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离道:“这半年来多少风雨,只要她一步走错,如今只怕白骨已经在荒郊里长草了。历来成王败寇,欲成之前先明败后之状,掂量成败才敢行动,难道丞相行动之前不曾想过事若不成当何如?半年前她不过是归来的孤女罢了,如今却能叫你们这群世家胆寒,中间多少谋略,还不能叫世家们臣服么?难道真的要她再杀几个姓?本侯觉着,若是世家们执意如此,她是不介意的,对于帝王而言,震慑力永远不会嫌少。”
半年之前……高崇祎不禁恍惚。
他一生没有遇到这么飘忽不定的朝局,事情从去年女帝忽然登基开始就不对劲了,他怎么也想不到,一个掖庭宫里长大的公主竟然有这样的谋略与才华。以为她在对付陆离时,她拿下了京城的防卫权。以为她要对付世家时,她先去江南将地方势力清除干净。以为她要致力于消除乱党时,她竟然忽然杀了个回马枪,将世家收拾了个干净。
如今算一算,书生以御史大夫江自流为首,而经过江南恩科一事与江自流的臣服,书生一脉已经被她收服,陆离如今与她重归于好,何况京城十六卫中一大半都在她手中掌握,江南一地如今百废待兴,来年必定能充盈国库,人财兵三样为帝至为重要的东西,她已经全都掌握在手中了。
高崇祎只能一叹,站起道:“太尉当日说得不错,是我老了。”
语罢负手离去,背影萧索。
微尘端着茶进来,疑惑地歪着头:“丞相怎么就走了?茶还没喝呢?”
“心灰意冷,自然走了。”陆离也站了起来。
微尘忙叫道:“侯爷,您又去哪儿啊?”
“进宫。”陆离走了一步,又停下,吩咐道:“把红檀叫来。”
当日傍晚,紫宸殿中。
来来去去地住了许多地方,果然还是紫宸殿最舒适,谢凝靠在开敞的殿中,听着红檀将下午丞相去太尉府的事情详细说了一遍。
“朕也没想到事情会这样。”谢凝笑道,“不过能顺便收拾一下世家,这也不错,他们倒是提醒朕一件事了,岑西王还在大理寺大牢里关着吧?”
兰桡想了想道:“应是的,陛下,容婢子问问羽林卫。”
谢凝点头,红檀又道:“陛下,两个月前,属下将司月带回京城后,司月便带了永定侯府那位林姨娘去水月庵出家了。半个月前,又将陆老夫人给带去了,如今都在水月庵里呢。司月与林铃儿都剃度出家了,陆老夫人没出家,昨日属下还特意去看了她们一趟,陆老夫人托属下跟陛下说两个字。”
谢凝抬眼。
红檀道:赎罪。”
这老妇人总算是明白了。谢凝点头:“朕知道了,随她们去吧。红檀,你与孙爱卿年纪也不小了,等朕忙完这一段,该给你们主婚了,你是穆圣手之女,于朕也算是有救命之恩,你想要什么?”
换别人一定诚惶诚恐地说为陛下尽忠乃是本分,不敢妄求赏赐。但红檀却江湖习气甚重,性子也十分任意,她想了想便道:“陛下若是准许,属下想入太医院。”
谢凝便笑了,点头道:“好,那就去等圣旨吧。”
红檀欢天喜地地谢了恩,谢凝又派人将各处的事情准备妥当,好应对次日的风波。
第二天早朝,谢凝刚叫了平身,丞相高崇祎便站了出来:“启禀陛下,老臣有本要奏。”
谢凝温和问道:“老丞相请讲。”
高崇祎道:“陛下,老臣年事已高,如今更觉力有不逮,求陛下恩准臣告老还乡。”说完便跪了下去,长身一拜。
这话一出,群臣哗然,谁也想不到丞相竟在这个时候要辞官。
谢凝也做出惊讶的样子,抬手道:“老丞相快快请起。”
高崇祎却道:“求陛下成全!”
