喝醴酪,侯爷,你不能没了原则啊。”
眼看谢凝没大碍了,宫女们也就全都退下了,寝殿里只有他们两人。陆离怕她不舒服,便将她放在床上,谢凝的长发已经被放下了,动作间发梢挠到脸上的小红疙瘩,她便要伸手去抓。陆离赶紧抓住她的手,皱眉道:“不能抓,留下疤痕怎么办?”
“无妨,脸上不是已经有个疤痕了么?”谢凝难受地扭动,“痒……受不了……”
“不行。”陆离在她脸上吹了口气,问道:“好点了么?”
谢凝被他的动作逗笑了,“太尉,你当我是小孩子呢?还吹口气就好了?”
“你不是小孩子,你是爱使小性子。”陆离将她的长发拢在脸侧,目光落在她脸上的伤疤上,犹豫再三,终于说道:“你脸上的伤,可以治好的,你不必担心,不出两年,你便还是当年的艳冠京城的谢九娘。”
“是么?”谢凝想用手去抚摸脸,却被陆离扣住了手,动弹不得,只能叹气。“可是我老了,比不上小姑娘青春年少,就算恢复了容颜又有什么用?”
说了半天,终于到重点了吧?陆离低低地笑了,“陛下,您吃醋了?”
“是的哟!”谢凝大大方方地承认了,手不能动,便用脚轻轻地踹了他一下,挑着眉问道:“你同那个周娉婷怎么回事?刚给朕献了真心,回头就冒出个小丫头来同朕找茬,太尉,你的真心要贬值了,知道么?朕现在对周家略施小惩,太尉,你还不快快从实招来?否则的话,朕可就将你心爱的娉婷妹妹杀了哦。”
“胡说什么?”陆离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你不是为了我才对周家下手的。”这话说出来,无端的心中便有些失落,他很快忽略了,道:“不过周家这位小姐,确实与臣有些渊源。”
“哦?”谢凝来了兴致,“还不快说?”
她还真不是吃醋,根本就是想听个故事罢了。陆离也不知该不该苦笑,解释道:“三年前,臣……受了伤,在山中养伤时,无意间遇见了在山中修道的周小姐。”
“山中修道?”谢凝吃惊,“三年前周娉婷也不过十三四岁,去山里修什么道?道经里讲的故事她能懂么?”
“可据打听来的消息,当时周小姐已经在山中住了快十年了。”陆离说,“不知何故。”
“难怪她行事如此冲动。拿龙虾来害朕?亏她想得出来,这九族还真是说给朕就给……不对!”谢凝猛地明白过来了,腾的一下差点就坐起来,脸色瞬间凝重,随后又笑了。“呵……朕还差点就上了当了,这背后是谁?防不胜防啊!”
她一想到,陆离也明白了,脸色也不由得沉了下来。
敢对女帝下手,这是诛九族的大罪,而且证据确凿,现在谢凝就可以下旨将周家株连九族,可这之后呢?周家是江南首富,掌管着江南最大的钱庄,周家一倒,谁来接手周氏钱庄?若是没有一家信誉可靠的钱庄,江南的商人行商之时便有诸多不便。那是否还要重建一家?这重建的一家,给谁?
江南首富,家中的资产是自不必说的,抄家之后自然归入国库,在场见了情景的人自然明白是周家上赶着找死,可民间怎么说?难道不会认为女帝贪图周家财产,故意下旨灭了周家?
若是女帝当真不管江南的商业局势,也不管自己在天下的名声,依旧将周家杀了,那么株连九族时,要不要牵扯御史江自流一家?虽说周氏已经被周游逐出了周家,可毕竟是周家嫡长女,若是周家因为弑君而被株连九族了,娶了周家女的江自流还能在朝廷上立稳脚跟?就算不追究江自流的责任,难道江自流还会站在女帝这一边?
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莫不如是。背后之人或许一早就知道谢凝会出现在周家,会想办法进入后宅,于是特意让周娉婷去见谢凝,最后再让周娉婷见到陆离,喊一声“陆七哥”,叫谢凝吃醋,此后不管发生何事,周娉婷这等冲动之人,自然会有冒犯龙颜的一天。等周娉婷一作死,周家自然就诛灭九族,届时江南商业局面重新打乱重组、谢凝民心大损、江自流一党岌岌可危。
用心险恶,可见一斑。
“哎呀……”想清楚了一切,谢凝却不觉得害怕,只是笑嘻嘻地说:“幸亏朕念着太尉的心不曾对周姑娘做点什么,否则的话,现在朕可就危险了。”
陆离也缓缓地笑了,“对方千算万算,却没算到陛下心中,臣……无足轻重。”
这话说得苦涩又欣慰,带着酸楚与庆幸,好像藏起来的苦痛不小心被戳破了个口子,流了出来。谢凝的心一下子就揪紧了,望着他的目光也温柔了下来,轻声问道:“陆离,你怪我么?”
陆离眨了一下眼睛,目光里的苦涩一下子都收了起来,换上怒气,他压住谢凝的手,生气地点头,道:“不错,陛下,臣很是生气!臣想知道,青瓷嘴唇上的胭脂怎么回事?”
“哦?那个啊?”谢凝笑了,星眸流转地看了他一眼,轻声道:“那自然是朕涂上去的。”
他当然知道是她涂上去的,青瓷的唇上用的是芙蓉相留醉,那是贡品,皇宫御用,整个天下就她一人有,若不是她涂的,难道青瓷还有那个胆子敢偷她的胭脂用?他想知道的是,她究竟用了什么方法,才使得青瓷嘴唇上的胭脂像……像被啃过一样!
“太尉想知道朕怎样涂上去的?”谢凝微微抬头,手肘撑着床,仰头道:“太尉,那是朕御用的芙蓉相留醉,同从前用的胭脂不一样,你知道是什么味滋味么?”
陆离不自在地别过头,祈祷她千万别发现他鼓动的心跳,恼声道:“说着正事呢,你别闹!”
“朕哪里闹了?朕不是在说正事么?”谢凝咬着嘴唇吃吃地笑了,“太尉,这样子,朕若是找你侍寝,你是不是还要大叫‘别胡闹’?”
侍……侍寝?!陆离猛地转过头,眼里的光大放,仿佛还能看到他的感情是怎样一举打败了理智的。
谢凝却又躺了下去,神色正经地问道:“对了,方才叫你试探汝阳王,结果如何?”
撩完就装作什么都没发生!陆离被她折磨得快没脾气了,放开她蔫蔫道:“什么也没试出来,陛下既然无恙了,臣就去看看外边的情况,可别叫翊卫将周家端了。”
语罢手一拱,走了。
哎呀!谢凝无辜地眨眨眼,反思——她是不是逗得太过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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