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十七抬起朦胧的醉眼,摇摇晃晃地要站起来。“见过表哥……表哥,皇姐同我说过你,她说你是极好的人,对她最温和。”
他这么一说,段昀倒不好同他生气了,只问道:“您们俩到底发生何事?竟要醉成这样子?端王殿下,你年纪尚小,若是给陛下知道了,陛下少不得要心疼,还会责罚你。”
他知道小十七心中以女帝最重,便特意将女帝搬了出来,不曾想小十七听了这话登时眼圈一红,负气道:“皇姐眼中哪里还有我这个弟弟?她只看得到陆离罢了!”
段昀一听便知不对,问道:“端王殿下,您瞧见什么了?”
“表哥,你别叫得这么正经,这就是小十七!”钟铭之揽住小十七的肩膀,用力地拍了拍大声说:“今天小十七急赶慢赶地从江南回来,一早就派人送了折子通报,结果陛下只顾着和陆离……和陆离……总之就是十分地不避讳!”
原来他们在担心这个问题?
女帝与陆离之间的问题,此前段昀也思量过,如今女帝已将朝堂握在手中,颁布年号之事也即将提上日程,那么接踵而来的就是女帝的终身大事。女帝虽然是女子,但毕竟身为帝王,若是想三宫六院地纳妃,想来天下也没人敢要求她出嫁从夫,何况这谁较谁娶还不一定呢。而这后宫之中,陆离必定占着中宫的位置,而其余的嫔妃……
陆离与女帝倾心相许又破镜重圆,天下没有任何人愿意与其他人分享自己心爱之人,这与什么三从四德、从一而终无关。但一个皇帝,要后宫中只有一人,哪怕这是个女帝,只怕也不容易。毕竟为皇族开枝散叶之责任,十分重大。
“表哥。”钟铭之见他一直沉思着不回答,便扯了扯他的袖子,问道:“表哥,咱们的女帝,恐怕真的要嫁给陆离了,这可怎么办才好?”
段昀低头看去,只见钟铭之与小十七眼中都只有不舍和对谢凝的慕孺之情,便知道他们胸怀坦荡,只是将女帝当做自己的姐姐。好比老丈人辛辛苦苦养大了自己的宝贝女儿,只觉得自己女儿天下地下都是独一无二,忽然之间一个哪里都瞧不上眼的傻子取走了女儿芳心,老丈人心中当然又恨又不舍又只能随女儿开心。
做父亲的与做兄弟的,都是一般心思。
“铭之,小十七。”段昀微笑道,“此事急不来,且看看陛下与太尉如何处理,若是陛下将太尉与那些什么世家公子一并纳入后宫了,咱们也就算了。若是陛下只要了陆离一个,那少不得要按照民间的说法,咱们要好好地让陆离见识一下娘家人的厉害。”
“果然还是表哥有办法!”钟铭之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不仅是钟铭之和小十七,汝阳王府的大案一结束,整个朝廷将善后收拾好之后,立刻便想到了女帝的终身大事。继太后暗中催了谢凝一次之后,这天在朝堂上,礼部尚书将预备的年号奏上完了,也颤巍巍地上奏道:“陛下,如今天下已定,朝局已稳,陛下大婚之事,也当从此着手。后妃可暂缓,但后宫不可一日无主,老臣冒死启奏,求陛下册立皇后。”
老尚书已经年纪古稀,当初谢凝刚刚登极,便是在隆昌帝的灵前大哭一顿,将这老尚书吓得够呛,从此不敢跟他作对。礼部尚书说着要冒死觐见便带着礼部的一大串官员呼啦啦跪了一地,齐声道:“求陛下册立皇后!”
谢凝坐在宣政殿上边,忍着笑看了底下站着的陆离一眼,问道:“此事关系重大——太尉以为如何?”
这话问出不啻于当庭弄情,朝中好几个脸皮薄的官员都红了脸,剩下的都在看着陆离,等着他回答。
陆离不慌不忙道:“回陛下,臣以为,确实到了册立皇后的时候,陛下不如准备帝后大婚之礼吧。至于后妃之事,世上当然是先立后再纳妃的,嫔妃之事届时再说吧。”
谢凝又问道:“既然如此,朕心中已有人选,不知太尉可愿意当朕的皇后?”
“陛下!”朝臣们不由得都叫起来。
这……这像什么话?哪有这般大咧咧当着满朝文武问的?