谢凝叹了口气,道:“丞相如此,不是为难朕么?”
群臣刚想了一回是否女帝利用完丞相便兔死狗烹,谁知转眼女帝一句话就将形势变成了丞相自恃高位便要威胁女帝。情势急转,先帝在位时可没有这样明白的君臣角力,一时许多朝臣的心都提了起来,大气不敢吱一下。
大殿上高崇祎还在执意跪着,谢凝顿了顿,又叹了口气,问道:“丞相果真心意已决么?”
“回陛下,老臣心意已决。”
谢凝道:“可这朝堂是万万不能缺了丞相的,这样吧,丞相,朕与爱卿各退一步,丞相确然已年近知天,诸多事务确实不该再劳碌,好在朕还年轻,那许多事务便不再走丞相那处,直接交到紫宸殿。兰桡。”
“陛下。”兰桡微微躬身。
“你负责将事务归类,军务尽数交于太尉,其余的交到朕面前。”
“是,微臣遵旨。”兰桡应道,竟是以紫宸令史的身份说的。
群臣又是一呆,就这么几句话的功夫,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力便给削了?
谢凝恍若不知,又问道:“还有何本要奏?”
刑部一个侍郎站出来道:“启奏陛下,先帝体弱,许多大案要案累积在本部,如今刑部大牢尚有许多犯人未判,求陛下示下。”
卫府将军也站出来道:“陛下,十六卫府的大牢中也有许多人仍旧在押,别的不说,羽林卫大牢里还关着岑西王呢!”
“竟有此事?”谢凝吃惊,道:“既然如此,刑部侍郎、大理寺丞、京城府尹何在?”
三人出列:“臣在。”
谢凝道:“着尔等三人理清旧案,清点犯人,该怎么判的按照程序来,尽早将旧案都理清了。”
三人齐声应道:“是。”
大梁朝的审判制度是分级的,刑罚也分成伤、徙、斩、抄、诛五个等级。其中县府有权判处杖责、鞭刑等伤刑,州府才能判流放也就是徙刑,道府才能判决死刑,还必须是秋后问斩,不能是斩立决,秋后问斩也需上报刑部,经过刑部核实才能施行。刑部审核、皇帝朱批的才能抄家斩首,三司会审、皇帝朱批的才能判株连三族或九族。
所以谢凝点这三个人,京城府尹属于刺史一级,可以判定伤、徙、斩三种刑罚,已经囊括了大部分的罪行,若是当真有罪大恶极的犯人,再交给刑部和大理寺会审。如此一来,至少能做到大处不错。
而京城府尹也是个乖觉的,毕竟一个正四品官在京城这处处王侯的地方生存,为人必定极为圆滑。他接了圣旨之后第一个审的便是岑西王,当日岑西王在女帝继位时出言顶撞,如今被关了大半年,什么脾气都没了,最后被判了个削爵,将郡王削了两级,成了岑西伯,派人送回原籍去了。
而岑西王这事被提起,群臣才想起,如今已是七月,女帝登基都半年多了,眼看着就应该是颁布年号了。颁布了年号,便是向天下四海宣告女帝是王朝真正的主人,按照惯例,登基大典上册封皇室,颁布年号便该册封外戚了。
便是此时,尴尬了。
女帝的母族薛家只有薛明岫一个女儿,薛家再往上几代都是单传,如今已是香火断绝。而薛家的姻亲闻家则已经在隆昌四年被先帝抄家了。如今女帝若是封了闻家与薛家,岂不就是对不住先帝?可若是不追封薛家与闻家,女帝又怎么可能甘心?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156 157 158 159 160 161 162 163 164 165 166 167 168 169 170 171 172 173 174 175 176 177 178 179 180 181 182 183 184 185 186 187 188 189 190 191 192 193 194 195 196 197 198 199 200 201 202 203 204 2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