“怎么了?”谢凝无辜地眨着眼睛,问道:“太尉德行不错,为人也算是一表人才,对朕也忠心耿耿。再者,朕与太尉曾有婚约,朕立太尉为中宫,诸位爱卿有意见?天下还有谁比太尉更适合的?”
“回陛下,没有。”陆离拱手行礼,“若有谁自认比臣更适合,臣请他到城外骁骑营与臣一谈。”
这也太霸道了!满朝文武都在心里想——陆离这厮,仗着陛下的宠幸,嚣张如此!
然而陛下确实宠幸如此。
群臣只有一叹,默默然。
谢凝与陆离含笑对视,便愉快地说:“如此就决定了,礼部、钦天监一同挑个日子,将流程拟好,给朕呈上来,朕与太尉要过目才行。若是无事,那便退朝吧!”
她倒是一口定下来了,可惜晚上太后便听到了消息,急匆匆地从长秋宫赶来,不曾想在半路被人拦下了凤驾。
“臣陆离,参见太后。”
太后一见他就来气,也不叫人起来,只问道:“太尉拦着哀家做什么?这么晚了,太尉还留在宫里,这宫中都是女眷,你一个大男人深夜在此,莫不是等着人说闲话么?”
自从汝阳王府的案子发生之后,陆离又将军队洗了一遍,把里面可能不忠于女帝之人全都贬谪了,而且冬季来临,一年到头的军费、军资都要审核整顿,好叫各处军营能安然过冬。再加上谢凝接到消息,说锦书与决明不日便能抵达京城,谢凝担心陆离在侯府里没人照顾,又担忧上下朝路上风寒露重,更不肯将他放出宫了。是以这半个多月来,陆离其实一直住在紫宸殿寝宫的偏殿里,与谢凝的寝殿只有百步之遥。
但谢凝与陆离一同将紫宸殿上下全都换成了自己的人,太后又不管政事,所以并不知晓。陆离也不好明说,只行礼道:“臣是有话对太后说。”
“哼!”太后已从心底将女帝当成自己的女儿,她并不知晓从前陆离与谢凝之间种种纠葛的原因,只知道陆离曾叫女帝蒙受下堂之辱,对陆离的不满仍然言溢于表。“有什么话赶紧说,别耽误哀家见女帝。”
“太后恕罪,臣只有一句话。”陆离道,“太后身为女子,是否听说过这样一句话?生育之事对女子而言,便是生死之事?”
太后闻言不禁猛地一震,她转头看向陆离,陆离却已经行礼。
“太后恕罪,臣告退。”
他提着灯笼,慢慢地消失在宫殿的夹道上。太后坐在凤辇上许久,一直没有吩咐继续前进,女官桂棹不禁轻声问道:“太后?”
太后长叹一声,道:“回宫吧,不去紫宸殿了。”
桂棹也明白发生了什么,做了个手势,很快凤辇便掉转了头。
女子一生多劫,生育又是其中的生死大劫。从怀孕开始,十个月都必须小心翼翼,若是一个不小心,莫说孩子,就连大人也未必保得住。哪怕安稳度过了怀孕期间的所有日子,到了生产之时,都是以命搏命,同阎王抢孩子一般的凶险。先帝后宫嫔妃众多,但最终活下来的孩子只有女帝和十七王爷两个,这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嫔妃怀孕时最为脆弱,稍加陷害便能一尸两命。
女帝现在身系一国安危,朝廷好不容易安稳下来,眼看着就要将先帝当政时那些乌七八糟的事给弄清楚了,可不能有什么闪失。即便是从她自己考虑,皇位若是换成小十七坐,未必能如女帝对她这般亲密。
“唉……”太后被女官桂棹扶着下了凤辇,回到长秋宫,忽然叹了口气,道:“若是这太尉能生孩子,该有多好。”
“那咱们陛下可就要成男子了,如此一来,倒不觉得多了不起。”桂棹扶着她坐下,劝道:“陛下真是因为女子之身在皇位上,才显得如此难能可贵呢。”
说的也是。太后也就放宽心了。
另一头,陆离提着灯笼刚回到紫宸殿的寝宫,就看到谢凝披着长发,身上裹着大氅,靠在廊柱上含笑看着他。陆离将灯笼交给小太监,走过去轻斥道:“外边风雪大,为何要站在廊下等?屋里暖暖和和的不好么?”
“朕方才听说了一件有趣的事,便想看看太尉此刻放心的样子。”谢凝伸手要握住他的,陆离却躲开了。
“别闹,我手冷。”
谢凝也不执意去做,只是道:“你倒是能想,我是想破头了也只能想出一个女子贞洁的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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